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貼]當“秀才”遇到“紅色官吏”: 胡風與周揚的怨恨
(2010-04-11 15:04: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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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當“秀才”遇到“紅色官吏”: 胡風與周揚的怨恨
當秀才遇到異化的紅色官吏: (魯迅摯友)右翼 “胡風” 與 (魯迅仇敵)左翼文藝官僚 “周揚”的怨恨, 源於魯迅與紅色官吏們的天然仇恨。
□□部前副部長賀敬之近年透露,為胡風冤案徹底平反的中央辦公廳文件《補充通知》,早在1985年即已擬出,然而,“在送上級審定的過程中,由於思想文化戰線出現動蕩,全國範圍發生學潮,中央最高層領導人和□□部主要領導人的變化,遲至1988年才由中辦正式發出。”(《關於胡風平反問題致〈隨筆〉的一封信》)
這重新引起我對胡風一案的驚異之感。遠在20世紀80年代初,終於可以從報刊陸續披露的材料去了解此事來龍去脈時,我就多次被意外或驚愕所擊中。我曾在史書與小說中讀到各種真實或虛構的奇案,在我看來,假如編撰當代《拍案驚奇》,胡風案首先應該列在其內。
胡風接過周揚騰出來的位子,從左聯宣傳部長轉任組織部長,工作內容之一,是擔負與魯迅聯係的專責。
魯迅一生在文壇持久的朋友不多,“仇視者”則遍布於敵我。其實他的敵人,也一多半是由“左翼朋友”轉化而來。 左聯建立沒兩年,領導層內部“紅色官吏”為代表的周揚等“四條漢子”就成為魯迅的敵人。
然而,胡風卻罕見地與魯迅保持了友好關係。從相識到魯迅辭世,並未聽說他們之間產生過不快———還遠不止此,事實上,魯迅對胡風達到完全信任、可寄心腹的地步。考慮到魯迅的性格,這近乎是個奇跡;如果同時也將胡風性格並不平柔謙和考慮在內,就更像是奇跡。
但是,親口表示自己的心與魯迅“相通”的虛偽的偽人毛澤東,不知道是否處於嫉妒, 還是 由於紅色官吏天然與白領、秀才們的為敵: 1955年,毛澤東親降旨意,夥同左翼化官吏化的文聯之周楊們,把魯迅的摯友胡風,打成“反革命集團”首犯。
時間:1993年5月10日
梅誌——作家,胡風夫人
李:你同周揚認識時間應該是很早,左聯時期來往多嗎?
梅:剛開始時胡風和周揚的關係還挺好,左聯的人在我家開過會,有周揚、盧森堡等。周揚經常到我們家,有時早上到我們家,就在我們這兒吃早點。
李:後來兩個人有那麽大的矛盾,真是恍如隔世。
梅:他們兩個人走的不是一條路。胡風是穿草鞋的,周揚是穿皮靴的。胡風是真正的農村來的,周揚的曆史的背景,不是說家譜裏講是周瑜後代嗎,同周揚做人的態度就不同,包括雪峰也是的。
李:周揚最初在上海,我聽說在蘇靈揚之前有一位夫人。
梅:我見過他的第一個夫人,她是有錢人家的小姐。接下來是同蘇靈揚結婚,他們都是左聯成員。
李:這同你和胡風倒是一樣的。
梅:胡風同周揚的矛盾,主要還是因為胡風擁護魯迅引起的,雪峰是堅決擁護魯迅的。從日本第一次回來,胡風和雪峰、丁玲都談得來。後來胡風在左聯工作時,沙汀其實是為周揚做胡風的工作,要他聽他們的,不聽魯迅的。從這裏也可以看出宗派的由來不在胡風。沙汀是周揚最信任的得力助手。
李:“兩個口號”論爭之後,你們同周揚有過交道嗎?
梅:在上海時好像胡風與周揚沒有再見麵。1946年抗戰勝利後他從延安到上海,預備到美國去,但沒有走成。他來看過我們,坐在一個小板凳上,很平和,同我們聊天。他問我做些什麽,我告訴他在家帶孩子,他說蘇靈揚也是,他也叫她在家帶孩子。
李:那就是說關係的惡化是在1949年之後。
梅:1949年之後見一麵就不容易了。1953年開批判胡風文藝思想的討論會,第一次會議是他主持,過後就由林默涵。劉白羽、何其芳輪流主持。剛進北京,當時他還不敢怎樣整胡風。周總理與胡風關係還可以,也多次關照要好好安排胡風的工作。但是,即使總理交待下來的指示,周揚也不理睬,而是敷衍了事。總理點名要胡風和嚴辰主編《文藝報》。在當時情況下,辦這樣一份指導文藝工作的雜誌,沒有周揚的幫助,怎麽可以呢?找他辦登記證,也不理睬。胡風的心冷了,知道這是在刁難他,實際上也不讓他做。他馬上就放棄了這個打算,結果還說他挑剔工作,與周揚鬧別扭。
李:周恩來知道這件事的發展嗎?
