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中國去旅遊的三種方式＞ 肖恩
人都有一種遠香近臭的逆反心理。在中國的人拚命想出國，特別是到簽證最難
拿的美國；而在美國的華人華僑，稍稍安定下來，有了一點積蓄就想回國去一趟，
或者是為了思鄉之情，或者是為了錦衣還鄉，不一而足。
這回國觀光之路，有三種走法，可說是各有利弊。
一。探親旅遊型。這是最初的選擇，特別是國內尚有親友的。因此大包小包帶
了不少禮品回去，花了不少錢；在中國的親友們也都熱情接待，東家請，西家請，
忙得不亦樂乎。但是一陣熱乎以後就發現由於中美二國之間所處的社會製度與生活環
境載然不同，與原來一些親友之間的共同語言越來越少，話不投機半句多，坐在一起
就有點浪費時間的感覺。這個時候就發現，世界上靜止的東西其實是沒有的；什麽東
西都在變化，自己在變，人家也在變。一個人一天天在活著同時也可以說一天天在死
去。過去的情誼和親密在無形之中消退，互相之間的不理解增加了，再要像過去這樣的
親密無間已經不可能了。在中國待的時間越長，國內這種複雜的人間關係和矛盾就越
使你覺得承受不了；而你遠渡重洋，化了不少路費時間並不是要看到和聽到這種煩人
的矛盾。你想尋找過去，其實過去的已經過去了。不少人事已經麵目全非。有些你要
探望的人，並不是像你這樣天真的在尋求往日的親情和友誼，而是更注意到相比之下
在他們看來你的‘巨大’的財富以及你帶來的禮品。往往是在一夜之間大家的興趣都
轉向更加實際的需求。盡管你在美國也是低薪階層，但是帶回去的美國貨，在中國人
眼裏看來樣樣都是好的，於是在互相的攀比中，人們變得赤裸而瘋狂，得了的還要再
得，甚至主動開口要了，預訂‘下一次’，也沒有問問這是多少價錢，在美國你是怎麽
賺錢的。有人專門聞訊遠道而來，提醒你是否還記得你小的時候他抱過你，而為了這
‘一抱之恩’，你得有所表示。有一個乘了趟末班車大汗淋漓趕來看我的遠親問我
還有什麽記念品留給他的，我除了解下一條美國皮帶給他然後趕緊買一條中國褲帶結
上以外已經別無其它選擇。有不少人覺得得到你的禮品是應該的，多多益善。他們沒
有想到這些禮品也是化錢買的，而且長途飛行，幾番轉機非常勞累；他們不知道窮
有窮的禮，富有富的禮，來而不往非禮也；有些親友連這樣起碼的人情世故道理都不懂，
結果是你滿箱子去空箱子回。這個時候你感到你所盼望的親情受到了褻瀆；你並沒
有達到你原來探親訪友所期待的目的和回報；你化了不少錢，但是怏怏而歸，非常失
落。
這種表麵上的熱鬧和親情其實有著一種非常勢利的內在，因為我是從美國回去的。
如果我是當年下鄉知青回城，恐怕就沒有這樣的場麵，也沒有多少人理睬我了。
人與人之間的攀比與模仿是不需要人教的，特別是中國人。當你的親友們看到
由於你到了美國而出現這麽大的變化，於是不斷有人來找你關照，包括在美國找一
份工作了，給他們的女兒找個對象了(中國現在一種說法非常流行，即‘考(試)得好，
分(配)得好，不如嫁得好)，或者是到美國留學隻差一個經濟擔保了。這些要求沒完沒
了。你感到這其實是個永遠糾纏不完的無底桶。這個時候你感到下次不能再這樣做了。另外，中美之間的生活水準和生活方式差別很大，你住在任何人家裏都會感到
非常不習慣；譬如說沒有全空調，他們認為‘氣候很好’的時候，你卻熱得或冷得
受不了，因此竟然出現十月分我們美國去的人還有中暑的現象，說明美國去的人非常
‘嬌氣’；再譬如說一般人家隻有一個洗手間，你會覺得非常不方便，其次對於美
國人的隱私標準，衛生標準，中國人都感到難以理解和滿足。而招待你住的人家還算
是盡力而為了，再加上送禮和還禮一合計，你會覺得以後還是自己去住旅館，不管是
什麽星級，總之是要方便合算得多，也不欠人家什麽人情。
從美國這個發達國家一下子到了中國這樣一個發展中國家（在聯合國公布的最適合人類居住的國家中她排行到第９４位，去年是１０4位，比一些所謂‘第三世界’的亞非拉發展中國家好不了多少），事實上你必須經曆一種生活環境和生活素質的
大倒退。我們這個年齡的人，由於原來是從中國出來的，還可以忍受；但是對於在美
