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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小學(七)

(2005-01-06 10:40:22) 下一個

勤工儉學

俺三年級時的班主任姓程,叫程加超,是程莊生產隊隊長程加生的弟弟,人長得方方正正的,一臉的玩世不恭相。教算術的老師姓席,是席小莊人,大名叫席自醒,小名叫桃核,人長得麵麵筋筋的,兩個腫眼泡,但拉得一手好二胡。教體育的老師也姓席,叫席自生,是自醒老師的弟弟,長得英俊瀟灑,還沒有結婚,愛打籃球。

三年級時俺開始學毛筆字,叫寫大字,也叫仿題,由於加超老師喜歡柳公權的風骨,一開始俺就仿柳體字,反複寫的就是一些毛主席語錄:階級鬥爭,一抓就靈,和四海翻騰雲水怒,五洲震蕩風雷激一類的東西。大字作業是一星期交一次,秋季和春季都有,冬天天寒,寫字的手隻發抖。所以俺特別理解千多年前的秦檜總理為什麽要特別的在一個帖子上寫上“天寒不能工也”,當了總理的人就是不一樣,人家早算定,後人也許會引人廢字,就先做下了伏筆。仔細去找一下四庫全書,沒準人家秦總理的回憶錄也是有的。

當時雖然沒有粉碎四人幫,但學習抓得很緊,早上起床很早,上早自習,晚上在學校,自己帶煤油燈上晚自習。增加了寫作,叫做作作文,每兩周交一次,其間是周記,也是每兩周交一次。作作文的體裁基本上都是記敘文,開始是毛主席語錄: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然後才開題,記一位模範同學之類。

因為物資奇缺,寫字的本子不但印刷質量很差,而且永遠是供不應求,一張紙,往往是先用鉛筆寫正麵,再寫反麵;然後用複寫筆先寫正麵,再寫反麵;再用自來水筆寫,最後用毛筆寫大字。廢報紙也被用來寫毛筆字,真正是做到了物盡其用。

即便如此,家長們的負擔仍然很大,很多學生,交不起書錢和學費,開學老師們的一項重要任務,就是不斷地嘮叨,一個個的點名,催班上的學生們交書錢和學雜費。家庭實在是困難的,經生產隊開介紹信和班主任同意,也可以減免。

於是學校就開始勤工儉學運動。分為三種,第一種是學校組織的,名曰是向農民老大爺學習,其實是幫生產隊裏麵幹活,例如摘棉花,掰玉米棒子等,是沒有報酬的,大家也就沒有積極性。

第二種是以班級為單位,包括養羊、養豬、養兔、撿黃豆、拔草、撿糞積肥等等。學生每天上學時,背上是一個書包,左手挎一個糞籮鬥,右手是一個糞鏟子,看見有牲口或豬呀狗呀什麽的在解大便,就趕緊追過去,把豬牛狗糞鏟起來,加一點土墊底,再小心翼翼的放在籮鬥裏麵。

學校裏麵有一杆秤,同學們拔的草啦,撿的糞啦,都按斤論兩,是誰誰做的,都記在一個小本子上麵,然後再和撿來的秸稈樹葉什麽的摻在一起做堆肥。積好的肥就賣給生產隊,到年終按工分分糧食,再折算成學雜費。

相對而言,養豬太髒,還需要技術,隻有高年級的學生才做。兔子們容易跑丟,養羊最容易。俺們班上就養了一隻羊,平時拔草和樹葉,羊也就吃得很肥壯,平時那隻羊就拴在教室裏,和學生們一起聽課和做作業,時不時地教室裏就發出一聲羊叫,倒也相映成趣。

最後一種是學生自發的,就是在假期裏自己掙錢。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有的小朋友賣洋煙洋火賺錢,一盒傘塔牌的洋煙,花8分錢,從代銷店裏麵買過來,拆開了是二十支,一分錢兩根,就是一毛錢,淨賺兩分錢。所以一到晚上,就有小朋友沿街賣煙,一邊滿村子轉悠,一邊喊:誰吸洋煙!誰吸洋煙!想起來倒也有趣。

