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3年紀念曹雪芹逝世200周年,8月初,紅學家座談會後在故宮文華殿前合影。從左到右依次為:周汝昌、吳恩裕、陳毓羆、周紹良、吳世昌、朱南銑、俞平伯、劉世德、邵荃麟、阿英。
《紅學外史》之友情推介
好看!當年在北大同宿一舍的李彤,既有浪子班頭的瀟灑,又有青燈黃卷的癡迷。去國30年,謀生不易;癡“紅”40載,春心何泯?疫情囧困,竟喚醒舊情恣肆——將紅學外史娓娓道來:爬梳紅學源流,盡顯學問中人之嚴謹;演義學界江湖, 揮灑街談巷說之神采。有我無我,進退裕如;不臧不否,諸君自斷。從容不迫中又不乏人生感喟、時世滄桑、學問之道、君子德風,出語似無驚人處,入目便有丘壑生。著述人若不傾情於斯,何至我儕傾倒至此?人皆言《紅樓夢》乃奇書,而今我謂《紅學外史》亦奇書,可乎?
陳建功(小說家,中國作家協會原副主席)
現代中國學術史上,最旁枝逸出、雅俗共賞、波瀾壯闊且富有戲劇性的,非“紅學”莫屬。比起文學課堂的條分縷析,廟堂之上的翻雲覆雨以及閭巷之中的天馬行空,無疑更有創造力,也更具驚悚意味與娛樂色彩。此書之所以不想或沒能寫成正兒八經的學術史,既因作者兩腳踩圈內與圈外,更因此話題折射百年中國以及現當代知識分子的某一側麵。在這個意義上,“外史”比“內史”更曲折幽深,也更值得深究。
陳平原(北京大學中文係教授)
內容提要
本書不是一部莊重全麵的紅學史,也不是理論或學術性著作,而是一部具有學術底色的長篇紀實文學。本書以過去一百年的《紅樓夢》研究史即紅學史為線索,主旨在描繪紅學儒林人物群像,展示這些現當代中國知識分子的人生曆程,並透視紅學與時代風雲的關係,隨機融入紅學知識。作者力圖達到視野宏闊,史料真實,結構嚴整,細節生動,人物豐滿,評價客觀,語言上希望不落俗套。
全書分為十二篇,仿“金陵十二釵”之數。書中塑造了眾多人物,仿“警幻情榜”之例,呈梯級分布。以胡適、魯迅開篇,“正冊”是俞平伯、周汝昌、李希凡、藍翎、馮其庸五人,貫穿始終,其中周汝昌先生似為第一男主角;“副冊”有顧頡剛、吳恩裕、吳世昌、何其芳等;“又副冊”則是孫楷第、馮雪峰、聶紺弩、舒蕪、錢鍾書、袁水拍、袁鷹、張伯駒、王佩璋、梅節等……直到偶爾提及的配角人物,形成一個數代相傳的人物隊列。全書在結構布局上,亦有意形成所謂“首擊尾應”,“雲斷山連”,“草蛇灰線,伏脈千裏”的效果。
作者關注紅學超過五十年,早年為中國紅學會會員。曾是紅學中人,與書中的多位主角前輩皆有個人接觸;卻又獨立於外,長期定居北美,得以遠距離冷靜觀察。作者在書中融入了自己的個人經曆,具有獨特視角,對於紅學界內部複雜的派係之爭和人際矛盾,不避敏感,盡量客觀記述,並梳理其源流脈絡。本書還特別注重當代紅學與時代背景的聯係,不是在象牙塔裏細品杯水風波,而是在大風浪中展現人生沉浮和學術興衰,發掘出一些前人未曾道出的曆史隱情。
本書全文近70萬字,並附有照片插圖200餘幅,分為上下兩卷。
目 錄
上卷
序 圖繪紅學內外的曆史群像 黃子平
引子(1963)
1 故宮文華殿
一 開局篇(1916-1947)
2 新舊紅學之交
3 新紅學三人組
4 聖賢無悔
5 脂本現世及其他
二 翻覆篇(1947-1953)
6 燕園·東廠·甲戌本
7 滄桑之變
8 燕園離愁
9 舊曲新拍
三 批判篇(1949-1955)
10 齊魯二重奏
11 三方進京
12 “小人物”上青雲
13 那個多事之秋
四 整隊篇(1954-1958)
14 校本二水分流
15 成果雙峰並峙
