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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的故事(十)

(2004-12-10 09:53:48) 下一個

如果說大伯父為人霸氣,二伯父為人謹慎,父親為人真誠,三伯父則為人瀟灑,是我父輩兄弟中長得最漂亮,最才華橫溢,也最頂天立地的一個男子漢。同齡的姑父說他長的是一表人才,本事大得不得了,二伯父說他是看古書中了毒,父親說他是能過了頭。

三伯父小名桂良,大名東亞,性格豪放,為人倔強,看了很多古書,拉得一手好二胡。說是氣力大,雙手可以舉起鐵板車,沿寨海子走三圈。聽說有一次奶奶有什麽事得罪了他,他發起瘋來,把奶奶正在收拾的糧食撒得滿地都是。

爺爺也拿三伯父沒有辦法,隻有一個人管得了他,那就是大伯父,大伯父人一來,三伯父馬上就老實。也是有一典故的。

據二伯母說, 三伯父小的時候,大伯父讓他躺在院子中的一個庵子裏看地窖,地窖裏麵儲存的是紅薯。夜裏有人來偷紅薯,三伯父覺睡得太死,就沒有發現。第二天大伯父怪罪下來,說要三伯父沒有用,把三伯父給拴起矗?錳傯醺?醋崍艘歡伲?嗡?膊桓依埂?/FONT>

大伯父揍累了,就喚二伯父接著來揍三伯父: “來福, 來打桂良來! ”。二伯父當時剛剛結婚,三伯父隻有8-9歲,二伯母不讓二伯父去,說你今天出了這個門,就不要再進來,他是大輩子哥,涼他也不敢進我的房間來抓你,二伯父就沒有敢出去打三伯父。

大伯父打完, 覺得還不解恨,就拿了一卷簸,要把三伯父活埋掉。奶奶趕緊叫後街裏的人出動,從大伯父的手裏把三伯父給搶了回來。三伯父可是真的嚇壞了,下午一個人乖乖的去地裏麵割了一籃子草,晚上也不敢回家,擠在一個牆根下麵就睡著了。夜裏就發病了,渾身抖得像篩糠,不斷地說胡話。爺爺又趕緊請來大夫,好幾天才恢複。

三伯父後來念了書,入黨。解放初期當鄉主席。剛解放時人們思想開放,敢說,老百姓也樸實,聽話。三伯父人長得漂亮,嘴巴特別能白話,外號推到山。同鄉長配合的特默契,鄉長也很會講話,外號一萬言。

三伯父講話,十分的風趣和逗樂,老百姓寧願不去看戲,也要聽他講話。他說女人要放腳,人們就放腳,他說要自由戀愛,人們就去自由戀愛。經常是他在前腳走,後麵就跟著一大堆女孩子。可以說他受歡迎的程度,和西西河裏的花老喬,有得一比。

三伯父當時已經結婚,三伯母姓吳,生一子一女。由於在鄉裏有一大堆漂亮的女孩子追,三伯父就和一個漂亮女孩子好上了,並和原來的三伯母離了婚,當時叫離婚不離家,原來的三伯母仍然和我奶奶一起住。

新的三伯母姓王,人長得很大方,已經不是小腳,比較要強,但心腸很硬,一心就是要把原來的三伯母擠走。據母親說這位新三伯母的手上有一條截手紋,相命的人講,手有截手紋,心狠可殺人。不知確否,但似乎也有道理。我的一個女同學,雙手都有截手紋,在事業上很能幹,得過幾次國際大獎,可就是為人刻薄,精於算計,在婚姻上老栽跟頭。

原來的三伯母於是改嫁,就嫁在席老家後街,說: 席東亞,你壞良心,你不得好死,我要親眼看著你這人怎麽倒黴!本來是一句氣話,不想就被言中啦。或者是,知夫莫若妻。

這事因此就鬧得風雨滿城,盡人皆知。俺小時候見過這個三伯母一次,印象中她人長得很秀氣,慈眉善目,當時不知她就是以前的三伯母,隻是憑感覺這人待我怎麽那麽好,向一家人一樣?

