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聖人續接的禮治規範
“子曰:‘無憂者其惟文王乎!以王季為父,以武王為子,父作之,子述之。武王纘大王、王季、文王之緒。壹戎衣而有天下。’” 孔子說,古代帝王中最無憂無慮而快樂的就是周文王,因為他有賢良的父親王季,而且有聖明的兒子武王。父親開創大業,兒子又把事業繼承下去,所以他不會再有什麽憂愁。周文王是快樂的帝王,而周武王繼承了太王、王季、文王的功業以後,沒有僅止於此,而是穿上了戰衣去討伐商紂王,一舉奪得了天下。“身不失天下之顯名,尊為天子,富有四海之內。宗廟饗之,子孫保之。武王末受命,周公成文武之德,追王大王、王季,上祀先公以天子之禮。”周武王以正義之師討伐獨夫民賊。他並沒有因戰爭而使自己的名聲損害,相反卻是揚名於天下,成了天下的聖君。他被尊為高貴的天子富甲海內,得到社稷宗廟的祭祀,子孫永遠在他的輝煌感召下繼承他的偉業。周武王承受天命做天子時年事已高,周公輔助周成王繼承了文王、武王的大業,以天子之禮來祭祀先公先祖。
“斯禮也,達乎諸侯大夫,及士庶人。父為大夫,子為士;葬以大夫,祭以士。父為士,子為大夫;葬以士,祭以大夫。期之喪達乎大夫,三年之喪達乎天子,父母之喪無貴賤一也。”周公把這種禮儀、秩序、規矩推行到諸侯、大夫、士人和庶民中。父親如果是大夫,兒子是士或者知識分子,父親死了以後,用大夫的禮製來安葬,祭祀時則用兒子的士的禮製來對待。如果父親是士,兒子是大夫,那麽父親死了以後,用士的禮製來安葬,而祭祀時用大夫的禮製。守喪一周年,達於大夫,守喪三年,達於天子。至於父母親的喪服,則沒有貴與賤的區別,天子君王和老百姓都是一樣的。在今天這樣一個人人平等的社會中按什麽樣的禮製安葬,周代已經有天壤之別,不可同日而語。因此,這一部分不去過多探究。隻需要清楚:古人是聖德相傳,所製定的規矩和禮儀使得人人各得其位,生、養、死、葬,都有自己的位置和自己的名分。
《中庸》第十八章闡述周文王和周武王,父作子述,聖德相傳,周公旦又製禮作樂輔佐成王。這些在孔子看來都與中庸之道的標準相符合。正是他們的行為符合中庸之道,周朝的基業才得以延續。 “子曰:‘武王、周公,其達孝矣乎!夫孝者:善繼人之誌,善述人之事者也。春秋修其祖廟,陳其宗器,設其裳衣,薦其時食。’”孔子說,周武王和周公可以說是最孝順的人。孝不是飲食之道——讓父母親不乏吃住之用還不是孝。孝是要善於繼承前人的誌向,把他們未竟的事業往前推進,這才是大孝道。從這個角度來看,周公春秋兩季舉行祭祀的根本意義在於,對祖先偉業的歌頌體認,對祖先未竟事業的努力張揚,對祖先製定的政策的重新闡釋,也是對今天和後人的一次提升教導。在祭祀上,不管是修繕祖廟,還是把過去的祭祀祭器一一陳列,或是把祖先留下的衣服擺設出來,獻上新鮮的時令水果,以表示後代的虔敬之心,都需要某種製度規定,這個製度就叫做禮。
周公認為祭祀宗廟時需要有禮製來規範人們的行為,這些禮製包括:“宗廟之禮,所以序昭穆也;序爵,所以辨貴賤也;序事,所以辨賢也;旅酬下為上,所以逮賤也;燕毛,所以序齒也。踐其位,行其禮,奏其樂,敬其所尊,愛其所親,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孝之至也。”宗廟祭祀的一種禮製,就是區別秩序,區別先後的秩序。大致上說有以下幾種,一是排列官爵區分貴賤,位高輩尊者走在前麵。二是在同級中排列職事區分賢與不賢能幹不能幹,部門重要不重要。三是勸酒喝酒的敬法,應是晚輩敬長輩,以顯示出先祖的恩惠下達。四是飲宴時依據頭發的黑白來排列座位,即在飲酒宴會時不太恪守等級秩序官位爵祿,而是注重年齡齒序大小。大家就位以後,升起先王的牌位,舉行先王留下的祭禮,演奏先王的音樂,敬重先王所尊敬的祖宗,愛戴先王所愛戴的子孫和臣民。這樣,就好像死者仍生,他的思想還延續。這就是所謂的大孝至孝。