梅:有一次胡風同他談到安排工作,總理說:“你不是在編《文藝報》嗎?”胡風說沒編,他很奇怪。
李:不過他也沒有進一步幹涉。
梅:最初周揚在很多事情上不合作,讓胡風坐冷板凳。對自己需要的人,周揚深懂領導藝術,盡量拉攏,但一有事情,卻不會都保護的。每次運動中他不能吃虧,還得有好處,借此打擊異己,或者另外發展親信,但到後來自己的人也不多了。 李:運動太多了,一次打倒一批。到“**”中,整個文藝界幾乎全軍覆沒。
梅:聽說周揚後來曾哀歎用錯了兩個人。他官做得高了,完全聽上麵的,也聽下麵的親信的。
李:他和丁玲的鬥爭什麽時候開始的?
梅:早就有矛盾,但在他還沒有形成自己的勢力,還沒有成氣候時,與丁玲沒有什麽。
李:50年代初,丁玲也紅得厲害。她剛獲得斯大林獎金,在文藝界很有影響的。
梅:後來就不一樣了。周揚有作官的訣竅,隻要是他的上司,百依百順,但也同時樹自己的東西。胡喬木在左聯時期最初還在周揚的手下,後來成了他的領導。
李:他和魯迅矛盾的一個要害,就是關於“兩個口號”的論爭。
梅:他和魯迅的矛盾不是以“兩個口號”問題開始的。聽說他晚年說過一句話:“口號問題也是我的一個癌症”。當時,他們把徐懋庸罵了一通。周揚最後的結局也是悲劇性的。依我看,他實際上也沒有好好過過人的生活,心裏總是有壓抑,害怕丟官失權。他還是總想做官,最後做了那一點檢討,還不是怕失掉位置和房子。50年代初他曾經同彭柏山說過,他沒有大的野心,也不想搞文藝,想到教育界去,能當個中央委員就行了。
李:他一直在做文藝官。不過,毛澤東對他好像也不滿意,每次運動往往一開始是批評他。
梅:他有這個本事,運動開始時有他的責任,但一轉過來又領導運動,借此打擊異己。這可是在運動中見真工夫。聽說在延安時,周揚開始並不行,是丁玲、艾青占上風。到文藝整風時,他借王實味這件事把丁玲、艾青打下去了,這樣他才在文藝界站住腳。
李:他得到毛澤東的器重,就是從那時開始的,後來就一直成為文藝界的實際領導者。
梅:所以說他會做官,知道仕途的走法。跟綠原分析舒蕪差不多,他有察覺性,會變。然後拉大旗做虎皮,魯迅就看到了紅色官吏們這一特點。
李:他和魯迅的矛盾究竟誰的責任最大?
梅:當然是他的責任,這也是他的致命傷。他們老說胡風在中間挑撥,怎麽會這樣呢?他們同魯迅早就有交往,不過魯迅不完全聽他們的話,他們也就不理魯迅了。胡風怎麽就能挑撥呢?還不是他們自己的原因。
李:好多人都同我談到周揚很少關心人,性格可以說異化了。
梅:我看他實際上是政治機器。最初30年代在上海時,他和胡風還一起去舞場,胡風認識崔萬秋,還有一些影星,還是通過他介紹的。可見那個時候,還是能同大家一起玩,可是後來呢?
