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資料
正文

(《毛澤東私人醫生回憶錄》第二篇 1957年--1965年 (28 - 30)

(2009-07-15 12:55:11) 下一個
《毛澤東私人醫生回憶錄》第二篇 1957年--1965年 (28 - 30)

28

江青從蘇聯接受醫療返國後,神經衰弱更形嚴重。她認為她有重病,子宮頸原位癌複發、咽部淋巴結發炎、胃不好、消化能力差、頭上似乎壓了一個鐵盔。她自稱是淋巴體質。她說耳鳴,好象有個蟲子向耳裏鑽。怕風、怕光、怕聲音,而且有一種恐懼感。她長期有失眠症,安眠藥換來換去,然後又說藥物過敏。她對安眠藥上癮。她生病也上了癮。

但她的鈷六十放射治療十分成功,原位癌完全治愈。

當時我負責她和毛的保健,不得不給她檢查。

江青經過鈷六十放射治療以後,我在血常規檢查中發現,全血細胞都偏低,特別是白細胞和血小板比正常數字降低很多。那表示江青處於放射治療後的恢複期,不必大驚小怪。但江青幾近歇斯底裏。我從十三陵水庫勞動回來後,就由我負責具體組織安排,保健局找了各科專家檢查會診。這時已是暑期,江到北戴河後才檢查身體。

這次的檢查科目多。江要我布置各科分開檢查。江又提出,為了避免神經緊張,連續查兩天後,要間隔三、四天,休息好了再查。這樣斷斷續續地做完了全麵的身體檢查,一共用了兩個禮拜。江對檢查的醫生們呼來喝去,非常不尊重。又隨意改變檢查時間,視醫生們如同家仆。

檢查完畢以後,醫生們聚在一起,討論檢查結果。大家感覺十分棘手。除去已經治愈的子宮頸癌尚且需要定期檢查以外,就是要適當治療放射後的血球降低。其他沒有發現什麽重要的疾病。(此後多年,直到她被逮捕時為止,二十多年間,她的健康情況一直很好。)

大家都明白,江的生活條件十分優越,每天沒有事情可做,接觸的人太少,真可謂離群索居,勢必形成性格上的孤僻怪延,和極端的個人主義自私自利。她自己感覺的症狀又多又嚴重,但身體卻是基本處於健康無病的狀態。她說的一些症狀,其實就是神經衰弱的表現。我們都是內科醫生,無法治療她的心理疾病。

我們寫了一份意見書,分別交給毛和江青。意見書上說:“經過各科仔細周到的檢查以後,江青同誌目前處於放射治療後的恢複期。除去一般的增強體製,提高對疾病的抵抗力的藥物治療以外,要盡可能參加一定的社會生活。暫時不能擔任工作。但要多參加文娛活動和體育鍛煉。”我們措詞十分委婉,其實江青的病因之一便在於無所事事。

江看過後大為不滿。她認為她根本上不是放射治療的恢複期,她有重病,醫生不是忽視,就是向她隱瞞真相。她指責一頓以後,要醫生們重新討論,認真報告實際情況。

醫生們無可奈何,聚在一起又反複討論。大家並不是討論有什麽病,而是琢磨用什麽樣的言詞可以使她接受。最後向江青提出,大家提的放射治療的恢複期,是表明在逐漸恢複中,在恢複過程內,原有的神經衰弱和植物神經功能失調,都表現出一些症狀,這些症狀就是她自己感覺到的各種不舒服。

江青對於這個解釋仍不滿意,一定要說出有重病在身,仍在堅持奮鬥。可是醫生們再也不願意讓步了。在與江交談時,她甚至瞪目厲聲質問醫生們說:“你們能保證我沒有,也不會有什麽病嗎?”