“郊社之禮,所以事上帝也;宗廟之禮,所以祀乎其先也。明乎郊社之禮、禘嚐之義,治國其如示諸掌乎!”先王製定的祭天祭地的祭禮是用於祭祀皇天厚土的,要報答天地人神的生養死葬的恩德。宗廟的禮節是侍奉祖先,要報答其不朽的功德。這些似乎是人和人之間,活著的人和死去的人之間,人與上天之間的複雜的關係,但處理這些複雜關係不能隨心所欲,而是有一整套禮儀來加以製約。在儒家看來,祭天是祭皇天厚土,祭地是祭祀祖先。明白了祭天祭地的禮節和大祭小祭的意義和方式,治理國家就變得很容易了,如同看手掌上的東西一樣清楚明白。
《中庸》第十九章闡述了周武王和周公都是最孝順的人,他們上承先祖之德,修宗廟,行孝悌,確立了用禮來治理天下的原則,並讓這種思想星火相傳。這些從小處開始積極作為和嚴格要求,是與中庸之道的內在精神相契合的。
(二)中庸之政的人文關懷
“哀公問政。子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則其政舉;其人亡,則其政息。人道敏政,地道敏樹。夫政也者,蒲盧也。故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仁者,人也,親親為大。義者,宜也,尊賢為大。親親之殺,尊賢之等,禮所生也。’” 魯哀公向孔子請教什麽是政治。孔子說,周文王與周武王推行的政治措施都記錄在當時的簡牘、木板和竹簡的典籍上麵,可以去考察去解讀。聖明的君主和臣子存在,政治措施就能夠實現,聖明的君主和聖明的臣子不在,政治措施就難以實現。聖人賢臣施政的道理,就在於讓政治立竿見影,就像在肥沃的土壤中植樹,讓樹很快長起來的道理一樣,要迅速見成效,就要使政治像蘆葦一樣容易成長。國君想處理好國家的政務,關鍵在於人才。得到了人才就要去栽培,而栽培就必須修養他自身的品德,修身就應該是用中庸之道。中庸之道集中體現在仁愛之心中。在“仁者愛人”中,愛父母是仁愛中最重要之事。人應該從愛自己的父母開始,一個人如果他連自己的父母都不愛,卻聲稱自己愛國家愛人民,是虛假不真而絕不可能的。在這個意義上,《中庸》認為愛自己的父母,是實行仁愛千裏之行的第一步。
孔子提出修中庸之道要以仁為前提,孔子很多次談到“仁”,其中有微言大義。“人遠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仁德離我們很遠嗎?不遠。隻要我心裏想達到仁,就會心想事成。“仁者不憂,知者不惑,勇者不懼”。仁者不憂,是因為天地寬闊、心裏坦蕩。“樊遲問仁,子曰:仁者‘愛人’”。仁者是去愛人,無論是親人還是陌生人。“仁者安仁,知者利仁”。道德修養高的人安於實行仁,聰明人知道怎樣去利用仁,這就是仁。“仁者先難而後獲,可謂仁矣”。在困難麵前先去做而後獲,在論功行賞時退居人後,這就是仁,而這樣的人當然就是仁愛之人。
“義者,宜也,尊賢為大。”所謂義就是適宜得當,尊敬賢良的人稱為義。不要看見別人的才德比自己高就鬱悶不止,周瑜“既生瑜,何生亮”之歎隻能讓天下人笑話。尊敬賢能是義最主要的方麵。“親親之殺,尊賢之等,禮所生也”。親愛人有程序有主次,尊敬是有差別的,這些都是從禮——秩序當中產生的。“在下位不獲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故君子不可以不修身;思修身,不可以不事親;思事親,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處在下位的人臣,如果得不到處在上位的君主的信任,就不可能獲得民心。這一點,在今天,我們仍然要加以質疑。今天民主社會需要對民眾負責,而不是僅僅對上級或者對某個人負責。在古代,處在下位的人臣當然是要獲得上位的君主的信任,而今天,民主製度使得人更多的是要為民眾辦事。對這種君臣關係的曆史局限,我們完全可以批判地超越,而重視其思想的合理內核——君子不可不修自身品德,要修養自己的品德就不能不去侍奉父母和親人,要侍奉親人就必須了解人,想要了解人就不能不了解天地萬物的規律和道理。
