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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小竹眉毛細長，眸子清明如水，坦然中笑嫣隱約，雙手背著，看著趙文峰，靜靜地。似乎並不想揭穿他的小把戲，或者說寧與他同謀。她背光亭亭玉立，發絲細細，身上那條深藍色的百褶裙，被初秋晚風吹得舞起來，微微地淩亂了。
天空中的絢麗晚霞，在落山之前的最後時刻，把絲絲縷縷的一道道金線，變做一輪又一輪柔和的光環，披撒在這個亭亭玉立的少女身上，有一種楚楚動人的原始之美。曠野清風，蒼炯道古。在趙文峰的視野裏，他隻看見自己心愛的姑娘在對著他微笑。遠處墨褐色的山巒，延綿而伸的無垠荒漠，都變成了模糊不清的輪廓，搭配在這幅絕妙的畫中，作著陪襯。
多少年以後，當趙文峰在人事忙碌、煙霧繚繞的空隙，偶然遠眺那一抹即將消失的彩霞時，一種孤獨的感覺會突然充滿胸膛，令他忘記自身所在。那幅遙遠的晚霞中的少女畫麵，會一點點地慢慢移近，清晰地出現在他眼前，讓他的眼中湧出潮濕，讓他的心中湧起痛。
趙文峰微笑地看著小竹光潔的臉，拍拍自行車的後座：“來，我帶你。”小竹習慣性地用手梳攏一下頭發，就走近前去，乖乖地坐好在後座上，兩隻手扶住兩邊的框，平衡住自己。文峰見小竹坐穩當了，一個猛蹬，車子就帶著一股彈力，離開原地，向前衝去。
坐在後座的小竹很奇怪自己並沒有難為情和拒絕，反而有一份少有的平靜和依賴。風兒吹起文峰藍色的衣衫，摩擦在她的臉上，有一種涼絲絲的感覺。伴隨著風傳送給她的，還有他帶有汗濕的體溫，讓她在亢奮中稍顯忐忑不安。她有一個小小的衝動，想用手沾一點他的汗水嚐嚐，但是少女的矜持使她的雙手始終沒有離開扶著的後座。
他們在漸行漸黑的暮色中快速往前，好像懷中揣著興奮和刺激沒有地方擱淺，要把它們藏在黑夜之中慢慢地打開，悄悄地一起分享。
今天去兵站玩兒，小竹一直很開心。如果說大家熱鬧而來，又結伴而返，她會記住這趟愉快的旅行，感到一種平靜的安心，那麽，這趟旅行就算結束了。但是說不清楚為什麽，當她一次次麵對文峰的目光，還有他不斷在眼前晃動的、充滿活力的身影時，她的內心深處，又升起了渴望單獨和他在一起的願望。這種願望，隨著夜色的降臨，變得越發迫切，讓她白天的決心和誓言，不知不覺地就土崩瓦解了。
小竹無法對人訴說，自從初三和趙文峰的那段朦朧感情之後，她開始害怕夜的到來。她怕過去朦朧的感情擾亂現在平靜的心情，她怕父母和老師失望的目光，但是她又不得不承認，那段感情早已經變成美好而痛苦的記憶，揮之不去，刻印在了心裏。
所以說，姚小竹真的自己也說不清楚，當她把自己的車子讓出來，讓張力民帶自己回家的時候，是不是在給趙文峰一個暗示？還是潛意識裏希望趙文峰有所表示？很顯然，什麽都不用說了，此時此刻，除了夜色的寧靜能掩飾她內心的歡喜，隻有吹在身上的風，讓她清醒地知道，她姚小竹正和喜歡的人在一起。
路上總有大小的坑窪，偶爾文峰沒有防備，小竹會在後麵顛簸一下不安地輕叫一聲。文峰在黑暗裏笑著，他喜歡小竹恐慌的神情，那隻說明她很依賴他。這種從未有過的幸福感流變了全身，他索性在馬路上玩起了S車技，拐得後座的小竹更緊地靠近他的後背，大氣不敢出。
“你抱住我的腰就不害怕了。”文峰回頭提醒小竹。小竹低下頭不答他的話。過了一會兒，文峰感覺到一隻釺細的手從後麵伸了過來，輕輕地攬住了他的腰。這個很小的動作讓文峰有一種想停下車子擁抱小竹的衝動，但是他不敢造次，隻能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騰出一隻手，緊緊地按在那隻環繞住他的手上，讓兩隻手都貼著自己的身體。小竹感覺到一股從未有的小女人的柔情漸漸在溶化她，讓她不由自主地把頭貼在文峰的後背上。
