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青帶領下觀摩美國電影

在江青帶領下觀摩美國電影

來源：南方周末 　作者：李文化　　

■一個電影攝影師的回憶

1967年9月，軍宣隊領導狄福才通知錢江、成蔭、謝鐵驪和我：江青要和大家開個會。大家當時在廠裏睡大通鋪，晚上十點多要熄燈上床的時候，在狄福才的帶領下，我們來到了釣魚台。互相認識後，江青說：“請你們出來，就是要把革命樣板戲搬上銀幕拍成電影。”

大家紛紛發言，對以後拍樣板戲的新任務表現了極高的熱情。

江青說：“相信你們一定能拍好，在拍攝之前，我會親自帶你們看些美國片子；這些美國片子的內容和思想，我們不學習；我們主要學習它的技巧、技術。比如造型、燈光、場麵調度、場景啊，為我們拍攝無產階級電影所用。”她總結說，“我們也要積聚一些力量，借鑒別人好的技巧為我所用。”

隨後的很長時間裏，江青親自帶我們在釣魚台的放映間觀摩美國電影，其中不乏奧斯卡大片。

開始她是一個人，後來有時康生在旁邊，兩個人在前麵沙發上坐著，江青腳下放著一個小小的腳踏台，膝蓋上搭一條毛毯。我們四個人坐在他們後邊。江青一邊看，一邊點評，說給後麵的幾個人聽，有時候冷不丁兒來一個提問。屬於導演方麵的問題問謝鐵驪和成蔭，攝影方麵的問題就問我和錢江。大家一邊要集中精神看電影，一邊還要支楞著耳朵聽江青說了什麽，精力必須十分集中，一點兒也不敢走神。而江青呢，有個習慣，說話時經常是一動不動的姿勢，不扭頭，不探肩，似乎自言自語，其實，她是在和後麵的人說話。

有時候電影聲音大，大家沒聽清她說什麽，便沒回答。她就會說：“嗯？你們怎麽不說話？”有人說，“您剛才說什麽，沒聽清。”她便提高聲音說，“我問你們，你們怎麽沒聽見？”

許多個夜晚，從九十點鍾開始，一直到淩晨兩三點鍾，有時候一次看一部電影，有時一次看兩部。看完了還經常開會、分析。完了大家才回北影，睡覺休息。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我們四人基本的生活模式是：晚上九十點鍾，去釣魚台，在江青的帶領下觀摩電影，開會；兩三點鍾回北影廠，四點睡覺；六點鍾又吹起床號了，起床訓練，一天的學習又開始了。

這樣的生活，開始大家還頂得住，但是一連幾天連續如此，大家實在吃不消了。曾經有一次，三天三夜沒睡。軍宣隊的領導狄福才他們回來睡覺，早上也可以不必聽號聲起床，可是我們不敢，聽到號聲立即起床，參加學習勞動。

我們盼著有一天晚上可以不去釣魚台，好好睡一覺。可是這隻能是美好的幻想，不敢說，不敢不去，身心極為疲憊而又無可奈何。

果然，晚上又被叫去，江青仍舊在前麵看得聚精會神，後麵的我們上下眼皮卻一直在打架，腦子似一灘漿糊，黏黏乎乎，陷於停滯狀態，頭一個勁地往下垂。我天真地想：人要是可以不睡覺，隻要吃飯，就能有精神多好啊！瞥一眼旁邊的同行們，一個個也都是兩眼迷離，似睡非睡，有的發出了輕微呼嚕聲。

“錢江，你看過這部片子嗎？”前麵江青慢悠悠的問話聲傳來，迷迷糊糊中錢江聽到自己的名字，猛地打了一個激靈，忙不迭地回答：“是！挺好的。”江青驀然回過頭，掃視了大家一眼，“什麽‘挺好的’，我問你們什麽了，挺好的？”她的聲音提高了八度，大家一下子從似睡非睡中清醒過來，“我看你們根本就沒看！”

看了兩部電影，夜已經很深了，寂靜的釣魚台會議室氣氛緊張，江青披上了軍大衣，來來回回地踱著步，批評說：“你們怎麽在那兒睡覺啊，我這麽大歲數了，身體還有病，辛辛苦苦帶著你們看電影，帶你們學習，你們怎麽睡覺打呼嚕呢？”大家都羞愧地低著頭，有的同誌主動檢討，把情況說了，“我們已經三天三夜沒睡覺了。每天剛一回去，又該起床了。”江青聽到這兒，似乎大吃一驚，扭頭問狄福才，“你怎麽不讓他們睡覺呢？”狄福才嘟囔著辯解了一句：“我沒有不讓他們睡覺，是他們自己不敢睡吧。”

那天以後，一連幾天江青沒有叫大家去釣魚台，大家睡了幾個飽覺，精神立即恢複過來了。很快，江青又召集大家去釣魚台，恢複了往日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