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有章
恭聞天地與萬物同乎一道 聖人與百姓同乎一心 不施異政之能 不作有為之事 不妨民不聚貨 其貴也不自知 其尊也不自有
如星日之在天 相忘於太虛之表 在下之百姓 亦無有親譽之情 畏悔之意 風俗同然 不識不知 如遊魚之在水 相忘於河海
皆因上以無為用於下 下亦以無為歸之於上 家下不殊俗 國不異政 大同淳古之風 鹹樂熙皥 (hào 皞)(和樂;怡然自得)之治 治天下之道 於此而盡矣
此章經旨 深見古之聖君 能順上下之情 能致自然之化 惟以一信足於天下之義
太上下知有之
太上 謂上古之聖君 下者 在下之百姓也
太古盛時 天下百姓 但知有在上之君 不知有親譽之情 非是下民輕慢於上也 蓋因以道化之 所以相忘於道化之中 天下一體 萬民一心
故經言太上 下知有之 蓋是此義
即如羲農以前 雖鳥獸同群 彝倫未敘 人心淳樸 亦不自知其淳樸 風俗渾厚 亦不知其渾厚 惟知順其則而安於不識不知 觀此可知經意
其次親之譽之
次後五帝之時 製禮樂 敘尊卑 造衣冠 分貴賤 作宮室以代巢穴 構橋樑以濟不通 造丹車以行水陸 造書契以代結繩 人心漸漸開明 世道漸漸趨文 渾樸難行 不得不以仁義教化於民 被其仁者故親之 懷其義者故譽之 與太古之風大不相比矣 故曰其次親之譽之
其次畏之 其次侮之
五帝之時雖然漸漸開明 還是太古之風 君臣聖智 刑獄不立 天下之民 雖知有君 不知有所畏也
迨至三王世道日薄 人心日乖 兇暴者有之 橫惡者有之 不得不以刑罰禦兇暴 刑罰即立 未有不懼畏者 民即畏之 則侮慢之情 於此又生矣 侮慢之情即生 刑政目煩 欺淩日盛 人心世道與五帝之時 又不可比矣 故曰其次畏之 侮之
細想上古之民 太樸未散 所以無知無識 不知親譽也
中古之民 雖有親譽 仍是至誠所感之妙
至於下古 太樸已喪 狡詐日生 以至不忠不孝 害仁害義 無所不為 刑罰之立 不得不然也
故信不足 焉有不信
切思民之親譽畏侮 非民之過也 蓋因在上者 信不足於天下 民不能以信歸之 所以有親譽有畏侮 我之信即不足民 民智信亦不足矣 上下不足 即是上下相欺 天下未有不亂者 試觀五霸之世 假仁義之虛名 以變詐為能 以淩奪為事 不能取信於天下 經言信不足 焉有不信是此義
猶兮其貴言
有天下國家者 欲求上古之風 欲得上古之樸 而徒以言教施於天下 民必不能化 天下不能治 故當貴其言 行不言之教 天下之民 無為而自化 不期而自信
百姓自然不生親譽 不生畏侮 故曰猶其貴言 蓋是此義
功成事遂 百姓皆謂我自然
功成者 成於無為之德也 事遂者 遂於不言之教也
此無為之德 若養知不深 積之不厚 其功不成
此不言之教 若守之不誠 貴之不慎 其事不遂
是以知非無為不能立不言之教 非不言之教 不能守無為之德
此所以不言之自然處 便是無為之實踐處 無為之實踐處 便是不言之自然處 大化無為 大言不言
我能自信 而民也自信 我之信 未嘗不是民之信 民能自信 未嘗不是我能自信也 皆不期然而自然 不期信而自信 人人無不自然 人人無不自信 是故有此自然感發之言
功成事遂 百姓皆曰我自然 正是百姓鼓舞踴躍 不自覺之言也
細祥上古之時 耕而食 鑿而飲 無往而不自得 所以至治之澤 民不能見 不言之教 民不能知 宜乎有此無知之樂 宜乎百姓以自然自稱之 宜乎百姓出我等自然之言也 觀此可知太上有傷今思古之意
此章雖言治世 即是修身 用於國 可以安民 體於身 可以養性 果能放下塵緣 向無為無欲處 養我之心德 雖有七情 無所用其能 雖有六識 無所施其智 此便是我性分中盛世之時也
倘若不能歸根覆命 不能抱樸還淳 情識不能忘 智巧不能去 此即如民有親譽之心一樣 不修五常百行 忘作非禮之事 不忠不信 專以弄巧為能 此又如下古 民有畏侮之心一樣
學道之人 若能反此 便是無為無修 便是不言之信 便是功成名遂 而底於自然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