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打洞時代:中國挖洞軸長超過長城zt
(2009-12-10 15:55: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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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9打洞時代:中國挖洞軸長超過長城
來源:新華網
1969年,全民備戰的緊張氣氛中,中國積極轉入了地下防禦。全國大中城市都普遍開展了群眾性的挖防空洞和防空壕活動,參加者數以億計。“深挖洞”運動幾乎影響了整個70年代。全國挖洞的軸長度超過萬裏長城,挖掘土石的體積超過了長城的土石方總量。
“北京的警報響起的時候,附近小學的學生和他們的教師排好了隊伍,然後在軍人的指導下開始向街的一頭加快步子跑去。他們像小小的田鼠一樣,消失在地下的地堡裏。”這是1970年2月4日,英國《每日電訊報》刊登的一篇文章。作者諾曼12539;韋伯斯特注意到,全城正在挖掘防空洞。他記述:“與此同時,新沙皇的代表繼續在北京同中國進行邊界談判。俄國人顯然準備長談,至少他們是希望人們相信這一點。”
來自北方的緊張
來自莫斯科的威脅始終是纏繞在中國領導人心頭的憂慮。蘇聯繼1968年8月入侵捷克斯洛伐克後,1969年3月和8月,在中蘇邊境黑龍江的珍寶島與新疆的鐵列克提邊防站,中國邊防部隊都遭到了蘇聯邊防軍的襲擊。
8月28日,美國《華盛頓明星報》在醒目位置刊登了一則消息,題目是《蘇聯欲對中國做外科手術式核打擊》。文中說:“據可靠消息,蘇聯欲動用中程彈道導彈,攜帶幾百萬噸當量的核彈頭,對中國的重要軍事基地----酒泉、西昌導彈發射基地,羅布泊核試驗基地,以及北京、長春、鞍山等重要工業城市進行外科手術式的核打擊。”
幾乎與此同時,中國人對蘇聯的仇恨被前所未有地點燃。北京城的老百姓都上街遊行,高喊著“打倒蘇修”。在北京市宣武區人防局任職的張京利向記者回憶,當時珍寶島事件的紀錄片被反複播放,這個很短的片子裏,“有犧牲的戰士,還有過去的不平等條約。蘇聯占我那麽多的領土,又殺我那麽多的人民,還有解放軍戰士。”
1969年8月,中共中央轉發了軍委辦事組《關於加強全國人民防空工作的報告》,在“備戰、備荒、為人民”的響亮口號下,成立了以周恩來為組長的中國人民防空工作領導小組。全國各大中城市,立即掀起了一場“深挖洞”的群眾運動。
“人防城市的確立有一個過程,首先定了70多個重要的大中城市,後來全麵備戰,一些作為後方基地的城市也被納入人防城市”。《“深挖洞”的背後》一書的作者,致力於研究“深挖洞”曆史的譚克明告訴而在其著作的封麵照片上:狹長的巷道內,白熾燈泡的光線昏暗,係著紅領巾的小學生把廢土渣用臉盆裝好,依次傳遞著往外運----這差不多是從1969年開始,持續經年的經典場景。
“準備人民戰爭”
1973年的一天早晨,英國《星期日泰晤士報》記者馬克斯韋爾在牡丹江市乘坐一部吉普車前往市內的防空地道參觀,初時,他料想自己所乘坐的吉普車,一定是從賓館駛往市中心,然後才進入地道。不料,吉普車竟轉入賓館內的地下的通道,然後駛經一段斜坡路,進入一條廣闊到足以容納車輛行駛的地道內。這條地道,連接著牡丹江市主要的地道係統,在地道總部指揮室的一張圖表顯示,這個地道係統是從一條幹道伸展開去,一直伸展到市外的各個疏散點。“準備人民戰爭,這是毛澤東製訂的戰略。”馬克斯韋爾寫道。
“深挖洞”是一場真正的全民運動。人們以愚公移山的精神,用鋤頭、鐵鍬和斧子,挖出了一個個深洞。譚克明介紹:“當時有任務,企業車間的機床要轉到地下去,所以要在地下挖洞。除了單位,家裏和學校也要挖,上班的職工下班回來自己挖。回來後,不光要挖自家的,街道上還有街道的公用工程。當時小孩很高興,一到星期天就到洞裏玩,抓壞人,看誰能逮到誰。六十年代出生的孩子,他們對防空洞的感情特深。”