江跟著又說:“你們說參加一些文娛活動和體育鍛煉,太空洞,沒有具體內容。你們應該提出具體項目,排出每周的活動日程。”

這又使大家大費腦筋。於是建議,聽音樂唱片,練習聽力;每周參加兩次晚舞會,鍛煉體力;看看電影,使眼睛對光線逐漸適應;多在室外照相,使身體對自然風和陽光適應力增加。又提出可以打太極拳。

毛對我說,他年輕時練過拳,也了解道家佛家禪定及修煉,對於江青打太極拳有意見,認為練拳不適合江。後來他同意先讓她試試看再說。於是保健局通過上海市體育運動委員會,請來一位姓顧的拳師。這是毛與江暫時住到西郊新北京,叫做新六所的住處。這裏麵有六座住宅,是為毛和其他幾位黨的副主席造的。我每天上午乘車接顧拳師,到新六所教江青打拳。

江打拳很認真,但是柔弱無力,隻能算是比畫而已,顧拳師既謹慎,又含蓄,話不多,可是需要說明的地方,都簡要精確地加以說明。

顧非常會看眼色。他發現,隻要重複兩三次指出江的姿勢或出手不對的時候,江神色就不對了,因此也不要求太多。

七月初我隨毛和江青到了北戴河。顧拳師也跟著去了。

江青在北戴河,神經衰弱越來越加嚴重。

護士天天哭喪著臉。江青怕光,窗子上必須放下窗紗,可是江又要經常開窗通空氣,必須拉開窗紗。這一開一關,護士被罵來罵去。江怕聲音,拉開或拉關窗簾,都不許有一點聲響。護士在房內走路時,衣衫的悉嗦聲都要受到她的申斥。江說,棕色、粉紅等等,刺她的眼睛。於是牆壁,甚至家具,都塗成淡綠色。

護士又向我哭哭啼啼地說,實在幹不下去了。這期間換了五、六批護士,都是高高興興來,垂頭喪氣走。江的口頭禪是:“中國有六億人口,人多得很。誰不幹,誰走。願意幹的多得很。”

當時我和保健局局長史書翰,副局黃樹則,一籌莫展。我們商量還是找楊尚昆,請他想想辦法。楊說:“江青根本看不起我。你們的這些困難,說給我聽,我有什麽辦法。”

我們回來,真是如坐愁城。又商量還是找周恩來,請他想辦法。史書翰曾為林彪的事找過周恩來。當時林彪已是半退休,有精神衰弱,不肯聽醫生的話。周去找林談,說毛主席和黨都希望林彪聽醫生的勸。林就聽了周的話。我們想請周對江青勸說一下。

結果我們打錯如意算盤。

黃打電話給周,秘書說周太忙,由周的妻子鄧穎超同我們談一次。我很少跟鄧穎超接觸,但我十分尊敬她。我們都叫她“鄧大姐”能見到她本人是件光榮的事。我做了發言的準備,想好好地將江青不好伺候的情況向鄧說明一下。

我和黃樹則去見了鄧,將工作的困難向鄧說了。並且說,實在是走投無路了。還提出,隻采取醫療護理的辦法,解決不了江青的“病”,必須有人勸她,要自己克製一些,要認識她的一些症狀,不是真的病,是脫離工作,脫離社會生活的結果。

鄧聽我講完以後說:“我們的主席,在革命中度過一生。他老人家全家有八位,都為革命犧牲了,真是為了革命,做出了無比的貢獻。我們對主席的感情不能是空的。主席現在隻有了一位夫人江青同誌。江青同誌有病,我們隻有照顧好才對得起主席。再有天大的困難,也要照顧好。”

“主席的第一位夫人楊開慧,為革命犧牲了。第二位夫人賀子珍有了精神病。現在你們又說,江青同誌精神也不正常,這使我們傷心極了。你不應該這麽說。這對主席太不公平了。黨給你們的責任,就是照顧好江青同誌,治療好,護理好。你們沒有權力提出那些問題。”

當時我與黃樹則啞口無言,隻能唯唯諾諾,碰了一頭灰回去。我想鄧這一手可真厲害。她這麽一講,表明了周與她二人,對毛是無限熱愛和忠心赤誠的。

我這才了解周恩來其實隻是毛的“奴隸”,對毛絕對服從。鄧穎超是老幹部,經曆記多,深諳世故,是泥鰍樣人物,讓人無論如何也抓不住任何把柄,說她與周有不利於毛和江的言論。我認為她這番話是事先與周商量好才說出來的。她知道我說的是實情,但她得擺出一副“大義凜然”的姿態,訓誡我們一頓。

