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時候,安的人生計劃裏沒有愛情。
安不富裕,也不拮據。安做家教,是因為她喜歡孩子,而且可以賺點錢,外婆的負擔也不那麽重。
安教的一個女孩家裏相當富裕,第一次見麵時,女主人在安舊舊的白裙子上打量了很久,然後勉強地點了點頭,高傲的眼睛卻沒再看安第二眼。
孩子卻是相當可愛。安很有一點象當年的外婆,孩子怎麽調皮,她總是不慍不火。慢慢地,孩子越來越聽話,成績也一點一點上去。女主人開始對安露出笑臉。終於有一天,在安離開之前,她叫住了安,拿出一件白色的裙子,遞給安:“安老師,前幾天我買了這件裙子,大了,本來想退,後來一想你穿正好,轉送給你吧。這段時間你辛苦了。”安看著那條裙子,也是棉質的,卻精致得多。裙角領口都有本色的小花,鬆鬆的低腰,傘狀的下擺,安心裏一動,接過了那條裙子,“多少錢?你轉賣給我吧。”
那天,安揣著這條漂亮的白裙子回了學校。
因為這條裙子,安認識了林。
多年之後,安還常想起林。
林,在那個冰冷的地方,你還好嗎?
那時候安已經上了大二,宿舍的女孩都瘋狂地迷戀跳舞。安卻從來沒去過。每次大家來拉,安都開玩笑說:“我沒有合適的衣服。”“借口借口!”大家也都毫不留情地點破她,再嘻嘻哈哈地一起湧去舞廳。安總想起小時候看的一個童話,國王的幾個女兒每天晚上都偷偷溜出去跳舞,早上回來的時候舞鞋都磨破了。那是一個模糊的童話,可是那樣可以揮霍的青春,一生也不過一次。
當安在宿舍裏拿出那條白裙子的時候,舞廳的音樂正好響起。那是一個濡濕的夏日夜晚。安的眼下有疲憊的黑影。
“這麽漂亮的裙子,這一次沒有借口了吧。”
“安,去一次吧。難道你打算四年大學都不進舞廳?”
“去吧,去吧。”
十八歲的安穿著那條剛剛從書包裏拿出來的白裙,被宿舍的女孩拉進了舞廳。
舞廳就在安宿舍對麵,每個周末,學校的樂隊都會在那裏演奏。
陌生的曲子響起了,安站在舞廳的燈光下有些不知所措。室友一個一個被邀請下了舞池,身邊有男孩在猶豫地徘徊。一個男孩似乎要走過來,安緊張地向門口走去,她不知道,她穿過舞池的霎那,有一道目光追隨著她。突然,一個溫柔地聲音響了起來:
他們說季節越來越無常
就連雨水也跟著受傷
整個世界象風中塵埃
誰也不敢大聲對人說
你愛我嗎?
………
安在那音樂聲中回過頭來,看見樂隊裏一個彈著吉他的男孩站到了話筒前,一件幹淨的白襯衣,刺得安眼睛發痛。
那就是林。
安靜靜地站在舞池裏聽完了那首歌。唱歌的男孩有一張清秀的臉,眼神清澈卻緊迫。安有一種被徹底籠罩的感覺,在歌聲中無法挪動。
“安,你逃走的那一刻,象一隻白色的蝴蝶。”
林說這話的時候,目光深沉溫柔,象一潭池水。
安從那個試圖邀舞的男孩身邊逃走,卻撞進了林的網。
後來,安知道了,那首歌叫“直到世界末日”,是齊秦的一首老歌,那歌聲,成就了安一生最初的愛,卻也成就了安一生的痛。
歌聲消失,身邊掌聲如雷,有女孩在瘋狂地叫“林,林”,男孩靜靜地放下吉他,彎了彎腰,姿態十分幽雅。安在再次響起的掌聲裏轉身,離開。
那個白衣的少年,在那夜住進了安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