16 短暫的早春
17 翼折風暴中
五 集合篇(1954-1963)
18 避入紅樓
19 海歸追夢
20 去留之間
21 二百年紀念
六 鬥爭篇(1964-1971)
22 “雲鬆巢”風滿樓
23 作客豐澤園
24 亂世蒙太奇
25 幹校並非“稻香村”
下卷
七 熱度篇(1970-1976)
26 “假作真時真亦假”之一
27 非常評紅熱
28 校注組沉浮
八 團結篇(1976-1980)
29 乍暖還寒時節
30 “假作真時真亦假”之二
31 聯合盛宴
九 交流篇(1980-1987)
32 相逢陌地生
33 青春作伴
34 冰封彼得堡
35 從報紙到熒屏
十 分化篇(1979-1995)
36 功罪誰說
37 “假作真時真亦假”之三
38 殊途不歸
十一 圍城篇(1995-2019)
39 “龍門”亂彈
40 “假作真時真亦假”之四
41 傳薪換代
十二 謝幕篇(2005-2018)
42 夕陽絕唱
尾聲(2019-2020)
43 國家博物館
後記
主要參考文獻
序 圖繪紅學內外的曆史群像
黃子平
四十年前,北大中文係的文學77級,班上有兩位“小紅學家”或曰“紅學新秀”,梁左和李彤。他們倆以本科大學生的身份,聯名在報刊發表了好幾篇紅學文章,鋒芒初露,都是跟當時的紅學大家商榷這商榷那的。宿舍裏同學都笑,說他們重演了“兩個小人物挑戰權威”的路數,從此要發跡變泰了也。他們組成了“北大青年紅學小組”(成員有著名戲劇家馬少波的女公子馬欣來等),被邀請去參加紅學研討會,勢頭很好。自然,他倆的畢業論文做的也是《紅樓夢》研究(李彤的導師覺得他引宗白華的美學評紅不妥,評語裏建議他“多讀馬列”),畢業以後卻不再以此為業。梁左朝著相聲和情景喜劇方向發展,成為當代不可多得的喜劇創作名家(全班同學無不痛惋他的英年早逝)。李彤當了大報文藝記者,正好在藍翎、李希凡的手下幹活,報道的卻是電影《紅高粱》在柏林獲獎之類的消息。
移民加國多年以後,李彤整理自己以及跟梁左合作的評紅文稿,想出一本書紀念亡友,因憶起一樁舊事:當年他們見紅學大師們為一首“佚詩”忙乎,煞是好玩,就起意寫一部長篇小說,以恭王府為背景,將大師們的你來我往虛虛實實安排進去,豈不精彩?這小說沒寫成,而初心仍在。李彤說而今大師們均已仙逝,回憶錄、自傳、傳記和訪談,各種資料劇增,更重要的是,他跟大師們都有或多或少的接觸,此時動筆,就不必繞道“假語村言”,隻需逕自秉筆直書,發揮資深文藝記者追跡真相的敏銳和捕捉細節的擅長,寫成一部非虛構的長篇紀實散文。我想梁左在世,也會拊掌稱善的吧。
書成,乃一部六十餘萬字的大著作。老同學囑我作序,義不容辭(想起梁左當年的口頭禪:咱哥們兒誰跟誰呀),臨到真的鍵盤敲字,卻不免猶豫起來。猶豫的原因有二:一者,作為當代學術的一大聚焦縮影,一大“話語裝置”,我對所謂“紅學”一向留意,卻也深知“一入紅門深似海”,還不是俞平伯所說的“越研究越糊塗”的“紅樓夢魘”,而是紅學界的派係林立,恩怨情仇難分難解。《紅樓夢》可以讀,“紅學界”不可碰。非虛構而且紀實,不免有所褒貶,直擔心李彤如何下筆。二者,坊間此前早有上百萬字的“紅學百年”或“紅學通史”的專書多部,資料多而且全(譬如說包涵了此書割舍的“海外紅學”部分),百年紅學的學術脈絡與社會因緣,條分縷析。李彤的新作,恐怕難有新意。——我細讀多遍,始覺這些猶豫完全多餘。