而我們在她口中,變成不負責任、不盡職的人,而且不識大局,對毛感情不深。將來傳出去,傳到毛的耳朵裏,使毛更能信任周和她。可這就把我們給賣了。問題不但沒有解決,反倒使我們自己成了“被告”。

我走回來,默無一言。我原本極為尊敬“鄧大姐”的,現在知道她是極端自私自利的人,是個標準的邀寵固位的人物。我深深感到厭惡。

我隻好親自向毛報告江青的事。這是正值赫魯曉夫秘密訪問中國。赫魯曉夫在一九五八年七月三十日抵達,毛從北戴河坐專列回北京見他。我在車上跟毛說了江青的病情。

毛詫異說:“你們不是已經有了一個報告了嗎?又有什麽新問題?” 我說:“不是新問題,是檢查結果和醫生們的意見,沒有全部寫進報告中去,所以再向主席報告。”

毛放下了煙,說:“你講清楚吧。”

我說:“醫生們共同的意見是,江青同誌沒有什麽病,主要有強迫觀念和雙重人格。”這時我將大家簽名寫的一張簡單診斷書,交給了毛。

毛看了這張紙條,問我,強迫觀念和雙重人格說明什麽問題。

我說:“醫生們的意見是,江青同誌對人對事,往往以主觀臆想代替客觀實際,而又出爾反爾。醫生們主張,盡早勸江青同誌要多接觸一些社會生活,多接觸一些人,這樣對她可能會好些。”

毛聽了以後,默然不語。

我又說:“別人向我談到林彪同誌的病,他的病醫生很難治。可是隻要周總理去看他,向他說明是主席建議的一些話,他都聽得進去。可是江青同誌對誰的話都不聽,這太難辦了。甚至主席的話,她也不聽。”

毛垂下眼睛,吸了幾口煙。

然後毛慢慢說:“江青還是聽黨的話的。”毛說“黨”時,指的是他自己。

“這點要看清楚,你們的意思是,江青有思想問題的了。她這個人是有嚴重的資產階級思想。可是你們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她惶惶不可終日,是怕我不要她了。我同她說,不會的。護士們照顧她,替我謝謝她們。江青的話不能全聽。她待人苛刻,告訴護士們,必要時可以頂她一下嘛。”

我說:“不要說頂了,全心全力伺候她,她還不滿意,還罵人。要頂就更壞了。稍不順心,她說護士服務態度不好,有雇傭觀念。再頂頂,豈不成了反革命。”

毛笑起來,說:“我一直同江青講,百日床前無孝子,自己生病就是要諸事將就一些。”

我說:“護士們哪裏指望她將就,隻希望不要責罵,不要太苛求了。”

毛沉頓了一下說:“那好,替我謝謝護士他們。我看江青的病現在是過了坳了,也替我謝謝這些醫生們。”“過了坳”這句話我不太懂,後來才明白,毛是說江的病已經度過穀底,在逐漸好起來。

我又告訴毛,醫生不希望將這些看法告訴她本人,也希望毛不要講出醫生的真心話。

毛點點頭說:“江青會聽黨的話。我可以不告訴她你講的這些。以後有什麽難辦的事,可以直接向她提,也可以告訴我。不過不要背後議論。不能既不告訴她,又不告訴我。向別人去將,這樣就不好了。”

我說:“我沒有背後議論過,更沒有向別人講。正是工作上有了困難,才向你說。”我不能跟毛坦白和鄧穎超談過,毛會覺得我是在背後議論江青。我已學到了教訓,不能再找別人談,犯另一個錯誤。

在北京我將毛的這些話,告訴了衛生部副部長崔義田和史書翰及黃樹則。他們都替我擔心。他們說,一旦毛將我的話告訴了江青,不但我的日子不好過,而且會牽連到保健局、衛生部和這些專家們。他們勸我,不能再講了,適可而止就行了。 當時的結果是,護士們的工作仍然困難,但無論如何江青待它們比前一段要好些了。那個夏天在北戴河還是遣走了幾位護士。
我也開始懷疑江青不滿意的不單是護士們沒有好好伺候,她擔心的是毛對年輕女人的偏愛。這一段時間由北京醫院找來不少護士,供江青挑選。江青說,見生人太緊張,最好在晚舞會上的輕鬆環境中,將護士帶給她看。

