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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的故事(八)

(2004-12-10 09:51:44) 下一個

民國32年,隨老日而至的蝗蟲,又稱神蟲,鋪天蓋地,滾滾而來,造成神州大地,餓莩遍野。一個饅頭,可以換一個丫頭,在集市上公開叫賣。

當時街上流行的是搶饅頭,看到有錢人或生意人在飯館裏吃東西,一大堆人就眼巴巴地在旁邊盯著看。心善的有錢人,這時候,就仍饅頭給眾人,這一堆人就像狗一樣去搶。心惡的人一邊吃,還一邊牙饉你,這時候,就會有人不顧生死,從你手裏或者小販的攤子上搶過饅頭,一邊跑,一邊吃,一邊往饅頭上麵吐吐沫,等人追上他,饅頭也沒法子吃了。

事有效尤,遂成一時風尚。

爺爺帶領全村人挖樹根,吃觀音土,和老日救濟的橡子麵充饑。後來實在沒有了辦法,爺爺就找到來維持會的大財主席憲章想辦法,說年成不好,看樣子是要變天。

席憲章曆來看重爺爺的為人和武藝,敬爺爺是一條漢子。就說:政府和老日那裏希望都不大,因為這也不光是你一個村。這樣吧,咱一筆寫不出兩個席字,看在您求我的麵子上,席老家今年所有的租子,全部免交,以後大家要是有餘糧,就補交,沒有餘糧,也就算了。

說完,席憲章就又給爺爺一千現大洋。爺爺說,好吧,今後重修家廟,俺給您在廟裏,塑一個金身。

於是爺爺回來,在家廟前(隻剩一個祭壇),以席憲章的名義設粥點,救濟村民,就沒有人被餓死。村民於是感激不盡,都說席憲章是大善人。

爺爺說他一生不求人,這是唯一的一次。

老日走後爺爺就不當寨主了,因為養家糊口更重要。就在家裏開了個雜貨鋪子,製作農村走親串友用的果子,說是也曾經紅火過一陣,養了幾匹騾子和馬,忙時也有人來幫工,據說是爺爺人生最得意的時期之一,但仍然沒有餘錢置房產地產。

爺爺之所以沒有餘錢,是因為他把大多數錢都接濟了朋友。爺爺以武會友,整天坐在雜貨鋪子裏,所以人稱老鋪爺。雜貨鋪也就是爺爺的辦公室,成天南來北往的客人不斷,看到誰家生活困難,就接濟一點。而且他仍然過問村子裏的事,婚喪嫁娶,都由他來出主意,想辦法。

解放後,爺爺就連村子裏的事也不過問,不是不問,是不讓他問,因為他在舊社會當過寨主,並且和維持會的席憲章打過交道,曾答應給席憲章塑立金身。這件事當然就沒有了著落,不過爺爺在臨死之前,倒也是念叨過!

很久以前,爺爺家裏,主要由大伯父當家,平時進貨送貨銷售都靠大伯父,大伯父也練武功,改革開放那陣,李連傑的功夫走俏,大伯父到處教場子,忙活過好一陣。

爺爺這一生,有四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其中大伯父最大,立事早,長相凶,脾氣也大,愛罵人,他說他是席家的第一功臣,是他養活了大家,而且供大家上學,因而在他的兄弟中,沒有一個不怕他的。

全家也隻有一個人敢和大伯父對罵,就是二伯母。二伯母說:有爺爺奶奶在呢,哪裏就是你養活的大家。再說啦,就是承認你供養了弟弟和妹妹上學,但你也同時用公費供養了你自己的子女上學呀!

大伯父小名三元,大號東升。很早結婚,娶的是童養媳。

在爺爺的子女中,除了大伯父不是黨員外,其餘的都是。問過大伯父,說他以前是共青團,但由於被老五抓過壯丁,雖然逃了命回來,但總覺是這一個汙點,沒有人追究就屬於萬幸了,哪裏還敢奢望象弟弟和妹妹一樣入黨。

我的幾位伯母中,大伯母的脾氣最好,口碑也好,雖然是童養媳,在家中沒有什麽地位,但老嫂比母,父輩的人都非常尊敬她。

大伯母姓楊,楊寨人。大伯父8歲時,楊家的人就把大伯母送過來。大伯父常對他弟弟弟媳們說,你們幾個可都是明媒正娶,隻有我的老婆是白撿的,沒有花錢。二伯母和三伯母就嗆他:那你自己也去明媒正娶一個?沒有人攔著你不讓呀!

在我剛剛記事兒時,大伯母就去世了。印象中的她是一個彎腰老太太,小腳,臉白白的,對人百依百順,從不大聲說話。

大伯母去世的早,當時來不及做棺木,就借用了爺爺的棺木。

小時曾隱隱約約的聽大人議論,說爺爺當年虧了大伯母,所以大伯母死時就用了爺爺的棺木。

具體是怎麽虧法,是否是因為是童養媳的緣故?俺不知道,沒有問過,後來也沒有人再提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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