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夏日記憶：采蘑菇,野餐，漂流，露營
“我和我的朋友可以參加你主持的本周末7/15-7/16日Meramec州立公園采蘑菇，漂流，和露營活動嗎？”當我發出這樣一封Email的時候並沒有抱太大的希望，因為按照美國文化，凡事都要 提前預約，至少提前一到二周，而我加入聖路易斯蘑菇協會也隻有兩周的時間，這次預約隻提前了兩天。“太好啦，盼望你們的加入。” 出乎意料，很快我就收到了協會會長Cici肯定的回信。
正當軍香，小婭和我滿心期待這次采蘑菇之旅時，我在聖路易斯郵報上讀到一則新聞：Meramec州立公園的一位工作人員因4月份被蜱蟲叮咬感染上一種病毒，經治療無效於今年6/23日去世。州立公園的管理部門希望大家在戶外活動時一定要做好防蚊蟲叮咬。對於貪玩的我來說，這種小概率的事件是不會改變我的決定的，但有點擔心軍香母女是否願意在知道這樣的事情後還會參加，如果她們不去，我一個人估計連帳篷都不會搭。“用不著告訴她們吧？就當我沒有看到這則消息？反正我也不是天天讀報的人…”，思想鬥爭了半天，“最壞的結果也就是這次不參加他們的露營，自己一個人當天開車來回。” 於是決定打電話告訴軍香，誰知勇敢的軍香連一絲猶豫都沒有就回答去。打完電話我如釋重負，任何時候，人生還是誠實為要，哪怕必須接受自己不想要的結局。
采蘑菇
7/15日一大早我們三就趕到了離聖路易斯一小時車程的Meramec州立公園，其他成員基本上已經到了，大致有二，三十人的左右。還沒有來得及搭帳篷，第一項采蘑菇的活動就開始了。
周四的時候下過一場大雨，估計今天能夠采到蘑菇。這個季節應該是采Chanterelle（中文名叫雞油菇），這種菌與羊肚菌，鬆露一樣美味，煎炒烹炸煮湯均可。它的外表是黃顏色的，遠遠看去，像是一朵黃色的小花開在樹林中。剛剛進林子的時候，大家都沒有什麽收獲，慢慢地有了一朵，二朵…我在旁邊看見別人的收獲隻有羨慕的份，因為采蘑菇通常要進到樹林深處，而我害怕各種知名或不知名的大大小小的動物和蟲子，隻堅持走在大路上。不一會兒，軍香發現小婭不見了，我想虛心好學的小婭一定跟著老師走在前麵的樹林裏，心裏完全沒把這當回事。軍香和我一邊不緊不慢地走著，一邊安慰著自己：就算采不到蘑菇，在樹林中走一圈，吸收點新鮮空氣，也算是收獲。預計的行程走了多一半，還是不見小婭的蹤影，軍香開始擔心她的寶貝女兒，而我依舊一邊沒心沒肺的有一搭沒一搭地尋找著蘑菇，一邊安慰她說：這林子並不大，不會有什麽事。最近的天氣非常幹燥炎熱，即使周四下了點雨，但還是沒有濕潤整個林子，蘑菇隻是零星可見，我幾乎沒有任何收獲，同行的人采得也不是多。又過了一陣子，才見小婭氣喘噓噓地追上我們，原來她是真的迷路了。她說剛開始還是緊跟老師和其他的隊友，走著走著就和大家走散了，慌亂之中還走錯了方向，走到荒蕪之處連一點人聲都聽不見的時候，她意識到自己迷路了。不過，這個聰明的女孩很快就從驚慌失措中鎮定下來，觀察周圍的地形，發現了一條幹涸的小溪，想著沿著小溪肯定能夠走出去。果然沿著小溪沒走多遠就找到了路。她說雖然這次迷路並無危險，但還是給了她很多教訓，並從中學到了一些緊急處理問題的能力。生活的過程就是一個學習的過程，我也學到了在組織集體活動的時候一定要大家互相關照，不能讓一個人掉隊。
我們三會合以後，很快就追上了大部隊，看到其他的隊友，或多或少都有了一些收獲，連兩個五，六歲的小孩都釆到了幾朵，而我的藍子還是空空如也。在我幾乎要放棄的時候，熱心的隊友Dawn Love發現了一大片雞油菌，好心的她們看到沒什麽收獲的我們，決定讓給我們釆，讓我們總算不虛此行。
午餐
