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時節雨
-送別彭大強博士
今年聖路易斯的春天特別地冷,立春過後還下了幾場大雪,有幾位忘年交的朋友終於沒有能夠抵擋這樣的寒冷永遠離我而去了。記得那天是3月6日,周五,我剛剛參加完一起工作長達十年的同事Sharon的葬禮回來,還沒來得及喝上一杯茶平緩一下悲傷的情緒就接到被告知彭博士已於昨日(2015年3月5日,農曆正月十五)去世的電話。一時這樣的消息猶如今年倒春寒的天氣,冷得連話語都凍結了。
說來我認識彭博士的時間並不長,但因為他的博學有趣,所以近幾年交往比較多。
第一次正式認識他是緣於2010年4月,劉先生(聖路易斯抗日史實維護會會長,原京園飯店老板劉人豪先生)要我代表他去參加Whitney Harris 先生的追悼會。( Mr. Whiteney Harris 是世界上最後一位參與二戰戰犯審判,也就是著名的紐倫堡審判的檢察官,他祖籍聖路易斯,晚年也定居於此地,於2010年4月10日去世,享年97歲)。一生致力於收集二戰期間日本侵略中國領土和屠殺中國平民史實的劉人豪先生,非常敬佩Mr. Harris,當他得知Mr.Harris去世的消息時正在中國探親,於是特地電話告知彭博士和另一位朋友,還有我務必要代表他去參加Mr. Harris的葬禮。因為當時我跟彭博士不熟就分別前往。當我和朋友簽到的時候,朋友意外地發現她的名字已經被彭博士簽在他自己的名字後麵,雖然朋友跟彭博士認識多年,但還是頗感意外,知性優雅的她沒有發火,隻是解釋說:我沒讓他代我簽名,彭博士可能知道我一定會來,就隨手代簽了,他是一個不拘小節的人。不拘小節是彭博士給我的第一印象,也是許多熟悉他的朋友給他的褒貶皆有的評價。後來與他熟了,他也常常對我說,他做事的宗旨:凡事不為自己,做事盡力而為,不拘小節,名譽,榮耀歸於他人。也因著這個原因,他一生中結識了很多朋友。
他的朋友,劉人豪先生,跟我回憶彭博士的一生時,稱讚他是一個有濟世安邦之才華,胸襟寬廣的人。彭博士在美求學和工作期間曾多次上書台灣的蔣經國總統,引經據典地試圖說服蔣先生放棄國共兩黨的門戶之爭,以提高國民經濟,改善國民生活為己任。同時,彭博士也借自己的職務之便,參與當時他所在公司孟山都發起的“中國通”計劃,於1989年4月訪問中國大陸,有機會見到當時國家副總理喬石時,向他進言,希望能夠加強國共兩黨合作,兩岸交流。我相信,2008年,海峽兩岸正式通航,通郵,通商就是無數象彭博士這樣的愛國華人不懈努力的結果。劉先生說彭博士雖然來自台灣,但心裏想的是中華民族在世界上地位的提高,在他的身上你可以真正體會到: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他的朋友,鄺義文先生(原湖南園的老板),給我講了這樣一個故事。當他得知彭博士去世消息的那天,心裏很難過,他女兒問他發生了什麽事,他告訴他女兒說:我的老朋友彭大強博士去世了,你可能不認識他。鄺先生的女兒馬上說:我怎麽不認識彭博士呢?他是當年我上聖路易斯中文學校時的校長。我不但認識他,而且還很敬重他。鄺先生突然意識到,時間過得真快,從他女兒上中文學校,到他的兩個孫兒都從中文學校畢業,分別進入大學,不過是轉瞬之間。今天他的孩子們和孫子們能夠熟練地用中文與他交流,中文學校功不可沒。聖路易斯第一所中文學校於1979年成立,彭博士是創始人之一,對聖路易斯傳承中國文化作出了不可估量的貢獻。
品德高尚的人總是吸引品德高尚的人。他的朋友,陳熾福夫婦,在聖路易斯郊區有一所小型農場,空氣清新,風景美麗,勤快的陳先生夫婦還種植了少量的蔬菜瓜果。每當果蔬成熟時,總會邀請彭博士去他們農場做客,共享田園詩話,並特地為彭博士製作佳肴。一次我問陳先生為什麽彭博士可以享受如此特別的待遇呢?陳先生回答說:彭博士是一個知識淵博,心地善良的人,我非常敬佩他,因為他不諳廚藝,所以要特別為他做他喜歡的食物。
彭博士憑借著自己的熱心和善良,不但贏得了他朋友的愛戴和肯定,同時也贏得了社區其他華人的讚譽。
我的朋友Jian,一天在我辦公室無意中看到我在寫彭博士的故事,當得知彭博士去世的消息時,非常惋惜,她跟我分享了一個彭博士的故事。她說她全家於1995年搬來聖路易斯時,人生地不熟,她和她先生開了一個門窗及房屋裝修公司,生意寥寥,一天她接到一筆對當時的她來說是很大的生意:三棟Apartment的門窗裝修。但對方因為她是新公司,不願意付定金,她也不了解對方,心中十分糾結是否接下這筆生意,於是求助於無意中結識的彭博士,彭博士正好認識對方,於是二話沒說給雙方做起了經濟擔保,這樣她順利地拿到並完成了這個工程。她說每當她想到素昧平生的彭博士在她困難時伸出援助之手,心中都感到溫暖,並一輩子銘記在心。
彭博士走了,在和腦溢血後遺症搏鬥兩年後走了,走在2015年3月5日,享年70歲。他出生於山東青島,五歲隨父母避難於台灣,畢業於台灣最好的大學,台灣大學工學院。先後留學於美國的康奈爾大學和裏海大學,獲得裏海大學的材料工程博士學位,與妻子相識結縭於裏海大學,育有兩子。畢業後效力於孟山都公司二十年,並在孟山都工程院院士的位置上退休。在孟山都工作期間,曾創造過六年連升六級的紀錄。他的工作幾乎深入到早期孟山都的塑膠,橡膠化學,電子材料,人造纖維,農業化學等各項產品的研究,製造方麵。退休後,致力於華人社區活動,先後參與創辦了聖路易斯第一所中文學校,聖路易斯第一所華人基督教教會,兩家聖路易斯中文報紙,曾擔任過全美美華協會會長,對中華文化在美國的弘揚和傳承作出了傑出的貢獻。他的一生也是成千上萬的海外華人生命曆程的寫照。
彭博士走了,默默地走在聖路易斯這個異常寒冷的早春,沒有打擾任何朋友,他的家人尊重他:“生不負人,死不擾人”的遺訓,沒有舉辦告別和追思會。也許是朋友就用不著告別,人的一生,從哪裏來,到哪裏去,一切都有定數。但我相信,即使天空中一隻鳥兒飛過,風中都會留下它的痕跡。這一生,彭博士從我們的生命中走過,他的音容笑貌也會永遠地鑲嵌在我們的記憶中。
一路走好,彭博士!
楚江,始寫於2015年4月5日清明節,因期間生病,完成於2015年4月21日星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