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辭而別的朋友
(2008-12-10 17:0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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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辭而別的朋友
昨天晚上,好友英在網上跟我聊天的時候説到朋友山已經離開我們這個城市隨著妻子到外州去發展。朋友中誰都沒有通知他就悄悄地走了,連一個送別的機會都沒給我們。英跟我一樣都是喜聚不喜散的人,看到周圍熟悉的朋友一個個地遠去,心裏很難過,也很傷感。但對於山的這樣不辭而別,我並不覺得難過,因為這就是他一貫的處事風格:不想打攪別人,不想在離別之際給朋友添一份傷感。
山和我的ex和英的先生是大學同學。他也是我的哥們之一。他是我的朋友中真正練過武功的人。一套形意拳和一套八卦掌練得出神入化,把自行車騎得就跟玩雜技似的常常看得我目瞪口呆。他是真人不露相,知道他身懷絕技的人並不多,我是少數知道他有武功的朋友之一。有一陣子,我酷愛看武打小說,他在我心目中恨不能就是郭靖,揚過,令狐衝再世,我崇拜得不得了,如果不是他嫌我資質太差,恐怕我今天也是一身武功。
他這人不愛說話,性格初看有點木訥,但如果你多跟他談幾次,就會發現其實他是一個很有思想和個性的人。而且行事風格也與眾不同。就拿他幫我來美國一事來說吧。當年他去美國時,因為還是一單身漢,於是就求助於我陪他買東西。我無意之中説了句:我真羨慕你能去美國,我也想去玩玩,可惜沒機會。沒承想,第二年他回國結婚時,附帶把我ex 到美國做博士後的IP66表帶回來了。一本正經地跟我說:你是學文科的,又不懂英文,幫你聯係工作很困難,我想如果他出去你也可以跟著出去了。瞧!這就是山的思維方式和行事風格。我呢,一個當年連老師問我:What’s your name? 都聽不懂的家夥,不知天高地厚,稀裏糊塗就來到了這個當年無數青年費盡心思考托考基向往的國家。盡管我在美10年吃盡了苦頭,但我還是非常謝謝山當年對我的幫助,如果不是他,我也無法領略這曾讓我批判過的資本主義國家的風采;如果不經曆這許多的痛苦,我也體會不到今天這無憂無慮的生活是如此地甜蜜。
第一次見山好象是在1994年底,那時他正好從澳大利亞回國。但在見他之前,我的ex 就給我灌輸了很多他的光輝事跡:比如說在公園裏練功會有一幫人圍住他要拜師學藝,工作也很出色,被派出國就跟咱回趟家那麽容易等等。我懷著無比敬仰的心情期待著見他,可一見他,我大失所望:他中等個子,人木木的,問他十句話才回你一句,跟我想象中的武林高手相差太遠。我求他給我表演一套拳術,他死活不同意。我想這可能是我的ex 跟我瞎吹的。記得我當時對我的ex說:嗨,我還以為有多了不起呢,原來整個一澳大利亞農民。象他這種人吧,在中國是中國農民,在澳大利亞是澳大利亞農民,將來到了美國就是一美國農民。瞧我當時淺薄的,現在想起來都有點臉紅。他那時是單身,周末沒事就會到我家來玩,我漸漸地對他了解的多起來,對他的印象才好起來,尤其是看到他給我表演拳術以後,就有點崇拜起來了。
有一天他紅著臉求我幫他找個對象,説是馬上要去美國恐怕那裏不好找等等。我想這可是一項光榮而偉大的任務,我可開心了。問他要什麽樣的條件,他說隨便,我想他內心其實是很自卑的,生怕女孩看不上他,所以才不敢提條件。可他當時在我的眼中是多好的一個人啊:孝敬父母,幫兄助妹,對朋友肝膽相照,整個一鐵血男兒。外表形象當然比不上高倉鍵,但也不是對不起觀眾之人。咱怎麽著也要找一個配得上他的女孩才行。於是我動用我所有的朋友關係本著高標準,嚴要求進行地毯式的搜索。功夫不負有心人,總算給他物色了一位在我看來極其優秀的女人:一北大女博士。對於當年因高考發揮失常沒能讀上一所好學校的我來說,對北大女博士崇拜得五體投地,這麽一塊寶貝居然讓我給挖掘到了。於是,美滋滋地緊急安排他在出國之前匆匆見上一麵。然後在山去美國之際,我又代替山不時地去給女博士送點溫暖:水果啦,巧克力啊,請吃飯等等,沒少花銀子。還一邊給山去信把這追女孩子的百般武藝毫無保留地傳授。總算幫我這哥們娶得一位才女嬌妻。一年後,山從美國返回,倆人舉辦了婚禮。咱不但給他倆準備了婚房, 還小心翼翼地侍候了倆位新人差不多一個月。不過,我的這番努力雖然沒有白費,但也沒得到好果,反而種下了以後我和他們交惡的種子。
為了照顧我這個英文盲,山特地安排她的嬌妻和我一同於1998年初來美。説實在話,雖然他倆的婚姻是我牽線搭橋,但我對他的嬌妻除了崇拜卻並不了解,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與他的嬌妻在飛機上有過長達十幾個小時的親密接觸。雖然她的年齡比我還大一,二歲,長得也沒比我秀氣到那裏去,可人家真是嬌妻啊!一路上盡指揮我提箱扛包(包括她的倆個大箱子)我抗不動她就讓我去找別的人幫忙,都不願伸出她那雙嬌貴的手來幫我一把。但我也沒辦法,誰讓咱不懂英文呢,隻好聽命於人。但從那時開始,我就在想這嬌妻可夠山受的,自己到底是做了一件成人之美的好事還是“毀”人不倦的壞事。
