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留下的痕跡,風帶走的傷痕

當風輕撫過帶刺的玫瑰,你看到風吹花瓣留下來的痕跡,卻未曾留意風的身上被劃出了斑斑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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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說:麵罩戀人(十七)

(2005-04-25 06:22:50) 下一個

麵罩戀人(十七)

史歌家這段三十年前就開始了的恩怨在我聽來就像是電視劇裏的情節,甚至還有些老套。然而不管發展到什麽時代,隻要人類社會還在繁衍後代,大概就擺脫不了感情的糾葛。在這件事上我完全是個局外人,又隻聽到了故事的梗概,誰對誰錯很難評價,唯一得出的結論就是:史歌的事我不便插手,也沒法插手。

接下來的幾個月我忙於自己的事。據來源可靠的小道消息,我所在的這家小公司夠嗆能撐到年底,即使活下來,也要裁掉至少一半人,留下來的早晚還是要跟公司這艘破船一起沉底。大家私下紛紛在為自己尋找後路,我也不例外,單位裏每隔幾周就有人找到新工作而辭職,有種樹倒猢猻散的動蕩和淒涼。幸運的是我的綠卡已經拿到,看來正好是該換工作的時候了。

還算順利,在這個專業狼多肉少的求職環境下,我在本市一所大學找到一個system administrator的位置。這個城市隻有這麽一所排名靠前的大學,史歌上的也是這個學校的accounting專業。我這人挺現實,選擇回到校園的主要原因自然跟史歌無關,一來是機會和工作合適,雖說掙的比原先那家公司少一點,但很穩定,二來我也喜歡校園裏簡簡單單的環境。以我現在的年紀和心態,找工作和找老婆一樣,都先圖個簡單穩定,最好一輩子不用換。

新工作是我的老本行,做起來倒也得心應手,自己還有間不大的辦公室。我的辦公室在一座新建的十層樓裏,樓下有化工、生化、環境工程等好幾個係的科研實驗室。我辦公室附近沒有微波爐,中午熱飯要去樓下化工係的休息室。那裏一到中午就成了唐人街,清一色的中國學生和博士後,中餐館般的飯菜香也是飄滿樓道。有一天吃午飯時,我在休息室門口看到一張招工簡章,是一個生化實驗室在招part-time的dishwasher。我一下子想到了史歌,晚上就打電話問她有沒有興趣。

“當然要了!就怕時間上跟修道院那份工衝突。”史歌說。我看她真是掙錢掙瘋了,我的本意是讓她來學校裏涮瓶子,代替修道院那份跟“扛大個兒”差不多累死活人的工作,沒想到適得其反。

“嗯,簡章上說下午四點半到六點半,也可以靈活掌握,每天幹滿倆小時就行。但是工錢可比不上你修道院裏那活兒,每小時九塊錢。”我不情不願地說,後悔又多給她找了份工作。

“太好了!我正好四點多從修道院下班後趕過來。而且就在學校裏,等幹熟了說不定可以跟人家說說,改在早晨上課前或者中午下課後,什麽事都不耽誤!你趕緊推薦我啊!拜托拜托!”史歌對這份工作已經是誌在必得。

第二天早上我在樓下迎到了興高采烈地背著個紅書包、像隻小白兔一樣蹦蹦跳跳的史歌,陪她一起去了那家實驗室。老板是個挺和氣的白人老頭,史歌聰明乖巧,又有哄修道院老太太們的經驗,聊了幾句就逗得那老頭合不攏嘴,讓秘書幫她辦手續,根本不需要我的“引薦”。可秘書說昨天好像已經有個美國學生找過Dr. Zhu了,不知道談得怎麽樣。老板沉吟了一會兒,告訴史歌那他可能就幫不了她了,Dr. Zhu是他的博士後,這次招dishwasher的事由Dr. Zhu負責,除了涮瓶子還要幫他配些試劑,所以具體情況要等下午Dr. Zhu開會回來問他本人。

從實驗室出來後我怕史歌失望,安慰她說這樓裏三天兩頭有人招dishwasher,過兩天興許就又有一份。史歌衝我笑笑說:“你怎麽現在就打退堂鼓了?美國人懶,幹起活兒來指不上他們,下午還要跟那個朱博士再爭取一下呢,我不一定會輸給老美!你要是這麽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的話,那我下午就自己來!”

我當然不能長老美誌氣滅史歌威風,堅持繼續陪她去會會這位Dr. Zhu。雖然我剛來沒多久,不認識多少人,可怎麽也是在同一個樓裏工作,去跟人家客氣客氣,中國人幫中國人天經地義。此外,我和周之航是同學,多少也算史歌半個長輩,不說“托付”一下,好歹也幫史歌相相老板。

下午四點多我們找到Dr. Zhu的辦公室。我敲了敲門,屋裏一個男人應了一聲,隨後門被拉開了。我和那個男人的視線交匯在一起,頓時,客氣的笑容凍在了我臉上,隨後化作了詫異,之後又蒸發成尷尬,飄散到周圍的空氣中,再原原本本地吸回了肺裏。他的驚訝並不比我的少,過了一會兒終於恢複了常態,禮貌地說,“好久不見了,海楠。”臉上卻沒有半點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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