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迷五色，心空四象
一生負氣成今日，四海無人對夕陽
正文
天突然開始暗下去，一點一點無聲無息地暗了下去……
那是一個散場之後的歌劇院，周圍靜悄悄的，沒有人，舞台越來越遠，我蜷縮在帶軟墊的鎏金圈椅裏，不解地看著遠遠近近的燈一盞一盞熄掉，陌生的驚恐中竟意外浮起一絲溫暖。大幕低垂，扶手處的深紅色錦緞無比寂寞，金色流蘇在我最後一瞥的餘光裏微微顫動……
別怕，你是九命怪貓，沒事的。
十二生肖裏為什麽沒有貓？ ---- 最早我是從外婆那裏聽聞答案的。在外婆的古老版本裏，心地善良的貓被老鼠暗算，又讓徒弟老虎欺負……臨了外婆試圖替可憐的貓討回點公道，遂補充說：還好貓咪有九條命，從那麽高的地方落下來，也沒事的。
那時光外婆正在兩座樓之間的天橋上晾衣服，長長的竹竿在陽光下抖起白霧。外婆忙裏偷閑，指指遠處灰撲撲的屋脊，說，“諾，那麽高，落下去照樣沒事的”。
“真的？那我要改屬貓！”我當即下了人命換貓命的決心。
然後，眼前的世界就一頭栽進了黑甜的夢境，越陷越深。我栽回到初學遊泳時的鏡像裏，教練說：下去，把腦袋浸到水裏去練習啊，不然怎麽學得會？好吧，我咬咬牙，把自己埋進池塘。
水麵上的那些聲音一下子都沒了，周圍光怪綠離，我一路往下沉，一路被撕扯成一條條纏綿的水草。水像風一樣裹著我，散開的長發象裙擺，向上飛揚……掠過了蓮葉掠過了水葫蘆掠過受驚的魚，還剩下幾星光影，緊緊地追了下來，我知道自己快沉到水底了……就像那隻九命怪貓，從那麽高的地方往下落……“沒事的”，我對水草說，“你別怕”。
鄰居有位陳伯很喜歡小孩子，每次買了一串十盒的鹵汁豆腐幹回家，便召集弄堂裏的小家夥們去共享。每人發根牙簽，用牙簽子串豆腐幹，能串多少吃多少，全憑自個兒的本事。我們常常一邊吃一邊回答陳伯的問題，打彈子誰贏啦，乒乓球誰最厲害……輪到我，那問題卻是“你屬什麽的？”
“屬貓”，我不加思索地回答，並為自己新改了屬相而沾沾自喜。
“哪有人屬貓的呀？”過了好久陳伯才驀地醒過味來，反擊道，“那我還屬板凳腳呢我”。結果陳伯從此落下了一個“板凳腳”的美稱。
幽靈般的歌聲如約自水底深處傳出，循著歌聲是一串石破天驚的低音鼓點，BOOM BOOM BOOM…密密的鼓點有如隕石的碎片，碎片飛到哪兒，哪兒就有輕細的雨絲撲麵而至：
I can feel it coming in the air tonight, Oh Lord
I've been waiting for this moment, all my life, Oh Lord
Can you feel it coming in the air tonight
Oh Lord, Oh Lord
“我能感覺它從今晚的夜空中襲來，天哪。我一生都在等待這一刻，天哪。”
天哪天哪，這時候小葉野苦丁冷靜地在杯子裏舒展開來，碧綠的茶煙流淌飄浮，初秋的黃昏清香四溢。
可是星星卻毫無預警地跳起了踢踏舞，疼痛如火焰，排山倒海地燒將過來。
第一波火焰舔過赤裸的雙腳，我一蹦老高。第二波火焰襲來的時候，我飄到了雲端。第三波火焰讓我的冷汗流成雨水……然而火苗還是不依不饒地合攏過來，絞痛如火如荼，我開始拚命回憶九命怪貓今生自由落體的次數。
“The hurt doesn't show, but the pain still grows, it's no stranger to you and me…”(傷害或可掩飾，但痛苦依然延續，它對你我都不陌生)。
BOOM BOOM BOOM BOOM…雨絲伴著Phil Collins的鼓點一遍又一遍撲向車窗，流暢利落。
車窗一片狼藉。陽光下的長竹竿騰起白霧，“板凳腳”陳伯的鹵汁豆腐幹美味無比，老虎徒弟終於火燒火撩地把師傅逼到了樹下……雲端的小貓在強勁的鼓聲中渾身顫抖著，不知要怎麽往下跳……
別怕，貓咪有九條命，沒事的。我對自己說。
然後是“倏”的一下，雨刷滑過玻璃，車窗重新變得透明。小貓魂不附體地從天空落下，落入大地寬厚的掌。
鼓點停了。
是不是都收在百花文藝出的《波德萊爾散文選》裏？懷宇譯的？
2。印度大麻之歌
3。嗜鴉片者
老波的長文叫什麽題目? 很想讀一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