國出生的下一代反差就很大，他們往往非常不習慣。也有不少年老體弱的人到了中國
幾天後或者是回來以後就生病；拉肚子，對環境特別是空氣汙染的各種過敏引起咳嗽
和氣喘則是非常普遍的現象。
但是中國的消費水平並不低，許多人體會到，同樣花這麽多的錢，得不到在美
國這樣的服務。我到過北京，天津，上海這樣的大城市，一直沒有看到過有什麽蘭天白雲，一
眼望過去，天地一色，都是灰朦朦的。環境保護是一個應該長期注意的問題，而在
毛澤東時代一向熱衷於搞階級鬥爭的中國似乎對這個問題注意得太晚了點。中國不少
地方隨處可見的的汙染肮髒往往觸目驚心；如環繞蘇州的就是一條環城大臭河溝，毒
氣上揚，蚊子很惡，這還談得上什麽‘上有天堂，下有蘇杭’？
在中國，上廁所一直是個大問題，你擔心找不到像樣的廁所，有些廁所進去一
看你得馬上退出來，而且幾天沒有食欲；有的廁所是蹲式的，而美國去的人就蹲不
下來；而且幾乎所有的廁所都沒有手紙，你得自己帶紙。因此一離開旅館，你對於上
廁所就有一種緊張感。這個時候你才體會到，不管你在美國過得如何，美國給了你一
樣東西你在中國是得不到的，那就是環境，蘭天白雲，到處是樹木花草，水龍頭的水
可以喝。。。
二。投資考察型。國內對於美國去的人，不管你是在餐廳當Waiter拿小費當正經
收入的還是開個小商店苦幹苦撐的或者是給人家低薪打工朝不保夕的，一律被認為
是‘美國回來的大老板’，撿了一地黃金回來的大財主；而且回來勢必是來投資考察，
像中國的許多電影小說中所描述的那樣。那些根本不知道什麽叫投資的家人親友也
一味的跟著起轟，鼓勵你來投資，還說拉到投資的人有５％的獎勵。因此我不得不告
訴他們什麽叫‘投資’：所謂投資就是用我自己積蓄的錢－－如果有的話，那都是我
在美國勞動所得的血汗錢，在中國是憑官位和關係可以拿到待遇和‘享受’的，在美
國則是打小時工一小時一小時打出來的打工錢；如果我自己沒有錢，那就是我以投資
可行性研究報告和一定的反擔保形式為基本條件從銀行申請來的貸款，也就是我的債
務，而且是要計算利息的。這筆錢如果投資後收不回來，我就要宣布破產。因此投資是
一件非常慎重的事情，因為有莫大的風險。但是中小企業，特別是利用個人一些血汗
辛苦錢被人家說動而在中國投資被吃掉的例子比比皆是。因此，我如果有錢，又沒有
能力到中國去投資管理，那我還不如捐贈，圖個名罷了。
在中國你會發現到處掛在嘴上的是某某領導怎麽講的，而不是有關法律怎麽講
的；而這些領導又有好幾個，如一個書記／縣長／市長往往起碼有三到四個副職，
這些領導講話也不全是一樣的，十八羅漢一個拜不到，事情就可能卡著。這個時候，
你資金已經投進去了，退又退不出來，實在是進退二難，哭笑不得。另外這些領導如
果一旦‘換屆’，你連他們人影子都找不到；一個以人治為本而不是以法治為本的社
會，本來就沒有什麽事業的連續性，去投資實在是件非常危險的事情。因此如果你有錢，
我勸你，一個是幹脆捐贈留個名；一個是自己去采購旅遊化掉算了；否則你終有一
天會悔之莫及。你要尊重你自己和自己的勞動啊！
以後再有人給我提‘投資’我就給他這樣講：你的鄰居說他們家的夥食不太好
因為廚房設備不好，聽說你有錢，想問你借點錢來投資重修廚房，等他把廚房修好
了，夥食改善了，有了錢了再還你，請問你肯不肯借？
有的人也明明知道投資不可行，但是情意難卻，也就跟著轉，結果被帶著到處
‘考察’轉得昏頭腦脹，不斷的領導宴請，你一，二個人，主人來了八九個作陪，
因為正好湊足十人為一桌，究竟是他們請你還是以請你為名請他們自己，反正都是公
款報銷，說得難聽一點吃的都是民脂民膏。如果你最後不投資，有人在背後就罵你是
騙子。其實那麽遠路回國一趟，真正自己的事情根本就沒有辦，都是作了人家當地的
陪客。而且他們陪著你看的都是有準備的，‘最好的’，社會的本來麵目你看不到，
你被蒙在鼓裏。你並沒有達到你要了解這個社會的旅遊目的。
現在我有經驗了，一回中國就宣布，我不是來投資來的，我沒有錢，我隻是個
普通的海外遊客。
三。旅遊團隊型。吸取了上述二種旅遊的教訓，為了節省時間，避免麻煩，專
門是為自己旅遊而不是為了別人，往往最後選擇了參加旅遊團這種方法。這種方法