這些年輕、天真的護士自然也要介紹給毛。她們都將毛看成是一位偉大的領袖,自然對毛表現十分熱愛和親近。一次一位護士給江青送藥服用時,這位護士先向毛打了招呼,握了毛的手,問毛好以後,才將藥送給江,江很不高興。我向江解釋,我認為這事很自然,年輕人對領袖當然會流露出仰幕和熱愛的心情。

江青睜大眼睛說:“大夫,你可太不了解主席了。他這個人在愛情上可不專一。他是一個精神與肉體可以分離的人。有些女的也願意往上搭。你明白嗎?你對這些護士要進行道德教育,要他們注意禮貌。注意與首長接近時,應該有男女有別的概念。你可不能放任不管哪。”

我那時不了解江青的這番話。我對毛的性放縱仍不甚知情,而且毛跟我明說過,江青主要是怕毛拋棄她。我不知道在某些方麵,江青看得要比我透徹。

毛的性欲極強,而且性和愛可以是全然無關的兩回事。


29

一九五八年七月三十一日,赫魯曉夫秘密訪問北京。毛卻刻意羞辱了這位曾在蘇聯盛大款待他的貴賓。

毛是穿著遊泳褲,在中南海遊泳池見的赫魯曉夫。他讓赫下池泡水。赫接受時,我們都大吃一驚。赫換上在遊泳池旁換衣間內存放的遊泳褲,跳進水裏。赫不會遊泳,套了一個救生圈。我、幾個衛士和翻譯,都在遊泳池旁。

表麵上,毛和赫仍客氣的。但他倆的談話並不順利。赫的回憶錄中,對毛為這種無禮的接待方法,表示了極端的厭惡(1)。赫原本預定停留一個禮拜,但來三天後就回蘇聯了。他和毛唯一的一次談話就是在遊泳池裏的那次。毛此舉,就像古代帝王般將赫魯曉夫視做前來稱臣納貢的蠻吏。在我們回北戴河的專列上,毛對我說,那叫使赫“如坐針氈”。

在北京到北戴河的回程火車上,他對我說:“蘇聯就是想控製中國,想捆住我們的手腳,真是癡人說夢。要和我們建立聯合艦隊及長波電台,這簡直是妄想。

赫魯曉夫為了同美國拉關係,把我們當成他的籌碼,讓我們答應不用武力進攻台灣。還說我們搞公社,太快了。

我說,搞長波電台,可以,你把材料及技術交給我們,搞聯合艦隊,可以,你把船交來,我們有司令員,有艦長。你讓我們不用武力解決台灣問題,難道我們自己家裏的事,你也要管嗎?至於公社,我們試一試,也不可以嗎?我最後同他說,長波電台和聯合艦隊就照我說的辦法搞。台灣問題,最近就可以有眉目。公社我們試定了。他碰了一鼻子灰,走了。”

這時全世界都不知道中蘇關係出現裂痕。

在北戴河期間,毛仍氣憤異常,他又跟我說過:“赫魯曉夫自不量力。你不是要同美國拉關係嗎?好,我們放炮慶祝。這些炮彈留久了,就沒有用處了,不放炮慶祝一下,做什麽用?美國最好插手進來,在福建什麽地方放一顆原子彈,炸死一兩千萬人。看你赫魯曉夫怎麽說。”

接下來他又講:“我們有些同誌就是糊塗,不明白為這個道理,還準備渡過台灣。我是不讚成打過去,放在那裏,是一個壓力,內部就會團結。這個壓力一沒有了,內部就會鬧起來。”

毛的談話使我大惑不解。我對長波電台和聯合艦隊一無所知,對台灣更是所知甚少。我甚至期望在毛提出台灣問題之後,海峽可以和談。我沒聽說要建立“人民公社”的事。中國才剛過渡到高級農村生產合作社。幾周後,我才明了毛談到台灣問題的用意。沒幾天後,我便去參觀了剛成立不久的“人民公社”。

在八月初某天淩晨三點多鍾,我正在睡得很熟,毛的衛士把我叫醒。毛睡不著,叫我一同讀英文,這時讀的是恩格斯寫的《社會主義--從空想到科學》的英譯本。讀三個多小時以後,毛已經是疲倦了。毛從末認真學習英文是為了放鬆和找機會閑談。他說:“我們吃飯吧,我晚飯還沒有吃哪。”

