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致曲有誠的精神躍升
“其次致曲,曲能有誠,誠則形,形則著,著則明,明則動,動則變,變則化,唯天下至誠為能化。” “其次致曲”,次於聖人的人也可以做到誠,這種人叫做賢人。賢人指賢慧賢能之人。這句話是說,不是每一個人都是聖人般的了不得。“曲能有誠”,曲就是一端,不是方方麵麵都能做到誠,而隻要在德行的一個方麵做到了誠實,誠實就可以從儀態上表現出來。如果做了虛偽的事,虛偽也可以從臉上和神態上體現出來。所以當表現出善的誠意時,就會發揚光大呈現出人性人格的光輝。有了這種光輝,就能處處動人,就能讓別人體察到自我光輝的精神世界,就能啟示他人影響社會,就能夠使天下都認識到榜樣的力量。從小的地方做起,不要求方方麵麵都像聖人一樣,也不要求所有方麵都達到絕對的誠,但必須在關鍵方麵要誠。這樣,就使得人性的善體現出來,用誠實去感化他人從而化成天下。最後,“唯天下至誠為能化”。隻有普天之下達到至誠的那種人,才能去化育萬物、化育他人,當然也同時是在化育自己。
《中庸》第二十三章提出一個標準,即人人通過努力都可以成為君子,都可以成為賢人,都可以經過加倍的努力,人十之而自己千倍於此的勤奮,就能夠逐漸達到超越自我的聖人境界。
(二)至誠如神的精神投注
至誠使得人能夠超越自我的有限性,而達到西哲所說的“先行見到”、“先行呈現”的高邁境界。 “至誠之道,可以前知。” “前知”,事情還沒有發生就依稀知道它的端倪,惡的東西還沒有來臨就知道征兆,善的吉祥的事還沒有光臨,喜悅的心已經先行地迎接了它的輝光。《中庸》認為,有了最誠實的道和最誠實的心,就可以用來預測未來、感知未來。如果一個人滿嘴是假話,其德性必有虧,別人很難將他看作是個白玉無暇的人。當人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實的,他心裏想的每一事物都沒有私利和占為己有的欲望,他就能透過現象看本質,能夠通過今天看明天,通過當代看未來。人越是追求虛名、假名、偽善之名,反而什麽也得不到。當人虔誠地誠懇地承認自己無知時,他反而有知,進而大智,這就叫做智慧。
智慧使得人能夠穿越曆史的塵埃和當下的遮蔽,看到國家和社會的內在問題。“國家將興,必有禎祥;國家將亡,必有妖孽。見乎蓍龜,動乎四體。” 一個國家的興旺發達必定有瑞祥的端倪和美好征兆出現。一個國家要滅亡必定有妖孽出現,那些口出狂言的、為富不仁、損國利己的偽善之人,就叫做國之妖孽。“見乎蓍龜,動乎四體”,這些症兆會表現在占卜所用的蓍草和龜甲上麵。當然這是迷信的說法。《中庸》認為,不管是占卜還是行為舉止,一些征兆都會在蓍龜上顯示出來。說明人隻有通過至誠才能體會到未來,才能覺察到青萍起於秋風之末。如果一個德高望重的老中醫去為人把脈,能通過脈象脈動體察到病人的五髒六腑、陰陽協調,靠的就是心與心相通的誠。他用自己的醫術和誠心去為病人把脈,隻有視病人如子,他才能夠體察毫末之症兆。如果他想的是收高額醫費,想的是趕緊把這些病人打發走,他是不能聽到脈象的,更不會感受到病人內心的痛苦。“誠”在任何地方都能顯現出來。“誠”不僅能體會到國家的未來,還可體會它的善、惡、興、衰。誠對人如此,對病人如此,對病國如此,對偉大國家的崛起同樣如此。
正是在這個意義上,《中庸》突出了預感的文化征候和國家命運的重要性。“禍福將至,善,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之。故至誠如神。” 災禍幸福將要來時,善良真誠的人必先預知到。每次當風雨飄搖、山雨欲來風滿樓時,那些革命誌士、憂國憂民的真誠至誠之人能夠先行知道,而那些亡國之前還隔江猶唱《後庭花》的人卻渾然不覺。有了至誠之道就有如神在左右或有如神助,這樣善與不善他都能夠“先行把握”。
前麵兩章講述了賢人自明誠,認為賢人通過形、著、明、動、變、化的階段,同樣可以逐步達到聖人的境界。隨後則通過至誠之道如神靈般可以預知禍福的功效,提出了“至誠如神”的理論,充分肯定了“誠”的作用。
(三)成己成物的內外一體性
“誠者自成也,而道自道也。誠者,物之終始,不誠無物。是故君子誠之為貴。” “誠者自成也”。“自成”是一個關鍵詞。“興於詩,利於禮,成於樂”。“誠”是一個人完整的人格。“誠者自成”,所謂“誠”,它不是外在注射到人的內心,也不是通過外在的耳提麵命讓人獲得。“誠”是自己完成的,是自我人格完成的重要部分。“而道自道也”,大道是自己運行的。日月星辰在宇宙規律中自己運行,所以古人常以天、以自然來比喻人。而誠實貫穿萬物發展始終,離開誠實,事物的規律就被遮蔽了。誠實是萬物發展的運行規律。太陽如果不誠就不會每天照樣升起,海潮如果不誠就會漲落失序,大自然將會陷入混亂的狀態。因此,誠是自然的規律,君子聖人當以誠實為寶貴的品德。
