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是迷路神?”
“你是沒腦殼鬼。”
田野才驚醒過來,迅速穿好衣裳,陪著不是:“姑娘,對不起,現在,你轉過身子吧!”
茶花這才轉過身來,甜甜地對他一笑:“害人家頸子都扭酸了。”
田野又尷尬又難為情地望著她。
茶花詫異地打量田野:“同誌你……怎麽啦?”
“我迷路了。”
“你看,這兒是迷路聞名的梅花地,你一個外鄉佬單獨一個人闖進這梅花地不迷路才怪。”
“哦?”田野看著這撲朔迷離的地形,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你要往那兒去?”
“苦竹坳。”
“你去的地方還老遠哩!”茶花比劃著:“你看,這兒是一朵梅花,東邊一瓣是月亮灣,西邊一瓣是荷葉塘,南邊草鞋鋪,北邊,水到了源頭,山到了盡頭那才是苦竹坳。”
“哦,那請你畫個圖給我。”田野象學生似地掏出筆記本向她請教。
“畫圖,我又不是畫匠,隻曉得鬼話桃符。”茶花說:“要說畫圖,我手畫不出,隻有用腳畫。”
“你腳會畫圖?”田野的書呆子氣又來了:“那你有特異功能?”
“你是個書憨寶。”茶花潑刺地說:“苦竹坳是指不出的,要腳走,可今天不湊巧,我不能給你帶路,我要到車站接客去。”
“哦,那真是不湊巧,請問你接客到哪裏去?”
“接到苦竹坳哇。”
“那這樣吧,好在車站離這裏不遠,你去車站接人,我就在這兒等你,再跟你到苦竹坳去。”
“你在這裏等,不過,要站著等,好比一根樁子插在這裏生老根,我不到一頓飯時就打轉。”
“謝謝你,大姐。”
“別那麽多禮性。”茶花淺淺地笑了笑,打飛腳走了。
田野看著她那苗條的背影出神,由於職業的習慣,他對於有性格的人,總是格外留神,他想這位山野裏邂逅的姑娘,不單模樣是那麽美麗,這決不是城市裏那種美,是一種野性的美,她的談吐是那麽有趣,說話是那麽機智,拐著彎又不失天真,比如“如腳畫圖……”等等這決不是城裏姑娘說得出來的,他感到新鮮的生活色彩迎麵而來。
這是個沉睡了多年的大山,我們的祖先用形象而美麗的名字來形容它,站在窪地往遙遠的地方眺望,那迷蒙而龐大的軀體,透過跡一樣的迷霧,隱隱約約地展現出來,這是我們的先人,伐木的人,采藥的人走過的地方,而今天這位來自城市的青年作家,將久遠地投入大山的懷抱,他戀愛這原始的大山,神奇的大山,他願意在這兒安家落戶。
田野眺望著,思考著,他正疑神傾注,突然銀鈴般的笑聲,打斷了他的遐想,茶花從小鎮轉來了,他跟她在一個小時之前才見麵,一會兒就象見到了親人:“哦,你轉來了,接的客人呢?”
“鬼才見到他的影子!”茶花嬌嗔地罵起來:“不是汽車碰死就是過渡時跌在河裏,害得我空接一趟。”
“可是,誰叫你去接,你接什麽樣的客人?”
“誰叫我接,還不是我們的山大王吳鄉長派的,他說派我一趟公差,比上山砍樹子輕鬆,輕鬆個屁,白跑一趟。”
“那是城裏的大幹部?”
“鬼大幹部。”茶花氣縷縷地說:“一個什麽寫戲的下放寶。”
“哦!”田野明白了。“對不起,你接的可能就是我。”
“是你,你怎麽早不呀腮?”
“可你也沒有問啊!”
“那我們兩個都粗心。”田野笑著說:“這是喜劇裏才有的情節,在生活裏遇上了。”
“不要羅哩巴嗦,天不早了,趕路吧!”
田野跟著這苗條俏麗的山裏姑娘默默地走著。老往高處走,登上一個山又接一座山。走到一座山峰的前麵,仰望它是那麽高聳,可它到了你的腳下,回頭一望,卻變得那麽矮小,再往遠處看,車站,小鎮,村子,就象孩童玩的積木。
茶花回頭看看這個東張西望的書呆子,看著他那又傻又吃驚的目光,不禁吃吃地笑了起來,“同誌,你給大山嚇怕了嗎?”
“沒有,沒有,我喜歡大山。”
“你是新開茅廁三天香,住久了有你哭的時候。”茶花的笑裏,帶著一絲苦澀淒涼。
“請問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牛來問。”
“牛來問,世上那有這古怪的名字。”田野突然想到:“他巧我,罵人。”
“哈哈哈哈!”茶花得意地笑了:“告訴你吧,我叫茶花。”
“茶花。”田野推敲著:“是山茶花還是油茶花。”
“你是個書憨寶。沒哪個跟你羅裏羅嗦,留神趕路,前麵是舍身崖。”
“舍身崖?”