不管怎樣,山總算可以和自己的嬌妻開始在這塊美麗的土地上過上美麗的新生活。可是日子並不都是象童話裏的故事那樣令人神往。象所有的新婚夫婦一樣,婚姻中既有甜蜜又有摩擦。山是一個對工作極其負責的人,再加之做實驗也不象在公司工作那麽卡著點,所以經常不能按時下班。這嬌妻一天呆下來,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自然是希望丈夫能早點回家,多享受點倆人的甜蜜時光。山又是一個極其不善言辭的人,總是行動多於言語,比如說下班回家一看嬌妻沒做飯,馬上就會淘米,洗菜,做飯。而嬌妻需要可能更多的問寒籲暖。婚後的日子其實就是這一頓頓的飯組成的,所以這吃飯的講究也因人而異,這嬌妻自然要情調,而山隻求實在。這不矛盾就漸漸地起來了。雖然我經常給他倆當知心“姐姐”(其實他倆都比我大,我隻不過比他倆結婚早而已),排憂解難,但我那時也是剛到此地,被無數的困難包圍著,不但幫不了他們,反而給他倆添了很多麻煩。當時我除了山沒別的朋友,ex 又舊病複發,你想想:一個沒車,沒工作,不懂英文,老公又有病的女人,就算有十八般武藝,也無從施展開來。山對於那時的我來講,無疑是比親人還親的救星般的人物,而山也是那種為朋友倆肋插刀之人。這樣自然就冷落了嬌妻,盡管我每天都會變著法子做一道菜給他們當晚餐來彌補山在時間上的損失,但這實在是無濟於事。(就算今天我再回頭想想,我都找不到其他的解決辦法,也許當年我就不應該來美。)
當我在山的幫助下渡過了最初的也是最困難的幾個月後,山的嬌妻對我已經到了不能容忍的地步:有一天,這嬌妻又跑到我這裏來訴苦,説著山的種種惡行,我當時說話也沒過腦子,就隨口説:“在我眼裏,山就是一條頂天立地的漢子,你要覺得山不好,你就分開過過試試。”結果我這不經意的一句話,被這嬌妻當作山和我互相愛慕的最好證據:先讓他倆離婚,我好趁虛而入,要不我怎麽對山這麽好,山又怎會對我如此相幫。從此以後,不再搭理我,當從第三者的口中知道原因時,我早已氣急敗壞。雖說咱不是學富五車,但也飽讀聖賢之書,為人處事極其光明磊落,心中那有如此齷齪的想法,想我當時也是一年輕氣盛,心高氣傲之人,豈能與這種小人為伍,於是,我不但斷絕了與這嬌妻的來往,也斷絕了與山的來往。
寒來暑往,那時候時間過得真快啊!我先是花了一年半的時間學英文,在考過TOEFL後,又花了一年的時間念了一個信息管理的Master,然後是工作。這期間我忙得恨不能連自己長什麽樣都忘了,就不用說去關心和幫助他們。這期間,山還總是在我們需要的時候來幫助我們,我卻陌生得連句謝謝都懶得說。當我總算有時間冷靜下來思考這段來自山的嬌妻的八卦傳聞時,已是三年之後了,我覺得自己當年的做法有點欠妥,畢竟人家曾那樣無私地傾其所有來幫助我,但又礙於麵子不好意思當麵向人家道歉,這一年又一年地拖,直到今天,我都沒有親口對山和他的嬌妻説句對不起。但是我心裏早已知道我這事處理得有點草率,雖然我也早在我的心裏對他們説了無數遍的對不起。(我今天寫此文,實在也是想表示我的謙意和感謝之情。)
好在山和他的嬌妻是有緣之人,雖然有過波折,但在山的努力之下,倆口子還是恩恩愛愛地過到現在,並將繼續恩恩愛愛地過下去。聽朋友講,山的嬌妻因為在國內學的是文科,雖說是博士也不容易在美找到工作,然後山供她念了倆個Master學位,總算找到了一份不錯的職業。據說山為了幫他的嬌妻交學費,先是換到公司去工作,然後又用他的中國功夫找了一份Night Security Guide 的兼職,從來沒有要求他的妻子在外麵打過工。他的嬌妻被他感動得變成了賢妻,也學會了做飯洗衣等等粗活,並且對丈夫疼愛有加。前不久,山的妻子先隨著她的公司搬遷到外州,這不山也緊跟著在那邊找到工作過去了。我相信經過這些年的磨合,他倆是真正地去過幸福生活了,無論他們在那裏,我都衷心地祝福他們!
這些年,雖說我們在同一個城市但還是很少見麵,也很少聯係,在我未離婚之前,逢年過節時,還能接到他的問候電話,離婚之後,我改了電話號碼,聯係也早已中斷。但在我的心中,山還是我的一哥們,山也是如此,因為我知道他一直就是那種一旦認定你是他的朋友,終生都是朋友的人。在山看來他的離去根本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離去,隻不過是換個地方生存而已,所以也就用不著跟朋友們告別了。但是如果有那一天,我或是他的別的朋友們需要他的幫助,我想不管是隔著山,還是隔著水,他依舊會挺身而出的。
海內存知己,我了解山並和他有著同樣的想法:做一純粹意義上的朋友實在是用不著拘泥於形式和地點的。
楚江 2008-12-07
講話是多餘的, 需要的時侯, 人家就在你的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