“誠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成己,仁也;成物,知也。性之德也,合外內之道也,故時措之宜也。” “誠者,非自成己而已也”。誠實不是完成自我就停止的,還要用來完成事物。獨善其身而不兼濟天下是不行的。儒家思想的可貴之處在於,自我完善不是目的,真正的目的在於兼善天下。曆史上仁人誌士前赴後繼,可謂顯示了儒家兼濟天下思想的精神魅力。“天行健,君子自強不息”,成為知識分子的精神人格寫照。自我人格完成是仁義的實現方式,完成自我讓自我人格光輝而充滿德性是很難的,隻有德被天下完成萬物,才真正實現以自身智慧去光照萬物。這無疑是一種更大的德行。本性的道德體現,結合了主客體而成就內外大道,實踐的重要性於斯體現出來。《中庸》不僅注重誠者自成,而且進一步超越而要求誠者成天下的踐行,從獨善其身到兼善天下。這樣,我們才能夠體會到孟子所說的,“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恒過,然後能改;困於心,衡於慮,而後作;征於色,發於聲,而後喻。入則無法家拂士,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恒亡。然後知生於憂患而死於安樂也。”“赤子之心”很重要,如果自己的心蒼老疲憊,充滿爾虞我詐和金錢利祿的引誘,那麽要“成自我”都很難,何況“成天下”,所以“生於憂患而死於安樂”。
(四)至誠無息的精神超越性
《中庸》第二十五章提出君子不僅要自誠,更要將誠推及他人。至誠的意義和功效在於:“故至誠無息,不息則久,久則征,征則悠遠,悠遠則博厚,博厚則高明。”追求至誠永遠不要停止,這裏談到毅力的問題。“不息則久”,如果永不止息地追求,就會長久,就會走得很遠。“久則征”,長久就會驗證,驗證就會越來越悠遠,越來越遠大,悠遠遠大就會廣博深厚,而廣博深厚就會崇高光明光被宇宙。從小處做起,永不停止,就能走得遠。
“博厚,所以載物也;高明,所以覆物也;悠久,所以成物也。博厚配地,高明配天,悠久無疆。如此者,不見而章,不動而變,無為而成。”廣博深厚是用來負載萬物的,崇高光明是覆蓋萬物的,悠遠長久是用來成就萬物的。廣博深厚配合大地,崇高光明配合高天,悠遠長久無邊無涯。不用表現就能彰顯美好的德性,不加運動便變化無窮且放之四海而皆準,無所為而無所不為就能成就一番事業。其實這說明了靠自我毅力篤行,在行動中排萬難而不斷地堅持下去,參透天地萬物規律而能得心應手,同時,天地萬物會通過自我的毅力勇毅而得以朝更好的方向發展。
“天地之道,可一言而盡也:其為物不貳,則其生物不測。天地之道:博也,厚也,高也,明也,悠也,久也。”天地自然的道理可以用一句話來加以揭示或概括,“其為物不貳,則其生物不測”。天地作為存在是沒有二心的。“為物不貳,則其生物不測”。它化育萬物深不可測,永遠不能夠完全把握。宇宙的誠是沒有二心,是一心一意,是赤子之心。中庸之道強調,集小誠而多而廣大而廣載萬物,個體的社會價值和人類宏偉的抱負才能夠實現。天地自然大道是廣博深厚、崇高光明、悠遠長久的。
《中庸》認為至誠是沒有止息的,天地萬物的法則也可以用一個“誠”字來概括,對此《中庸》加以論證。“今夫天,斯昭昭之多,及其無窮也,日月星辰係焉,萬物覆焉。”就天而言,每人頭頂上都有一方天空,從家的小氛圍望出去就那麽一小片天。無數小的光明之總和構成一個大天。當頭頂那一片天變成一個很大的天時,太陽、月亮、恒星都在這裏麵,這是多麽大啊。萬類萬物都在天之下,天何其大哉。“今夫地,一撮土之多,及其廣厚,載華嶽而不重,振河海而不泄,萬物載焉。”就地而言,在我們身邊的大地,一撮土很少,但無數的一撮土構成了地球。等到它廣大深厚時,承載西嶽華山都不感到重,容納江河大海都不顯其小,萬物萬事承載其上,這個大地就是厚德載物的大地。
“今夫山,一卷石之多,及其廣大,草木生之,禽獸居之,寶藏興焉。”就山而言,拳頭大的石頭很小,但一塊一塊地累積起來而高大時,草木花樹生其上,珍禽野獸在上麵安居,財富寶藏在裏麵深藏。“今夫水,一勺之多,及其不測,黿鼉、蛟龍、魚鱉生焉,貨財殖焉。”就水而言,一勺的水很少,但是在其集多而深不可測時,龜類、鱷類、蛟龍、魚鱉等都生息在其間,財貨也都可從水中繁殖出來。
在古人看來,天、地、山、水都是由小的積聚起來的。換言之,人最終變成聖人君子賢人人才,甚至變成小人,都是因自己的積少成多而漸進生成的。在這個意義上說,人不可一天不修為而走向至善,人不可一次去說謊言而違背至誠。
“《詩》雲:‘維天之命,於穆不已!’蓋曰天之所以為天也。‘於乎不顯!文王之德之純!’蓋曰文王之所以為文也,純亦不已。”《詩經》說,隻有那上天冥命莊嚴而沒有止境。這就是上天之所以叫做上天的原因。周文王的大德就是那樣純正,說周文王被尊為文王的道理。純正沒有止境,莊嚴沒有止境。從這一點可以說,《中庸》完成了對“誠”的範疇的闡釋。人們的德行也可以達到至廣至博,但關鍵一點是“誠”,離開“誠”要達到至廣至博,那無疑是南轅北轍的。
《中庸》第二十六章繼續闡述了至誠的功效和意義,鼓勵人們不斷地追求至誠,與天道相配合,生命不息,真誠不已,這是儒學對人們修身提出的高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