他問我看沒有看最近的一期《內部參考》--這是由新華社內部參考編輯部,將國內不公布的新聞編輯成不定期的冊子,供高級幹部參閱。《內部參考》常提出一些政治上很敏感的消息,以供中央領導參考。一九五七年“大嗚大放”時期,《內部參考》也對黨提出嚴厲批評。有時一般報紙不準刊出的社會性案件,全登在《內部參考》上。

但一九五七年夏季“反右運動”開始以來,《內部參考》上的基調已大為調整。一些忠實報導中國社會黑暗麵的記者被打成右派、撤職,有些人甚至下放邊遠地區。一九五八年初,在整風和毛“鼓足幹勁”口號的強大壓力下,《內部參考》做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讚揚起農村的快速進步。

我說沒有看到。

他順手將一本《內部參考》拿給我,說:“你等下帶去看一看。其中有一篇報導,河南省查牙山成立了人民公社。這是了不起的一件大事。人民公社這名字好,把合作社組織起來,成立人民公社。這可以成為向共產主義過渡的一個橋梁。可是不知道這公社內部是怎麽組織法,怎麽樣進行工作,怎麽進行核算,核算放在哪一級呢?又怎麽樣進行分配,怎麽樣體現勞武結合。”

一九五八年春夏之際,由於全民辦水利運動造成農村強勞動力短缺,因此有些省份開始將農村合作並成更大的組織。起初這些新組織沒有一定的名稱。毛仍末親自巡查這種農村組織,政治局也末行核準,但毛讚成大型農村組織的設立,並覺得“人民公社”這名字響亮。

毛接著說:“我想讓你去看看,到那裏去住上一個月。把情況了解清楚,回來向我講一講。你現在手頭上還有什麽事嗎?”

原本長夏無事,我找了一本英文《老年與老年學》看,開始摘譯其中一些章節。每完成一章,送給毛看。開始他讀得很有興味,可是看過“細胞的衰老變化”一節後,他認為寫的不好。我仍繼續翻譯工作,一來閑著也是閑著,二來這工作不會使我和醫學界過於脫節。

我說:“我現在摘譯的那本老年學還沒有弄完。不過先放下,等以後再說。”

毛說:“那本書沒有多大的意思,以後弄也可以。人民公社是件大事,關於到我們國家的體製。這會是一件震動世界的大事了。常說‘自從盤古開天地,人間哪得幾回聞’,可以改成‘自古盤古開天地,人間不得一回聞’。你去看看,你一個人去不行,組織幾個人一起去。叫葉子龍、黃樹則也去。

這時他說話已經含糊不清了。幾年以來,他已經習慣在飯前服安眠藥,這樣可以使入睡快些。這次也一樣,吃這安眠藥後,休息了一會兒,開始吃飯了。飯中,他已經有些蒙朧,說話口齒訥訥不清。

我不知道,他是真的要我去,還是隨便說說,所以我立即問他:“我現在就去同他們商量一下,準備兩三天就走。”

毛說:“有什麽好商量的,拍屁股就走嘛。你同他們說,今天做準備,明天就走。”說著說,他已經沉沉入睡了。

這時已經早上八點多鍾了,這事如不立刻安排好,毛醒後無法向他回話。我先去找了葉子龍,告訴他毛的意見。

葉聽了後,滿臉不高興說:“主席真是沒有事找事。我們去看了頂個屁用。”

我一聽,葉不想去。我說:“主席說的可是很認真,不能不去。”

葉皺著眉說:“你先告訴黃樹則去。我們商量一下怎麽個辦法,怎麽去。明天走是不行的,最少也要過幾天再走。”

我急了,又說:“這可不行,他讓我們走,而且說到那裏住一個月,要改變可不好了。”

葉無可奈何說:“他也不想想,人家手上有些事,不交代清楚,怎麽能走。”

我想多說無益,於是向他說:“今天他起床以後,你最好風見他,同他當麵再談定。”

然後我去找了黃樹則,將毛的意見又同黃說了一遍。

黃欣然道:“主席要我們去,我們就去。我給崔義田副部長打個電話,讓史書翰局長接上我的工作。”

