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文革期間的「群眾專政」的觸須探角非常靈敏,眼下,已經發動起群眾依靠基層抓捕了許多暴露的敵人,到了深挖隱藏擴大戰果的時侯。在力將運動總結報告寫得更能體現緊跟中央、市委的邀功心態下,指揮部對「平波裏328號」線索有點喜出望外,他們要求追蹤尋源、掌握證據,冀以打掉這一犯罪窩點,並且由我帶領一個行動小組具體執行這次任務。
人的心理情緒很複雜,原來「困難嚇不倒英雄漢」的豪情壯誌一經事情臨頭反而惴惴不安。對賭搏小青年的「誘供」或者說是移花接木手法杜撰出來的故事能圓得了場嗎?還有----關洪在上海還是有一定社會關係和活動能量的,如我和一個龐大的對手較量而事實證明屬於盲動莽撞行為畫虎不成反類犬怎麽辦?更糟糕的是我對這次再探平波裏要達到什麽目的缺少清晰的輪廓,是拿捏關洪的劣跡把柄迫使他在堂弟「放行」問題上就範?還是君子報仇立等兌現、顯示我報複羞辱的能耐?或謂是追查那雙偷窺我的可疑女人的眼睛......就算幾種因素兼有吧!但真得查有違法亂紀的實證是秉公上報?還是網開一麵地成為堂弟關洪之間交易的籌碼?......像高空走鋼絲動輒不慎即有傷殘致死的可能,撿討、撤職、個人前程都搭進去了......想到這些我頭疼,畏縮不前甚至有了找個理由推給別人去辦的心思。
也活該關洪應得禍起蕭牆麻煩纏身,在憂鬱的胡思亂想之際一個最新的內部情況通報送到我手中,上海其它區縣根據擴大線索已經破獲了幾起外地隱藏在滬內外勾結的盜竊、投機倒把的犯罪案件,觸類傍通的預感,我不相信328就是塊一層不染的淨地而你關洪會是濯洗於清水中一條遊魚。人的許多結果未卜的行為都是一場賭搏,而我是為堂弟而賭一把,他能明事理的話應該知恩結記我一輩子。
側身一傍的堂弟他也沒閉著,甚至比我還忙碌。他盡最大的可能混跡在一起插隊的上海知青群落裏密切關注著關洪的行蹤,說句戲言,堂弟如做個福爾摩斯式的偵探更能得其準確的社會定位,清晰的思路、很少有偏差的邏輯分析、及細微的觀察加上魚龍渾雜的社會關係,使關洪的行蹤動態悉數抖落在他銳利目光之中,他興奮地告訴我,關洪這兩天又到了上海,進了平波裏他的招待所。
再探平波裏的時間離上次初涉此地僅相隔一月餘,我們出示「嚴打」指揮部公函文書事先與平波裏地段公安派出所做了聯係,328號別墅洋房原是一個半年前過世的孤寡老太太的遺產,她的所有親屬都僑居海外,在無法找到屋主親屬的情況下由區房地產管理局暫管。至於房管局用什麽方式給誰使用他們就不清楚了,但總覺得目前使用這房子的人來頭不小,門口常停有掛警備區、海軍等軍隊牌照的小車、或是市麵很少見的進口轎車。有時門窗緊閉幔簾遮嚴闃無人跡,但熱鬧起來衣著打扮體麵的男男女女進進出出絡繹不絕。當我們告訴派出所說據〞嚴打〝中的揭發交待,這裏是個不法犯罪活動的窩點時、他們先是說平波裏地段是治安模範區能出案子真讓人難以置信,後來大歎現實生活中階級鬥爭真是複雜,最後熱情表示他們可以全力配合支持我們的行動。我們表示這次行動是「火力偵察」是否需要支援待情況而定。
〞你們怕我們搶功啊?〝對方嬉笑道。
〞哪裏,哪裏。有功一家一半,哈哈.....〝如天下人都會這樣打哈哈虛以委蛇的話,那這世界就一團虛偽做作了