的優點是該看的景點都可以保證看到，而且由於導遊的帶領和解釋，能夠看到‘點子’
上，這與自己去瞎闖，顯然效率是不一樣的；另外食宿交通都有保證，行李有人照
顧，不用操心；在導遊的照顧之下也比較安全。如果是散客，自己去遊，往往找一個景
點就要化不少時間，而且容易被敲詐上當，很不安全。曾經有一個到上海的遊客，利
用旅遊團空餘下來的半天自由時間想去看看自己原來出生和上學的地方，結果在攝像
時被當地上海人圍攻，辱罵和毆打，雖然後來上海警方也答應說要‘嚴肅處理’，結
果也是不了了之。
但碰到這樣的事情畢竟是倒黴的。這個受害者事後說：“我與這些上海人素不相識，
我也沒有什麽得罪他們的地方，我隻是攝攝像，這在世界其它地方都是很正常的事
情，人們會認為這是一種海外遊客的友好行為；但是在上海就不一樣，這麽多的人，難
免要把人攝進去，他們就認為這是一種冒犯和不敬，是來拿他們‘尋開心’，就過來
找我的岔子；我擔心他們是把對自己社會處境的不滿(如下崗失業，居住條件差，生活
水平低等等)，通過與我們海外歸僑的對比而產生嫉妒和怨恨心理，然後發泄到我的身
上。這對於我們海外回去的華人是特別危險的一種社會現象。”
當然通過旅遊團旅遊也有缺點，就是個人的自由活動少，一天到晚像趕羊群似
的被趕著走，而且日程安排非常緊湊，再加上國際旅遊的時差，往往感到晨昏顛倒，
非常疲勞，反正一上車大家就打瞌睡。看到的景象體會不深，就像是在旅遊車窗裏
看電影一樣。還有就是導遊帶著去購物化了不少時間，這些
購物點商品質量倒是有保證，就是價錢很貴，往往是外麵商品的幾倍，因為導遊拿
回扣分成。你可以發現到購物點後你一下車，就有人恭候著發給你所謂的‘優惠卡’，
上麵有編號，這就是向店主說明這是那個旅行社那位導遊帶來的，開發票的時候寫
上這個優惠號，這個回扣就可以自動的記到這個旅遊公司和導遊的賬上了。有的導遊
把這種購物回扣當作主要收入，因此非常積極。所有的旅遊活動都有時間限製，特別
是吃飯非常快，人一坐齊，菜也就上來了，一般是半個小時即可以用餐完畢，可說是
槍分奪秒；唯有到購物點購物，沒有時間限製，一定要讓每一個人都‘盡興而歸’，
磨磨蹭蹭伺候到最後一個人，而不管其他遊客有沒有興趣。這種情況在北京特別明顯，
北京是中國旅遊計劃的重頭戲，本來時間就緊，但是一天中被拉到三個購物點去購
物，總計時間與參觀旅遊景點差不多，這不就成了‘購物旅遊團’了嗎？但是旅行社說
我們便宜啊!看來是東邊損失，西邊補；羊毛還是要出在羊身上。問題是旅遊節目裏有關到購物點購物這一點，預先並沒有介紹和說明，許多旅客思想裏沒有準備，是
被硬拉上架的。這裏特別要提到是被拉到北京同仁堂中藥店，或者叫北京中醫研究院，在北京昌平郊區，裏麵規模不小，看來搞這樣的接待已經為時頗久且富有經驗；裏
麵有進行免費中醫診斷看病的節目，中醫師也確實是經驗豐富，但是開出處方量就很大，
用藥小則幾周，多則幾月，馬上有人上來‘陪’你去劃價，付款，拿藥，寸步不離。
這藥價往往要幾千元，與外麵正常價一比，少則幾倍，一般是十倍！我勸以後的旅
客對於這一家同仁堂中藥店特別要小心，你可以叫他們看病開處方，但不要在那裏拿
藥。
旅行社的服務態度一般來說是可以的；但是帶去的地方，服務態度差別就很大。中國在進行改革，但是是雙軌製的，即一些好的行業和企業仍然是國營，如鐵路民
航銀行等等，保證了這個國家統治集團及其關係戶的經濟基礎和福利，而把一些本來
就經銷不善的企業踢出去‘改革’，讓你自謀出路。這種改革本身就不公平。因此社
會貧富懸殊，各種服務態度當然也不一樣。由政府保證大鍋飯的部門，辦什麽事都好
像你在求他，他是你的上級和管理而不是提供服務的人；而在自謀出路中掙紮的人往
往服務態度又太好了一點，各種假貨，低質商品非常流行，采購時極具風險。
最後，你還有一種選擇，那就是當你發現你去中國的投入沒有得到理想的回報
時，你就不一定非要去中國嘛；世界大得很，拿著美國護照或者是綠卡，你完全可
以去其它地方旅遊嘛！
(2004年11月完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