弄完已經近午飯的時候了,我趕回來,匆匆去見江青。

我走進江青的臥室。她半身躺在床上,倚著靠墊。麵前是一個小食架,正吃著烤麵包、黃油和杏仁酪。我坐在床邊的椅子上。

我將主席要我們去查牙山,看看人民公社的事情,告訴她。又說:“主席是吃過安眠藥以後,吃飯中間說的,當時他已經是睡意甚濃的了。我沒有同他多談。我不知道他是隨便說說,還是決定下來叫我們去。”

她說:“這可不是隨便說的。等主席起床以後,我去同他談談。”

我回到十號樓裏,洗漱了一遍。這時田家英來了,他問我:“何事匆匆?”我將毛的話說了一遍。田是毛的政治秘書之一,在各省都有熟識的省委書記提供他“人民公社”的內幕消息。他很懷疑“人民公社”的用處。

田說:“一九五六年搞高級社時,農民就已經怨聲載道,說搞初級社的好處還沒有發揮出來,現在又急著搞高級社。今年又說要過渡到人民公社。這可真是急功近利。南寧會議及成都會議以後,各省都在搶風頭,都在想方設法鬧新花招,一勁猛幹。今年五月八大二次會議後,更加熱鬧了,都想當促進派,怕當觀潮派,更怕當秋後算帳派。你去了後,可以親身體驗一下。”

我吃過午飯後,整理了衣物,已經疲乏不堪。我預備睡一下以後,再商量明天出發到查牙山。想不到躺下去就昏昏沉沉,一睡就睡到了下午七點多鍾。還是值班衛士來將我叫醒。他說:“主席六點鍾就叫你,我說大夫正在睡覺。主席說再讓他睡一個小時。”

我連忙起來,趕到毛的臥室。

毛說:“葉子龍、江青都同我談過。我現在想我自己去看看。不看看怎麽行。新生事物嘛。我們過兩天就走。你再去準備一下要帶的東西。我們這次要多走一些地方。你一個人如果來不及,可以帶個助手。”

我問毛,要不要黃樹則一去。毛沉吟一下,說:“你去夠了。黃樹則不要去了。你去告訴他,他解放了。”

當時毛仍在服用壯陽用的人參藥,需要一位會傳統煎藥方法的護士。我便建議隨同毛去莫斯科的吳旭君也一起走。

我正要走,毛又叫住我,說:“這次外出,你不要去講,免得張揚。”(2)

他還同我說:“搞醫務工作的,隻知道看病治病,這可不行。不能脫離社會,特別當社會在大變革時,應該去觀察這種變革帶給人們的影響。你們學醫的,大約很重視個體的人,不大重視群體的人。”

過了一刻他又說:“這就是哲學上的個性與共性的問題。這次我們一起去看看吧。看看到底是什麽個樣子。看看我們這個個體,怎麽樣生活在這個共體裏麵。”

兩天後我們便乘毛的專列由北戴河出發。這就是往後一再宣傳,一再吹噓的“毛主席走遍全國”的開始。

專列往南疾駛。我感覺到這次出巡與往不同。“大躍進”已如火如荼地展開。


注釋

(1)赫魯曉夫對一九五八年這次來訪的描述可見前引書KhrushchevRemembers, pp.258-261。

(2)無疑地,毛指的是Jack Belden於一九四九年初版的ChinaShakes the World ( 一九七0年再版, London:Minthly Review Press)。

(3)毛雖囑咐李醫生這次是秘密出巡,但因為無數的記者和官員尾隨,此次出行迅速被炒成媒體大事。


30

一九五八年的夏天,真是風調雨順,幾乎每天夜裏一陣大雨,次日白天卻是萬裏無雲的晴天。今年秋收可望是中國曆史上最豐饒的一次秋收。全中國都籠罩在一片歡騰、極其樂觀的高昂情緒中。

首站是河北省。農村的高級農業生產合作社已經聯合起來,形成以村或鄉為政治與經濟合一的整體,有的稱自己是共產主義社,有的稱為黎明社,又有叫曙光農業生產社,還有的叫紅旗集體農莊,名稱上真是五花八門。

