獅子座情人（5）

多年之後，安在見到方的那一刻產生了一種疑惑。這樣一張臉，似乎在哪裏見過。但安沒有問出口。“在哪裏見過你嗎？”聽上去象一句老舊的搭訕。安從不搭訕男孩。 安的大學生活過得很平靜。大一那年，安就找了好幾分家教的工作，天天在公共汽車上奔波。很快，安就隻從存折上取學費，卻不再動用來生活。安的生活很簡樸，宿舍的女孩喜歡在周末的時候成群結隊去逛街，買衣服，安卻總是一個人躲到圖書館去看書。安鍾愛外婆做的棉質衣服。 黃昏的時候，校園裏經常可以看到一個散步的女孩。高高瘦瘦，一頭到腰的長發，樸素的白裙子，身邊的人來來去去，女孩的步履安靜，臉上有一種特別的安詳。安不知道，那時候來來去去的人群裏，有她日後瘋狂愛戀的方。 多年以後，隔著浩瀚的太平洋，安眺望故鄉的方向。那時候的故鄉，對她而言不再僅僅是那個江南的小鎮，她成長的閣樓，而是那隔著太平洋的古老國度。方，你在我的身體裏留下了一個大洞，注定我的生命從此空虛，我要一生一世不停地尋找，尋找填滿它的東西。 安喜歡寫東西。大學的課程不緊，除了幾份家教，安還有足夠的時間來寫東西。安的東西漸漸出現在學校的報紙上，隻是，安用了另外一個名字，丹青。 丹青沒有來看過她。安走後不久，她就進了一家百貨公司當了售貨員。丹青沒有讀大學，父親也沒有任何可以動用的關係，這樣一份工作，用丹青信裏的話說，不能說滿意，卻也不能抱怨。安很難想象丹青做售貨員的樣子。丹青那樣小小的個子，容易受驚的眼睛，遇到刁蠻的客人怎麽應付得了？ 第一個寒假安買了票回家，她瘋狂地想念外婆，有外婆的地方就是安的家。可是，丹青著實讓安吃了一驚。她胖了，燙了發，瘦瘦的小臉長成了可愛的蘋果臉。唇上的口紅使她比真實的年齡顯得成熟不少。開門的時候她熱情地對安打招呼，口氣卻客氣了許多。安困惑地在丹青家狹小的客廳坐下，突然聽到丹青房間裏一陣動靜，還沒等安開口詢問，一個男人走了出來。安吃了一驚，在十七歲的年齡，男人對安是一種陌生的動物。那個男人穿著一件花襯衫，手放肆地放在丹青的腰上，上上下下打量著安。 男人的目光，讓安想起獵食的狼。 安坐不住了，起身告辭，丹青也沒有挽留她。在送安出來的黑暗的走道上，丹青開口了：“安，他是個生意人，到商場買東西的時候認識的。” 安不說話。 “他對我不錯，也照顧我父親。” 安還是不說話。 “我們打算明年結婚了。你知道，我比你大，明年就虛二十了。” 安仍不說話。 “安，你知道，我和你不同。我沒有讀大學，沒什麽好的選擇。再說，我還有個將來要跟我的爸爸。” 安終於開口了：“如果他對你好，如果你也願意的話。我當然祝你幸福” 丹青和安在黑暗的走道上無聲擁抱. 丹青上樓去了，門在安的眼前合上。安在丹青家黑暗的樓洞裏蹲下，淚水無聲地流下。 那天晚上，安到家的時候，外婆仍在那張老舊的藤椅上等她。看著她紅腫的眼睛，外婆沒有說話，轉身走出客廳，過了半響，外婆進來，遞過來一條濕毛巾。安把毛巾捂在臉上的時候，外婆說話了：“安，每個孩子都會長大。” 是的，每個孩子都會長大，小小的安在五歲那年強迫自己長大，十八歲的丹青在落榜後也迅速地長大。生活給每個人送來不同的東西，好的壞的，你都必須接受它。 安躺在閣樓的床上輾轉反側了一夜。 那一個寒假過得異常漫長。 安想念以前的丹青，想念那雙天真容易受驚的眼睛。後來，安用了這個名字來發表所有的作品。 安所有的東西都是在同屋的女孩睡下後完成的。從那時候起，她養成了在半夜裏思考的習慣，也因此有了輕度的失眠。她想想，爬起來寫兩句。因為怕打擾別人，她在床前拉了一快深藍的布簾，在半夜裏用手電。那個深色的筆記本，放在枕頭的下麵，是她最深的秘密。宿舍的女孩在半夜起來時發現安半夜打手電，問她她隻說在看小說，她非常安靜，大家也就不再說什麽。隻是，慢慢地，同學都知道安酷愛看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