為氣候幹燥，大家的收獲都不多，回到露營地，開始了我們的野歺。第一次參加活動，真沒想到大家準備了如此豐富的食物。國梅的美國丈夫，特別熱愛廚藝，興致勃勃地給我們現場做了一個墨西哥餅：隻見他用一個大大的，圓圓的玉米片做底，第一層鋪上了他自己做的鹹紅豆沙，第二層是生菜和香菜，第三層是雞肉，第四層是芝士，最後澆上調味汁。我抱著試試看的心態嚐了一個，發現好吃得不得了，口感層次豐富，鹹鮮香脆。
Cici帶的涼拌意大利麵條味道也不錯。Harley 的先生給大家烤了他剛剛從阿拉斯加捕回來的野生三文魚，用小婭的話說：從來沒有吃到過這麽好吃的三文魚。最有特色的是小朋友FOX家裏帶來的用蘑菇和山核桃做成的餅幹，我一口氣吃了四塊，簡直太好吃了，山核桃的酥脆伴著濃濃的鮮蘑菇的香味，令人回味無窮。為著這份特色，特地征得主人的同意，拿了幾塊帶回去給媽媽嚐鮮。
漂流
午餐結束後，有些隊友就直接回家了，剩下的年紀大的就留在露營地聊天，其他人就隨著Cici去漂流。
原以為他們會集體租船去漂，但實際上他們是自己帶各種氣墊床，圈，椅子等放到河裏隨水流而漂。因身體不適，本來不想去漂的，但被這種方式吸引，於是就加入了他們。Cici不愧是一個好的組織者，考慮到有像我這樣的新手什麽也不帶，臨時也沒辦法買，她多帶了好幾個漂流圈，並且任由小婭和我先挑。我挑了一個氣墊椅子，可以舒服地躺在上麵而不用全身泡在水裏，小婭挑的是氣墊圈。
一到河裏才發現這種椅子雖然舒服，但不容易掌控，尤其在河流平緩的地段，幾乎原地不動。幸好有聰明的小婭在身邊。她脫下她的鞋子當劃板，讓我拉著她的腳趾頭，帶著我向前劃去。一會兒她看著別人用繩子係著兩隻氣墊圈，她就想到把自己身上的外衣脫下來係在我們之間。這樣既不用擔心我兩被激流衝開，也不擔心我的椅子沒有動力向前。在這炎炎夏日，我就這樣懶散地躺在氣墊椅上，身下是涼爽的河水，極目望去是湛藍的天空，兩岸或是綠樹成林，或是懸崖峭壁。時而有蜻蜓不把我當外人地落在我的手臂或腿上，身邊有不離不棄的小婭緊緊相隨，旁邊是我們蘑菇協會的其他成員，他們也始終和我們在一起。人與自然是那麽地和諧，我愛極了這種感覺，兩三個小時一晃而過。
晚餐和露營
回到營地，我們開始紮帳蓬，別的隊友昨天就已經紮好帳蓬了，剩下我們三挑了一棵大樹的下麵就開始工作。這時Dawn love過來告訴我們說這地方不適合，因為上麵的大樹斜了，萬一晚上刮風下雨，這棵樹倒下就會壓到我們。我抬頭看到一片晴空萬裏的景象笑著對她說：今晚肯定不會下雨。她說氣象變化萬千，還是小心點好。她讓我想起“君子不立危牆之下”的古訓，於是接納了她的建議，把帳蓬搭在別處。天有不測風雲，真沒想到，象Dawn Love這樣小心翼翼的人第二天她的先生在參加自行車比賽的時候意外摔斷脖子，住進了醫院，在我寫這篇文章時，他依舊在康複中心，衷心祝願他早日康複！人的禍福實在難以預料，珍惜當下，活在當下，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
Meramec州立公園在河邊有很大的露營地，晚餐時分，大部分的家庭都在烤肉，遠遠望去，樹林中升起縷縷炊煙，烤肉的香味在空氣中彌漫開來，好像回到了刀耕火種的原始社會。真的沒有想到，我們的晚餐是如此地豐盛，雖然我們沒有什麽貢獻，但大家還是非常熱情地邀請我們共進晚餐。
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Harley做的土豆奶油蘑菇湯：今天上午才才回來的雞油菌散發著特有的芳香，濃濃的奶油，鮮美的雞湯，入口即化的小土豆。Wow，太好喝啦，我當即向Harley表示感謝並向她請教做法。沒想到她看到我如此喜歡喝她做的湯，高興地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她說：你是第一個發現這湯好喝的人，太謝謝你了，有了你的賞識也不辜負我用心烹調的這碗湯。我兩絕對是那種對吃有著濃厚興趣的同道之人。她告訴我她的祖母是法國後裔，非常善烹調，做菜從來不看菜譜，祖母從小教她：要想做出美味佳肴，必須用心。原來法國祖母是這樣教育孩子的，怪不得法國美食在世界餐飲行業有著如此重要的地位，這是多少代人“用心”的結果。