李:“**”中對周揚的情況你們有沒有了解?有文章還提到你們對他並沒有落井下石。
梅:胡風對周揚沒有做過落井下石的事情。“**”一開始我們就看到了批判周揚的材料,批判17年黑線,挨鬥我們也知道。四川公安廳派人來讓胡風立功,胡風說:“我沒有什麽好說的。我這種身分,沒有資格揭發,他個人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提供不出什麽。”結果他隻交了一兩千字的表態。還要他揭發沙汀。他說他們兩個人談創作談得來,關係還好。但胡風也知道他為人乖巧,他曾上過他的當。這不是政治問題,也不必和周揚扯上。別的就不再說了。讓胡風聽批鬥沙汀的會的廣播,他在那裏睡覺。1980年從成都來北京住在國務院第二招待所,後來進了精神病院治療,那時他對周揚仍然不放過丁玲很不滿意,說:自己痛過之後還不想想過去整人的狠,真沒人性。
李:1979年開文代會,聽說圍繞是否請胡風參加,有過一番爭論。
梅:當時吳奚如、聶紺弩提出關於“胡風問題”的議案,說好多人的問題都已解決,但為什麽胡風不能來參加?外麵當時也有傳聞說胡風要來。周揚就找他們談話,不讓他們在大會提這件事。他這個人,無論如何還是要證明他是正確的。那時林默涵還與他在一起,大會報告就是他們起草的。結果沒有提到“胡風問題”。
李:當時我正好在複旦大學讀書,聽說吳奚如後來在《芳草》上發表了懷念胡風的文章,還在文壇上引起了軒然大波。
梅:還不是因為周揚他們的緣故。
李:“**”後你們同他第一次見麵是什麽時候?
梅:1980年9月25日,他來通知我們中央發了平反文件,先和我談,後來要我談。他坐著紅旗轎車到醫院來看胡風。胡風起來坐在沙發上,周揚沒有道歉,隻是說:“你知道嗎?我也被關了八年啊!”“中央承認了錯誤,承擔了責任。”發像他沒有責任似的。這個案子難道不是因為他們才造成的嗎?周揚還說過,胡風不懂政治,我也吃了很多苦。
李:胡先生對他說什麽?
梅:他隻說了一句:“我希望有個家。”你知道,我們一直想有個安定的家。1953年剛在北京買了一個四合院,準備定住下去,不到兩年我們就被抓了。從那之後,我們就沒有了家,“**”前胡風被釋放後,希望能留在北京,可是沒有允許,把我們流放到四川。這次到北京治病,還有一個願望就是想安頓下來。
李:周揚應該可以幫忙這件事。
梅:他當場答應去解決房子。和平門的房子就是他要文化部解決的,你去過那裏,後來才搬到這裏。
李:除了通知平反之外,平反文件給你們看嗎?
梅:隻是當時讓我看了一下,胡風身體不好,不能看。看一下,就收回去,說是讓我們提意見,但又有什麽用?我看過之後,當時就說:‘哦作為一個家屬……”周揚馬上接著說:“你怎麽是家屬,你也是左聯時期的老同誌。”我第二天就把意見擬好,掛號寄去,但沒有回信,仍然原件發下。十一屆三中全會講過,在哪個範圍打倒的,就在哪個範圍平反。但“胡風問題”為什麽就沒有做到?當年打胡風集團,聲勢那麽大,怎麽平反時隻發一個內部文件就算了事?
李:1980年雖然說已經給胡風案件政治上平反,但由於沒有公開,許多人還不知道。你還記得嗎?1983年我在《羊城晚報》上發表了一篇胡先生的專訪,還收到一個山東讀者的來信,他居然還是第一次知道胡風平反了。
梅:批胡風時大張旗鼓,平反時卻羞羞答答。有什麽辦法。
李:你怎樣看周揚的懺悔?
梅:可能有一點兒反思,因為他落到了這樣的地步。談異化問題,總是有自己的感受吧。他本來也想改變一下左的麵目,但改變形象也得作為領導來改變。1983年一挨中央批評,他又害怕沒有權,如果不檢討,就保不住位子。結果還是做了檢討,這在他公開檢討是很痛苦的。這一次促成他躺下來,腦子壞了,大概想得太苦了。什麽人去看他,他都落淚。
李:這大概就是他的悲劇性。
梅:1950年他到上海來看胡風時,我們一起吃過一次飯,他對我們說:“我也是老犯錯誤,隻要領導上一批評,我就老檢討。”他的意思實際是在做胡風的工作。胡風說:“別的可以檢討,文藝思想怎麽可以說檢討就檢討?”他確實不能理解,也做不到。
李:他要做到了,也就不是胡風了。
丁玲曾以輕蔑的語氣對愛倫堡談論周揚:“他是我們文藝的領導,搞點理論批評。”
以及愛倫堡更為輕蔑的回答:“這種人( 紅色官吏) 是寄生在自由才華作家身上的。”(李向東、王增如:《丁陳反黨集團冤案始末》)
在文壇,隻是“搞點理論批評”,曆來抬不起頭,直到今天也仍如此。胡風不在此列,他除了“搞點理論批評”,也“搞點創作”,因此他是可以昂昂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