聽姑父說,恰巧這時節,新上任的縣委書記王飛來鄉裏檢查水災,三伯父讓鄉長一個人去陪王飛,自己有別的事就沒有去。王飛覺得受了三伯父的慢待,非常不高興,回縣裏,就借故把三伯父的官給撤掉了,三伯父覺得很冤枉,上麵就說共產黨從不冤枉好人。我姑父和三伯父是同學,二人無話不說,講的應當是實情。

這也沒有什麽。壞就壞在三伯父這個人太愛逞能,說你不是說共產黨不冤枉好人嗎,我看你會不會冤枉好人。於是就趁人不注意把鄉供銷社裏的三匹布抱回家裏。

當時丟了三匹布,可是一件大事,縣裏派人來查,把供銷社主任蔡鳳啟抓起來,吊在梁頭上,蔡鳳啟被屈打成招,說是貪汙了布,可打得死去活來,就是找不到贓物。

三伯父就把這三匹布從家裏抱出來,扔在鄉鎮上的一個海子裏,由於是寒冬臘月,海子結了冰,過了幾天,還是沒有人發現布,三伯父就赤膊下到海子裏,把布又撈出來,放在了大街上,並留下字條,說不是人家蔡鳳啟貪汙的。

縣裏的人仍然不放過蔡鳳啟,就把蔡鳳啟判了刑。在宣判大會上,三伯父站出來,說布是他拿的,和蔡鳳啟沒有關係。目的就是要證明你共產黨也會冤枉好人。縣裏的人大怒,但由於三伯父講的在理,在鄉裏的口碑又好,也就沒有怎麽著他。

沒有不久,就出了一件奇怪的事,生產隊裏的糧食丟了。縣裏的人直接到我們家去搜查。沒有搜到糧食,但是在後院了找到盛糧食的一個布袋,說是生產隊裏的。

這樣就把三伯父給抓到了縣裏。沒有審訊,也沒有審查,直接就定了案:一件是重婚罪,一件是偷盜公共財產罪。姑父後來去看望三伯父,三伯父說他冤,糧食不是他偷的。

其實這時節,姑父說,有一個人或許可以說得上話,就是地委書記黃風輪,他是二伯父的領導,以前住過爺爺的鋪子裏,受爺爺的接濟。解放初,黃風輪走馬上任,曾專門來我們家裏看爺爺,說家裏有什麽事,就隨便吱一聲。

可是爺爺就沒有說,他的信條是一生不求人;二伯父也沒有向上麵越級匯報,他是黨員,並覺得這是家事,和工作沒有關係。

帶了手拷的三伯父這時候仍然不安分,竟然從城裏的二樓的窗戶裏跑出來,回家看望爺爺奶奶,據說用的是席家拳中蠍子倒爬牆的功夫。

這一逃罪就更大了,本來是二年的刑期,變成了無期徒刑,並被發配到了青海。

幾年後的一天,在學校教書的一個堂姐,在教室裏地板上檢到一封信,沒有抬頭,也沒有收信人,信中說是席東亞得肺炎,在青海的監獄裏病故了。

後來的這個三伯母帶著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兒,跟爺爺奶奶和我父親母親及兩個伯父一大家,十八口人住在一起,生活了很久。三伯父的這個兒子,就是二堂兄娃兒。

三伯母年輕時愛看戲,記憶力好,又能說會道,會講很多才子佳人的古裝戲。俺的那些個曆史知識,好多是從她那裏給啟蒙的。

80年代中期,鄰村從青海刑滿釋放回來的一個地主說,三伯父這個人還活著,由於是鄉親,大家彼此都很熟悉,說是他早已經從監獄裏麵出來,在一個勞改工廠裏麵做頭頭,不過是又成了家,不一定會回來。

如果早些時就能知道這消息,爺爺和奶奶大概會活得更長些。畢竟,三伯父最淘氣,也是他們的最愛。

二堂兄從勞改隊出來時,就準備和姑父一起到青海去找三伯父,可是不巧,這個地主已經死了,三伯父唯一的線,就這麽斷啦。

後來,二堂兄一個人到青海去兩次,曆盡艱辛,都沒有找到三伯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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