晚餐讓我印象深刻的另一道菜是Harley先生做的菌汁牛排。他先把今天采的雞油菌和另一種菌剁碎，用橄欖油輕煎，再加上奶油和牛肉清湯稍燉。另用一鑄鐵鍋煎事先用調料醃好的牛肉到七分熟，稍涼後切片，上麵澆上蘑菇汁。牛肉外焦裏嫩，佐以濃濃的野生蘑菇汁，鮮美得無語形容。
晚餐還喝到了Salma自己釀製的白葡萄酒，她的酒透明無任何雜質，酒味清咧，酒香醇厚，回味甘甜。她和她的先生Philips是那種特別親切隨和，讓人一見如故的人，我第一次見到他們就喜歡他們，並和他們成了朋友。
夜色漸濃，數不清的星星布滿了天空，大家圍著篝火喝酒聊天。我因為帶了一點糟雞爪下酒，也知道大部分的美國人無法接受吃雞爪，跟他們道別以後回到我們三的帳篷。我特地為這次露營帶來了一瓶上好的紅酒。酒瓶一打開，一股濃厚的葡萄酒的香味撲麵而來，稍稍醒了一會兒，就迫不及待地喝起來。軍香不勝酒力，我和小婭一杯又一杯，不知不覺就喝到舌頭開始僵硬，連英文也不會說了，步履蹣跚地去上廁所，抬頭望去，那滿天的星星觸手可及，遠處傳來的蟲鳴更加襯托了夜的寧靜。此刻，塵世間的萬事萬物都不複存在，世界是如此的安靜美好。
緣起
來美近二十年，工作之餘，幾乎都是在中國人的圈子混。從來沒有如此親近地接觸一大群美國人。這是一群真正熱愛大自然，熱愛生活並懂得享受生活的人。相同的愛好把我們拉的很近，我們就像久別重逢的老朋友。而這一切都緣於那朵美麗的蘑菇。
那天我們一行五人去一個叫Hickory Canyons徒步旅行，碰巧釆到了一個黃顏色的大蘑菇，記憶中這種蘑菇是非常好吃的，可是心裏卻又不能太肯定，求助於我一蘑菇專家老友，可惜她不在線，於是我隻好上網求助，很容易就找到了聖路易斯蘑菇協會（有和我一樣感興趣的朋友可以上他們的網站查詢www.momyco.org） 。
想要得到他們的幫助，我先把自己變成他們的一員。交會費注冊後，立即發出了我的請教信。第一個回複的是老師Patrick，他肯定了這個蘑菇就是我認識的“Chicken of the Wood”（中文名叫森林中的雞）；第二個回複是Maxine Stone，她也十分肯定地告訴我這種菌好吃無害。於是那朵美麗的蘑菇被我加到真正的雞湯裏做成了一碗鮮美無比的湯。
回味之餘，我對蘑菇協會產生了濃厚的興趣，買來了Maxine的書《Missouri's Wild Mushrooms》（密蘇裏野生蘑菇）來讀。翻開第一頁：If I can do, you can do it!(如果我能做到，你也能做到）。她的故事深深地打動了我：沒有受過專業訓練，僅僅是因為對大自然，對蘑菇的好奇，她成了蘑菇專家，這不正是我心中所想和渴望的嗎？Patrick 和Maxine代表的蘑菇協會給我留下的第一印象是如此美好：友好，博學，樂於助人。這樣的組織一直是我尋找的，我很高興遇見了他們。
其實喜歡采蘑菇，吃蘑菇最初緣自小時候爸爸采的那堆鬆樹菇。當年，爸爸媽媽兩地分居：爸爸在縣城的電影公司，媽媽因家庭出身不好被調到一個區醫院。爸爸單位的同事經常照顧爸爸到媽媽所在的區醫院附近放電影，這樣爸爸就有機會來看看媽媽和我。永遠不會忘記爸爸那年在放電影途中采到足足有一大洗臉盆那麽多的鬆樹菇，然後他又去買了兩斤肉，和廚房大師傅王叔叔做了一大鍋湯，請全醫院所有的人（大約二十人左右）喝蘑菇肉湯，那真是世界上最好喝的湯，其鮮甜嫩滑的滋味從未從我的記憶中消失。現在有機會跟著專家們學習辨別，采摘各種野生蘑菇，我當然不會放過。假以時日，我也能做出象當年爸爸做的一樣的蘑菇湯。
楚江 初寫於7/17，完成於8/8/20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