“那時候感覺不願意上課,願意挖洞。”張京利告訴《中國新聞周刊》記者,當時作為學生,他自己也“想在老師麵前表現一下”,即便不時因為缺氧而胸口疼、嘔吐。
當年湧現出了很多挖洞標兵。根據譚克明在《“深挖洞”的背後》一書記載,殘疾人也自動加入“深挖洞”的行列。盲人出渣,聾啞人放炮,拄著拐杖的、坐著輪椅的都忙碌在打洞現場。某市有一位老太太已年滿103歲,卻一天到晚釘在挖洞工地上,送送水、遞遞工具,有時也裝裝土,並帶領兒子、孫子、重孫子一起挖洞。某市湧現了30多名女風鑽手,她們用毛澤東思想武裝頭腦,以高度的戰備覺悟說服家庭和親友,駁斥社會上那些“女人打洞不生育”“女人打洞洞不通”的流言飛語。
洞打好後,還必須用磚頭加固,於是北京城牆的城磚成了搶手貨。1969年,北京市西城區二十九中,每天上學,老師就帶著學生排著隊從天安門西出發,到阜成門城牆拆城磚。一塊城磚有50來斤重,就用繩子捆著,十幾歲的大孩子捆一塊,八九歲的小不點兒就捆半塊,背一段,拽一段,把城牆磚拉回去。孩子們雙手都起滿了水泡,可“聽毛主席的話”還是讓大家很開心。背完了城磚,大家又去背沙子、燒窯、壘磚,忙活了一年,防空洞才算落成。
震驚世界的“洞”
“深挖洞、廣積糧、不稱霸。”這是記者在中央檔案館查閱到的1972年12月10日《中共中央轉發的批語》,該批語是毛澤東關於大修防空洞的一句最著名的指示。而該報告原本是針對當年糧食減產後所采取的應對措施。
在經濟困難、百廢待興的年月裏,“深挖洞”受到了重點關懷。早在1956年2月,毛澤東在聽取重工業各部門匯報時就曾表示:“地下防空室,這筆錢不能省。” 原首都人防辦副主任張一民回憶:“挖洞的經費根據城市人口多少決定,1971年到1978年,國家每年撥給北京兩千萬。”張一民說,“當時要求防空洞的麵積達到每人半平米,對堅固程度沒有要求。”
張一民向記者介紹了挖掘進程。從1969年到1973年是第一階段,基本上是發動群眾各挖各的,在大院內、住房內、辦公室內、商店內、車間內挖洞。當時建造的是簡易防空洞,覆蓋層為2米,構造簡單,隻能防彈片。
1974年到1978年,人防工程開始向永久性發展。一是“深挖暗掏”,洞深8米,用鋼筋水泥預製件支護,掘開後要用水泥澆灌,覆蓋層不少於4米,所有工程都要達到能防小型炸彈直接命中的要求;二是對原來的工程進行加固改造,達到能防水、防火、防輻射的要求。
全民“深挖洞”運動造就了一個地下長城。1974年12月25日,聖誕節,在鄧小平的安排下,時任美國駐京聯絡處主任的喬治12539;布什參觀了大柵欄地道網。當他走進前門服裝店時,店內工作人員在櫃台上按了一下電鈕,腳下的一道地板徐徐敞開,地道入口顯露出來。張一民陪同了這次遊覽,他回憶,布什覺得不可思議地搖了搖頭,沿著台階式的地道口進入了地下,參觀完後,被如此宏偉的工程所震驚的布什問:“這防空洞你們是怎麽修的?”地麵陪同人員解釋,“先是各家挖各家的,然後連通起來,男女老少齊上陣,一起幹,最後成了這個樣子。”“你害怕嗎?”布什轉頭問與他同行的姨媽。布什解釋說,在人家房子底下挖洞在美國是犯法的,可是在中國行得通做得到,在座的人哈哈大笑。
被布什寫入回憶錄的這趟聖誕之旅顯然是一次有意安排。布什母親聽聞後說:這是一件奇特的聖誕禮物,在全世界都致力於和平的今天,卻邀請你們去參觀防空洞,中國人想說明一個觀點,他們對蘇聯有高度的警惕,時刻準備著世界風雲變化。
未如期到來的戰爭
“深挖洞”運動可以溯源到神話《封神演義》中的土行孫,“他擅長地行之術,雙方交手,一旦對己不利,便把身子一扭遁地而去,任你明槍暗箭、刀劈斧剁,也奈何他不得。”
“在進行占領後的戰爭方麵,他們是世界上最先進的。” 文革後第一批到內蒙古參觀了中國地下防禦設施的西方政界人物,英國前內閣大臣朱利安12539;艾默裏評價說。