行動小組成員有六人,從民兵指揮部下麵基幹連的警通排要來兩個會摜摔跤小夥子和一個打卜克欣拳擊的縣體校運動員,我的助手是一位中學老師,擅長速記文字工作,為了借一身公安「虎皮」作威風震懾形像,我動員了指揮部裏的幹警林所長隨行坐鎮。當然,我還帶上了一個不能穿工裝製服胸別「上海民兵」標致沒有藤帽鐵器家夥的堂弟,我對行動組說此人是縣航運社的團幹部,出身武術世家有很不錯的散打功夫,大家也不便詢問,說保鏢有點難為情、權當以為他是我的貼身幫手。
天公不作美,當晚由城廂鎮坐麵包車出發時就下起傾盆大雨,夜空漆黑像口倒扣的鍋,間或兼有雷鳴電閃,在昏黃的路燈雨氣朦朧中,時爾淌著排泄不暢積水路麵過大道走僻巷從城市的北端風雨兼程四十分鍾到了平波裏。雨勢有點弱了,我跳下車,顧不得招呼同伴們、拉開軍用雨衣領襟,仰脖吸了口新鮮空氣,這林蔭小區被雨水蕩滌得太幹淨了,星星點點的燈火映射之下,屋宇、街道、樹木、爬牆鮮花水淋淋的沉漫在雨霧迷朦裏更顯其靜謐安祥的韻味氛圍,雅興之中還還真有點不願破壞這份寧靜。
328號邊門關著,隻有二樓一兩窗戶透有點弱光,為了不起驚動,我要他們搭人踩肩翻牆進去,進了院落後直奔一樓大門,大門緊鎖,門鈴聲緊急響後隻見室內燈光瞬間亮堂,稍後即有腳步聲漸至門內。
〞開門----〝外麵喝令道,裏內悄無聲。
〞撞門!〝我命令道,裏麵驚恐應道〞別撞,別把門撞壞了.....我來----〝
這幫別著「上海民兵」胸章的風雨夜來人如狼似虎搶進客廳,開門男人像個麻袋包樣被重重摔倒在地,隨美一聲「哎喲」被丟到牆角去了。
我一個多月前曾在這裏待過四小時,廳堂、沙發座椅、浮嵌壁畫依舊,可音容笑貌、頤使氣指之人和委曲求全者都己人去室空事過境遷,今晚我將在這裏居高臨下做一場貓捉老鼠的遊戲.....我收斂神思,按計劃地要四位「民指」兄弟逐間搜查,將人帶到客廳來。林所長翹起二郎腿端坐沙發抽煙、堂弟隱身於客廳門外。
樓上乒乓鼓噪敲門聲,驚恐不已喊叫聲不絕於耳。這是一曲飛來橫禍魂飄魄散的音響效果。
沒多久,樓上二男三女押下來了,他們都似從床上倉促起身衣衫不整或是衣不遮羞的狼狽樣。兩個「民指」弟兄鐵棍頂著一男一女的後脊背將他們推進客廳,報告說〞這兩個是一張床上的「赤膊鴛鴦」〝
我 一看被押者是個熟悉的粗壯男子,按捺不住的狂喜竟形於聲色,順手頭上藤帽扔到身邊椅上揚聲喝道〞抬起頭來!〝
〞你!你是-----〝短褲汗衫的關洪打了個趔趄,還好是粗短個兒重心穩,如是蘆柴棒身子定會跌仆下去。
〞「嚴打」指揮部要對這裏搜查!〝我對他出示搜查證。聽到我的宣布聲,關洪身邊的女人竟不自禁顫栗起來,她短衫短褲一身性感肉體但有點背對著我,長波浪秀發斜遮側麵叫人看不清她的臉,身邊的「民指」兄弟猛推她一把----〞站好了,放老實點!〝
這回該我驚暈得不相信自已眼睛,被推力仰動的這張臉竟是一月前邂逅相遇客廳裏的漂亮媽媽,
這個女人!那時是何等的健談饒舌還有幾分叫人刮目相看的姿色,而眼下又如篩糠抖動竟使人棄如敝屣之不堪,她為什麽不珍惜自已美麗的容貌,癱上海人的台,去和一個鄉下巴子苟合在一起。
我恍然長一見識,當一個女人對另一男人肆無忌憚地誇講弦耀的話,其實她已經....或者.把什麽都想給他了。
賄賂、收買、打通關節,投其所好,有可能是她在投懷送報為女兒謀個很好的前程,或者是本來就沒有男人,她需要他......
他,連一個大他十多歲的女人都要「生活腐化」一下,那他手上有那麽多年輕的女知青一旦有什麽麵求於他的,他能不要挾訛詐、漁色染指?
總之,我鄙視這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