田野透過大山裏騰起的霧仔細望去,果然,霧海裏現出一座險惡的峭壁,不知走了多少裏山路,田野已經是筋疲力盡了,偏偏,麵前還要走過這險峻的懸崖。
茶花看著這文弱的男子漢、有意要嚇嚇他:“你知道什麽叫舍身崖?想從崖上過,得舍身豁出小命。”
“茶花,真多虧你呀!”田野誠摯地感激道:“要不是跟著你,我將在舍身崖舉行葬禮!”
“那也活該!”茶花嗔怪地說:“誰叫你在城裏好日子不過,要到河裏放毒。”
“在河裏放毒?誰說的!”田野警覺起來,她怎麽會知道底細。
“吳鄉長說的,他說,你放毒不是用噴霧器用筆杆。”
“哦!”田野明白了,又矯正地:“不是河裏,是紙上。”
“紙上放毒幹什麽,你這人真古怪。”茶花睜大了溜圓的眼睛。“跟你,唉,說不清的!”田野歎了一聲吐出了淡淡的憂愁。
過了舍身崖,田野泌出了一身大汗,四成是累,六成是驚嚇。茶花愛惜地接過他的擔子,田野拌著,他想一個男人,倒要女人擔行李,可他又實在累了,隻好讓茶花挑著。
走完了山路,前麵是一條碧玉般的小河,田野突然想起了一本外國的書上描寫外國有個美麗的藍橋,橋下的水清悠悠,風景秀麗,一對一對的戀人在藍橋上看著那誘人的河水,忘情地跳下去,這叫 “魂斷藍橋” 這大山裏的碧水上麵,也有一座原木架的小橋,從橋上看到下麵透明的水,水裏的魚,彩色的卵石,他沒去過藍橋,可他深信藍橋沒有這樣美麗,田野真想往橋下跳去。
機靈的茶花猜到了他的心思,笑著說:“下放佬,瞧你滿身的汗,下去打浮秋好嗎?洗得潔淨再進村去,也免人家說你是叫化子。”
田野是極想遊泳,可他想這不是遊泳場,又沒有遊泳褲,在一個女人麵前,這合適嗎?茶花不由他傻想,叫他把白圓領汗衫脫下來,她搶過田野的汗衫,解著自己的扭扣看來茶花要當著他的麵脫衣,把他嚇傻了。
茶花笑著說:“你汗衣給我穿著,我們到河裏洗個冷水澡,要不我穿著濕衣服進村,人家會罵我落水鬼。”
茶花說著,叫他背過身去,換上田野的白汗衫,拉著他下水了。
她的身子是那麽豐滿潔白,大腿是那樣迷人,白汗衫下了水,就象透明的尼龍,顫悠悠的乳房,裸露著出來,那桃紅色的乳房上的尖點,也透視得清清楚楚。
田野驚嚇了,角觸了電,混身的血在奔湧,他的短褲,突然象“自動傘”撐開了。
茶花也看到了他那“自動傘”,臉上臊紅了,忙捂住胸脯,躲到了蘆葦裏去換回她自己的衣褲。
蘆葦臨近河邊,河這麵的視線可以攔住,可小河的對麵卻一攬無餘,正巧,吳鄉長的兒子吳根正在河的對麵,他看到了赤裸裸的茶花,也看清了裸露的田野,茶花一抬頭看到了小河對岸的吳根,尖叫一聲,裸體撲到蘆葦裏麵……
田野落戶在村子裏一間空蕩的公屋裏,是茶花的鄰居。
茶花領著他走進“新居”,在毗鄰的矮屋裏,走來一個臉色皙白,蝦公背的侏儒,他叫聶三元,手裏端著一個陶瓷臉盆,麵盆裏盛著冒熱氣的水,一條毛巾,他的腿那麽短,門坎又高,不小心,絆踢了門檻摔倒在地,陶瓷盆打碎了,水濺到身上,把他的衣服打濕了。
“哎,你呀!”茶花提起他一隻手,象拉一個小孩把他提起來。拾起破碎的陶瓷片,打擰幹手巾,揩著衣上的水。
“我……看你們走了那麽遠,給你們打水洗個臉。”聶三元囁嚅地說。
“哎,沒有摔傷嗎?”茶花關心地問他。
“沒有。摔痛了一點。”聶三元說。
“說了不要你做這些事。好吧,你回屋去。”聶三元去拾小碎片,茶花不讓他拾:“割了手也不叫我尋草藥。你去吧,不要到屋裏來。”
“好!”聶三元象聽話的孩子,揉揉膝蓋,吃力地邁著短小的腿,回屋去了。
田野出奇了半天,猜不出他是什麽人,跟茶花有什麽關係:“他是誰?”他問。
“我老公。”茶花並不遮掩地說,她的神情是顯得有些麻木了。
田野吃了一驚:“什麽?你公公。”大城市裏來的書呆子,不明白山裏人這個稱呼的含義。
“什麽公公!”茶花淒然地笑了:“老公就是——男人,丈夫!”
“啊!”這是怎麽回事,田野目瞪口呆深不可測茶花這個家的奧秘。哎。這個古老的大山裏,竟有這種奇怪的事,生活是那麽奇特,他安家落戶在這個奇特的現實生活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