1969年,全中國似乎都在戰爭的陰影裏,遁入地下躲避成為首選,雖然龐大的國防建設計劃剛剛於6月出台,國防戰備費比上年增長34%。1969年10月17日,林彪以“加強戰備,防止敵人突然襲擊”為由,發布《緊急指示》,要求全軍進入緊急戰備狀態,許多大中城市立即動員疏散人口,將大批黨政幹部和家屬疏散到中小城鎮或偏僻農村。“靠山、分散、隱蔽”則成為了當時建設重點工程的重要指導方針。
不過,預想中的大戰並沒有打響,“深挖洞”運動作為一種消極的防空措施、積極的備戰工具,還在不斷深入,“侵略者”蘇聯的反應也在不斷升級。1970年,根據路透社的報道:當中國在戰爭的陰雲下慶祝春節的時候,莫斯科電台祝中國人民春節愉快,但指出,中國正在挖防空洞、貯存糧食和加緊民兵訓練。這家電台說,蘇聯盡了全力加強同中國的友誼和合作,但是每次都由於中國領導人的對立情緒而遭到了拒絕。1975年8月,《參考消息》以《蘇對我備戰進行攻擊》為題援引塔斯社消息:今日北京充滿軍國主義精神。當局有意識地在居民中間煽動軍事狂熱氣氛,向勞動人民灌輸戰爭不可避免的思想。居民的生活和工作是按軍國主義化方式進行的。
兩國對峙中,“深挖洞”成為了一種更具象征意義的威懾性力量。早在1971年6月11日,張一民就隨周恩來陪同時任羅馬尼亞總統的齊奧塞斯庫參觀過北京建築機械廠的人防工程。話別時,張一民聽到周恩來對齊奧塞斯庫說,“總統閣下,你路過莫斯科時,請你給柯西金總理帶個信,請他放心,我們的地道不會挖到莫斯科去。”
敞開洞門
在北京,這項曾每天30萬人次投入勞動的巨大工程,留下了兩萬多個大大小小的防空洞,其中相當一部分成為一場並未如期到來的戰爭的遺址,且造成了一些“耗子洞”“蚊子洞”“水簾洞”。
“後來很多洞都塌了。群眾挖洞是臨時性措施,來不及統一規範。開始的時候,技術跟不上。”譚克明說。事實上,工程兵組織有關科研單位,對城市居民防護工程的結構、設計、建築材料和防水、除濕進行試驗,差不多要到上世紀70年代中期才開始。即使是看似簡單的防潮,要在技術上予以克服也並不容易。譚克明介紹說,夏季潮濕空氣進入工事和牆表麵散濕造成的結露、地下水滲漏、人員散濕、建築施工水蒸發、各種用水設施的散濕等,都會造成洞內潮濕。而在譚克明的研究中,最早針對包括防空洞在內的人防工事進行破壞性試驗是1974年,《人防工程施工技術規程》《人防工程施工質量檢查驗收標準》的製定和執行則要等到次年。
1990年,據《北京東城區誌》記載,該區對矮、窄、小,無保留價值的人防工事進行有計劃拆除、回填。至1995年12月,全區累計拆除回填103960平方米。這些報廢了的防空洞,按1995年底統計的北京東城區人防工程麵積來算,幾乎達到了四分之一。
保留下來的防空洞則進行了大規模利用改造。上世紀80年代,每天晚上,北京火車站站前廣場、天安門廣場各處都擠滿了沒處落腳的進京人,很多人拿著介紹信卻找不到空閑的旅館床位。北京西八裏莊地下旅館,是北京最早利用單建式人防工程改造成的地下旅館,號稱“京城地下第一店”,剛開張就相當火爆。此時來到中國的美國記者雷蒙德12539;威爾金森也注意到,“中國許多大城市的繁華街道下麵都有地道綜合工程,其中北京擁有的地道網規模最大,並最先將它改造成可以賺錢的旅館、商店和餐館,甚至是電影院和劇場。最近幾個月,住宿緊張的首都把58個防空洞改作旅館,為旅客增添了6000張床位。”
如今,依托著“深挖洞”的貢獻,北京已形成了一個以地鐵為骨幹,以地下商場、庫房、停車場等為主體,平時與戰時結合的人防工程體係。
但在日漸商業化的喧囂中,抓魚、女生、戰爭片、當兵……這些張京利童年時代挖防空洞時與夥伴閑聊的話題,以及他所懷念的“那段曆史最最珍貴的精神財富”,注定隻能成為那一代人的集體記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