第二站轉往河南。由河南省書記吳芝圃陪同。吳個頭不高、微胖,人很坦誠。我們一行人開了十輛車(包括中央警衛團一中隊武裝警衛、河南書記室的工作幹部、新華社特派記者團,以及河南黨報記者),浩浩蕩蕩駛過黃沙泥土路。八月天氣灼熱,雖然戴上大草帽,仍然曬得揮汗成雨。一路上每停一個地方,都準備了加香水的涼水毛巾,給我們擦汗。河南省委、省公安廳帶了兩卡車的冰西瓜隨行。毛吃得不多。我們一路上又曬又熱,口渴難熬,免不得大吃一頓了。

毛興高采烈,與農民處得非常自在。去蘭考縣途中,毛下車看棉田,不想踩了一腳大糞。衛士要給他換鞋,他不換。要用紙擦幹淨,他又不讓擦,說:“大糞是肥料,是好東西,擦它做什麽!”這鞋一直穿到夜裏,衛士等他休息以後,才給洗刷幹淨。

農田裏農作物長得極好,到處都是在勞動的農民。黃河以北的農村婦女,一般不在農田勞動,但是現在農田裏遍地都是穿紅著綠的婦女和女孩子們和男人一起勞動著。

沿途下車看了各地的人民公社,到蘭考去看了黃河故道。在這裏,毛打算遊黃河。他派警衛局警衛科孫勇,先去探路下水。孫回來後向毛報告,河水太淺,都是黃泥湯,最深的地方不過隻有半人多高,膝蓋以下陷在黃泥裏,遊不成。毛這才打消了遊黃河的念頭。

八月六日到了河南省新鄉縣。仍由河南省書記吳芝圃陪同,乘車到了七裏屯。棉花田裏棉花掛起“七裏屯人民公社”的大字。毛笑著說:“這個名字好。巴黎公社是法國工人階級奪取政權的組織形式。人民公社是我們農民建立政經合一的,向共產主義過渡的組織形式。人民公社好。”

三天後,毛在山東又重複了“人民公社好”這幾個字,站在毛身邊的新華社記者記錄下來,這五個字馬上便出現在全國報紙的頭版上。於是“人民公社好”成了“聖旨綸音”。從此以後,人民公社的名就定了下來,而且不脛而走。全國農村都正式以人民公社的名字,人民公社便成了高級生產合作社以後,農村基層政權和經濟組織形式。

從一個人民公社走到另一個人民公社,景象都是一片歡欣鼓舞。曆史正在被創造者。中國農村起了史無前列的大變化。中國終於找到從貧窮邁向富裕的道路。中國農民就要站起來了。我當年也支持人民公社的成立。我深信毛主席不會錯,“人民公社好”。

回北戴河後,毛十分興奮。毛相信中國糧食生產問題已得到解決,人民現在有吃不完的糧食。

正在北戴河會議中間,八月二十三日,開始了“金門炮戰”。從一開始,毛就將“炮打金門”當作成一個籌碼,以便於左右“中蘇”、“中美”、“蘇美”之間的關係。

毛以為蔣介石會要求美國在福建投下原子彈。如果美國真投了原子彈,毛也不會在乎。他炮打金門隻為觀察美國的反應。這是一場賭博,一場遊戲。所以“金門炮戰”就象開玩笑一樣,突然開始,連續四十四天以後,在十月六日又突然宣布停火一周。十二日再宣布停火二周,但沒有到一個星期,因杜勒斯訪台,恢複炮擊。十月二十五日以後改成“單日炮擊,雙日停火”,最後完全停止。

毛不但並不想進攻台灣,即使金門和馬祖也並不想以武力占取。他對我說:“金門和馬祖是我們和台灣聯合起來的兩個點,沒有這兩個點,台灣可就同我們沒有聯係了。一個人不都是有雙隻手嗎?金門、馬祖就是我們的兩隻手,用來拉住台灣,不讓它跑掉。這兩個小島,又是個指揮棒,你看怪不怪,可以用它指揮赫魯曉夫和艾森豪明白他們無法束縛中國,國共和談遙遙無期。這場可怕的遊戲幸好未曾引發全球原子彈大戰,或是賠上數億中國百姓的無辜生靈。
[ 打印 ]
閱讀 ()評論 (1)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