(三)達道達德的社會公共價值
“天下之達道五,所以行之者三,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婦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達道也。”天下古今必須遵循的根本性道理有五條,即“五達道”,而實現這五條道理的方法有三種。五達道是指君臣、父子、夫婦、兄弟、朋友關係,有著深厚的社會基礎和人倫道理。但是在今天的現代社會中,君臣一條應該批判地去掉,父子關係的論述應該保存和發揚。朱自清先生在《背影》中表達了父子深情,孩子看到送自己遠行的父親背影非常感動。正是父親的肩膀扛起了我們前行的希望,不能夠忘恩忘義忘記仁愛。而夫婦之間如琴瑟一樣和樂、和睦、和滿。所以,人固然有自己的個性,但是一味張揚自己的個性最後導致反目成仇,也是錯誤的。兄弟朋友相交的一些基本原則,在今天看來仍然沒有過時,值得認真梳理。
“知、仁、勇三者,天下之達德也。所以行之者一也。或生而知之,或學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強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智慧、仁愛、勇敢是實現五達道的方法,是天下最重要的美德。而如何實行?《中庸》概括為一個字,就是“誠”,這是《中庸》一書的關鍵詞。“誠”的本體是真誠誠信。有的人天生就知道這些道理,有的人通過後天學習才知道,有的人是遇到困惑後經過磨難才琢磨出來這些道理,不管是先天的後天的都可以走向誠,因為誠本體為一。有些人是從容安詳地去實行某種大道,有些人是貪圖利益地去實行大道,就是急功近利地速成地去實行大道,還有人很勉強地要別人敦促他去實行道。不管是哪種途徑,最終目的都是實行大道,這都是具有實現誠的可能性。
“子曰:‘好學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恥近乎勇。知斯三者,則知所以修身;知所以修身,則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則知所以治天下國家矣。’”孔子又說,好學不倦就接近於聰明、明智,努力行善就接近於仁愛之意,懂得了恥辱就可以稱之為勇敢。了解了好學、力行、知恥這三點,就知道應該如何修養自身。了解了應如何修養自身,就知道怎樣通過這件事情舉一反三,去治理民眾去從事政治。了解了政體、政治和治理日常生活中的政治,就明白了如何去治理天下國家的要務。儒家思想強調從身體開始,從小處入手,然後去治理大國,這當然需要出於公心——“天下為公”的公心。有了公心有了公德有了好的口碑,又有了好的行政舉措和人倫秩序,就可以按照正確的步驟去治理天下。
《中庸》第二十章闡述了為政之道。孔子認為,為政在人,而人首先又必須修身。孔子詳細論述了修身治國平天下的常行大綱,並分析了它的功效與方法,說明為政之道的重要性與可行性。揚棄其時過境遷的某些問題,其製度的禮、精神的誠、個體修為的善的要求,仍然對當代人具有重要的人文提醒和精神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