走到一段很長的上坡時，姚小竹跳下車子在後麵推著趙文峰走，這樣子推了一長溜，文峰說還不如小竹騎上車，他來推小竹更輕便些。小竹露出少有的天真活潑，和大自然養育出來的小獸物的天然本性，欣然答應。她把著車龍頭，就這麽坐在上麵，一路大笑著，讓文峰哼哧哼哧地在後麵使勁推著她走。這樣子玩了好長一段路，終於又到了下坡。文峰問小竹，願不願意坐到他前麵的橫梁上，他帶著她兜風下坡，小竹完全放開了，隻說了一句“不許使壞”，就跳到了前麵的橫梁上。這樣，小竹就完全在文峰的懷抱中了。
下坡是順風，文峰把著手把，小竹按著鈴鐺“叮鈴鈴”地響，振蕩在寂靜的空曠裏。小竹的長發飄散到了文峰的臉上，讓他有絲絲的瘙癢，撓著他的心痛快地跳躍。“要是沒有考大學，就像這樣該多好。”小竹開心地脫口而出，轉回頭看文峰，正好對上文峰專注而又熾熱的目光。四目相遇，兩個人的頭幾乎碰在了一起，小竹從文峰的雙目中好像讀懂了一種東西，那種東西是會讓她顫栗的。小竹迅速回轉頭，沉默地望向遠方。兩人不再說笑，似乎都陷入一件心事中去。
“明年就要考大學了，你有什麽樣的打算？”文峰打破尷尬的靜寂，問麵前的小竹。小竹從剛才的活潑立刻回到了現實中來。她歎口氣，看著暮氣沉沉的夜：“重點高中也不過百分之十五左右的錄取率。我的學習沒有你那麽好。前途渺茫。”
“我想考軍校。這是我的理想。當一個軍官，或者幹特工，深入敵後。”
“你還是去做敵後武工隊的隊長吧。”小竹取笑他。“不過我聽說考軍校要外語好。而且，做軍人要很能吃苦的。你能嗎？”
“我當然能。我，我隻是想知道，如果我考了軍校，以後在最艱苦的地方，比如說在邊防哨卡站崗放哨，你還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小竹沒想到文峰會問到這樣的問題。她的臉先紅了一下，然後說坐在橫杠上有點累，想下來。文峰腳一擦地車子自然地一傾斜，小竹站立了下來，但是文峰並不鬆開手臂，環繞住她，讓她有些動彈不得。小竹讓他鬆手出去，文峰紋絲不動，用目光深情地凝望著她，等待著小竹的答複。文峰認真了。
小竹說：“你比我學習好，機會比我大。以後具體要做什麽我不知道，現在我也沒有別的想法，就是一門心思地讀書，考出小城，去找我哥哥，到北京去，到更大的地方去。我父母說的話是對的，一個人如果沒有出息，一輩子都會活著憋屈。”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願意等我嗎？和我在一起嗎？”文峰有些急了，他更加靠近小竹想得到一個肯定的答複。
小竹突然很煩躁，好端端的在一起怎麽弄成這樣。“我們連大學還沒有考呢，談什麽未來和以後？我不是說了嗎，我們最好先靜下心來好好考大學。如果我們倆幸運都考走了，那未來不就一清二楚了嗎？”小竹一麵說著，一麵去推文峰的手臂。
文峰看住小竹，一字一句地說：“我喜歡你，隻有你一個。你必須是我的。”眼睛裏充滿了複雜的感情。
小竹用力推開文峰，衝口而出：“你做夢。”說完話，拔腿就往前跑去。。。文峰趕緊追了上去。
誰說，黑夜的劍能消磨掉人的誌氣，隻浸潤出濃鬱得化不開的柔情。這兩個少男少女都願望著把今晚的黑夜，當作他們新的關係的開始，卻不曾想因為幾句話，就成了一場不歡而散。
小竹感覺到一種身心疲憊，她不顧一切地走著，跑著，心裏說：“為什麽？為什麽所有的人都要左右著我？包括你趙文峰。不要！我不要！都給我走開！”
(未完 待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