俺做的最好的是夏天撿蟬蛻,拔草;冬天淘紅薯,或撿紅薯幹賣錢。蟬蛻就是知了皮,家鄉話叫嘰妞子皮,可以入藥,大隊部的藥鋪或鄉收購站裏要,三塊半一斤,一斤大概有一萬個。每天早起,俺手裏拿一根長長的竹竿,就到小樹林裏麵去轉悠,發現樹上的蟬蛻就給捅下來,撿到蟬蛻用線穿起來,掛在牆上,也蔚為壯觀。這樣一個暑假下來,就可以撿一萬或兩萬個蟬蛻,學費和書錢也基本上就夠了。

這老家的蟬,比北美夏天17年才出來走一遭的蟬要大許多,而且是每年夏天都出來,是上好的美味,按小時候時沒有少捉蟬和蟬蛹來吃,需要另帖,才能說得清的。

淘紅薯就是到生產隊的地裏麵去找秋天收獲時,埋在了土裏麵的漏網之魚。拿一個抓扣或鐵鍬,在土裏麵使勁兒刨土,運氣好的話,就可以淘得幾塊紅薯,拿到集上換上幾分錢。更多的時間,則是放在家裏,貼補家用。

好在俺這人做事上心,不論撿蟬蛻、拔草、淘紅薯、或者撿紅薯幹,都比別的貪玩兒的香瓜子們,得到的多一些。

有一年的元宵節,俺和哥哥,還一起糊了幾個燈籠到集市上去賣,其中的一個大公雞燈籠是俺紮的,做的很好看,街上的一個小女孩看中了,哭著喊著要。小女孩的媽媽就給了俺五分錢,把燈籠給買了去。

順便說一說俺當時讀書的情況。當時的語文課本,發下來一兩天俺就讀完了,就拿高年級的課文來讀,還是不過癮。於是就開始讀一點小說,第一本小說是崔廣駿同另外一個人合寫的《雷鋒的故事》。後來讀了《高玉寶》、《戰地紅纓》、《桐柏英雄》、《向陽院的故事》、《金光大道》、還有一本。印象中《桐柏英雄》中有一個人的名字叫吳有才,還有去找日本鬼子走時埋在地裏的大炮之類,大概是為打內戰用的。向陽院的故事裏麵有挖砂礓,同俺們做勤工儉學的活動差不多。

然後從一個算命看風水的親戚那裏借到《論語》、《大學》、《中庸》等四書五經,是文革破四舊時殘留下來的,讀起來不求甚解,似懂非懂。之所以能夠借到這些書,和毛主席發動的評水滸運動,大概有關係。

俺讀得最有趣的書是姐姐從大孩子那裏借到的兩個手抄本民間文學版《牛郎織女》和戲曲版的《春秋配》。牛郎織女裏麵的句子寫的非常的美和流暢,以至於多年以後是俺給女兒講故事時經常套用的一個開場白:從前,有一個男孩兒,爸爸媽媽都死了,跟著哥哥嫂子過日子。哥哥嫂子待他很不好,。。。(類似於:從前有一座上,山上有一座廟,哈哈!)。

《春秋配》裏麵印象深刻的是盜賊石金坡的唱詞:俺名叫石金坡娘兒倆個,少莊田無生理家底寒薄,八旬母在草堂忍饑受餓,無奈何俺才做下這犯法生活!讀這類東西,對一個七歲小孩,心靈的震撼是巨大的。

為什麽會是手抄本呢?文革期間,連《朝陽溝》這樣的故事都屬於大毒草,《牛郎織女》和《春秋配》肯定屬於禁書和淫穢書刊無疑。

從三年級升入四年級時,學校裏就又恢複了考試製度。雖然上高中和上大學,仍然是推薦,成份好和有門路的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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