書名原擬《紅學鴻雪記》,有“句內押韻”之妙,雪泥鴻爪的輕靈卻與書中所敘曆史的沉重不稱。現在這個書名《紅學外史》,同時向兩部偉大的古典說部致意,挺妙,而且也點出了著者的主體位置,——身處域外,身處紅學界外,來描敘紅學中人的“儒林群像”,誰曰不宜?但李彤對紅學群儒有充分“同情的理解”,下筆莊重持平,又與“外史”一詞帶來的“諷刺小說”的聯想不符,這是讀者閱讀時需要特別留意的。
“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都雲作者癡,誰解其中味?”——文本(“荒唐言”),作者(敘述者、批閱者、增刪者),創作意圖(“癡”和“其中味”),以及對那個能夠理解作者苦衷(“辛酸淚”)和意圖的理想讀者(“誰”)的殷切籲求,仿佛預設了《紅樓夢》成書以來,兩百年閱讀史評論史的基本路徑。《紅樓夢》設置的重重疊疊的敘事圈套,固然是引發“無邊的闡釋”的主要原因,但使人(排他性地)覺得自己才是解得“其中味”的那個“誰”,乃至將此變成畢生的名山事業,或許也是一個使多少人深陷其中的致命的蠱惑吧。
這樣一個延續百年的競猜遊戲,魯迅說:“一部《紅樓夢》,經學家看見《易》,道學家看見淫,才子看見纏綿,革命家看見排滿,流言家看見宮闈秘事。”吾人若把魯迅的接受美學,“看”和“被看”的結構顛倒一下,即可從諸多不同的“看見”裏,反觀出“經學家、道學家、才子、革命家和流言家”各色人等。如是,《紅樓夢》就真是一麵“風月寶鑒”了,當然吾人從鏡中看到的不再是風月,而是一時代的風雲乃至風雷。
從“寶鑒”中“抄”出一部《紅學外史》,李彤敘寫的重點,不在紅學內部和外部的學術脈絡,而在紅學群儒的時代際遇,辛苦遭逢,知識人的節操和人格,在知識與權力與利益之間的輾轉人生。於是你讀到蔡元培讀了胡適擊潰“舊紅學”的“新紅學”大文,一邊寫文章鄭重答辯,一邊卻幫胡適尋得他遍尋不獲的《四鬆堂集》。你讀到胡適將某珍本《紅樓夢》慷慨借給素不相識初次見麵的青年周汝昌。你讀到觀點立場完全不同的吳組緗和何其芳,在上世紀五十年代的北大課堂,同時開講《紅樓夢》。你讀到民國時可以在重慶大講《資本論》的政治學教授吳恩裕,易幟後卻隻能“躲進紅樓成一統”,而且一輩子堅持不肯批判他的英國導師拉斯基。你讀到孫楷第為他紅羊劫中流失的萬冊藏書,鬱鬱而終。你讀到“兩個小人物”多年真誠的友誼和令人痛惋的分道揚鑣。你讀到俞平伯晚年出訪香港談紅,超水平的精彩發揮。你讀到同為當代的小說名家,王蒙從自己的創作實踐出發,煩透了那個在每一頁上哭天抹淚幹擾閱讀的“脂硯齋”,劉心武卻發展出了一個想象多於實證的“秦學”,周汝昌還因此點讚了他的“悟性”。至於“假作真時真亦假”的諸般“曹學文物”的出土和發現,讀來恰似推理小說,煞是好看……
雖說是“外”史,我卻讀到《紅樓夢》詩學幽靈般地內在於李彤的敘寫,直接左右了本書的結構和文字。十二篇的章節(“金陵十二釵”?),均以《紅樓夢》的對話或詩句來提綱挈領;又以主冊、副冊、又副冊的方式來安排紅學群儒的出場次序;草蛇灰線、伏脈千裏、首尾呼應等敘事技巧的純熟運用,則猶其餘事,優而為之。當不同來源的史料有所出入的時候,李彤又發揮了當年評紅的考證功夫,略作辯證,盡顯學問功底。仗著對北京的曆史地理的熟悉,書中常常點出一些毫不相幹的事件的空間巧合,令人驚喜。然而本書最可貴的,是李彤將自己出入紅學界、親炙紅學泰鬥的點滴經曆,適當穿插在章節之間,不僅加強了“紀實散文”應有的“實感”,更證明了這不是一部冷冰冰的史料連綴,而是有溫度的生命書寫。
是為序,並以此紀念老同學梁左,就在這個月,他去世20周年。
2021年5月4日於珠海唐家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