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丁茵 Thanlyin,緬甸領土上第一個天主教王國
與仰光一河之隔的丁茵是緬甸的一座重要港口城市。1925年,喬治•奧威爾在這裏當警察的時候,它還被稱作沙廉(Syriam)。那個年代,沙廉是一座繁華而興旺的城市,英國人和美國人在這裏修建了大型煉油廠,聞名世界的“緬甸石油公司”(BOC)卻為英國人所有,它也是現在石油工業巨頭 —— 英國石油(BP)的前身。BOC在緬甸一直運營到了1963年,在奈溫軍政府實施“走緬甸特色的社會主義”時,被沒收充公了。
丁茵的市場
今天的丁茵已經變成了一個安靜休閑的城市,是仰光人周末朝聖拜佛的度假地,城外不遠的地方有幾處香火旺盛的寺廟,收藏著佛祖的頭發或舍利。幾家緬甸國營的煉油廠還在繼續生產,但規模都不大。煉油廠的員工居住在當年英國人的宿舍區裏,有門衛把守,當年那些英國石油高管們蓋起的洋樓當然是被煉油廠的領導們占據著。
從仰光到丁茵就是搭這樣的汽車。
從仰光到丁茵可以乘坐勃固河上的渡輪,當年奧威爾來往於兩地時就是搭乘這條線的渡船的。不過,20年前由中國援建的丁茵大橋修通後,汽車便成為了最便捷的運輸工具。從仰光過去的公共汽車有很多班次,時間隻需不到一個小時。大橋下的勃固河裏,至今還埋藏著幾百年前西方人試圖搶走的、仰光大金塔裏的巨型銅鍾,我在緬甸的時候,看到意大利的水下打撈公司正在對河底進行打撈前的探測。
市場裏討價還價的小販。
我去丁茵走一趟的想法純粹是一時興起,那裏不是一個對外的旅遊城市,很少有外國人前往。在丁茵,你不用奢望找到能說英文的人,而我想看的地方又沒有準確的地址。汽車上的售票員走過來向我說了一通緬甸話,我猜他是問我在哪裏下車,便把酒店小夥計給我寫的緬文“丁茵”拿給他看。售票員看過後,又對我嘰哩哇啦說了一通,抬手在空中劃了一個大圓圈,然後聳聳肩,我從他的表情裏大概能猜出,丁茵地方很大,他想知道我要去的具體地點或站名。
我用英文說出“教堂”,他搖搖頭。我又說:“葡萄牙人的教堂。”他還是搖搖頭。我又用手比了一個十字架,然後做出禱告的姿勢。一車人哈哈大笑,接著七嘴八舌地議論了起來,最後,終於有人頓悟地大叫一聲,噢!然後用緬語跟售票員說了一堆話。
我最後被扔在了丁茵的一個“摩的”休息站,售票員指了指在大樹下聊天的一群男人,全車人目送我下車,如釋重負。公交車絕塵而去。
樹下的男人們好奇地打量著我這個不速之客,一位中年男子走過來,用磕磕絆絆的英文問我,“你要去哪裏?”哈,終於有人可以溝通了!我迫不及待地說:“葡萄牙人的教堂。”
他踱過去跟一群人討論了一會兒,然後轉回身來問:“山坡上?破舊的?”我急忙點點頭,其實,我並不知道那座教堂的樣子,隻聽說它已變成了廢墟。當年葡萄牙人在這裏建過不止一家教堂,不過,這麽多年下來,它們基本都已消失,剩下的,也早已破舊不堪了。
我們談好了價錢,握了一下手,他介紹說自己名叫丹慕。摩托車在崎嶇的小路上轉過幾個彎,穿過煉油廠的宿舍區時,丹慕向門口的警衛點點頭,就長驅而入,一路騎上了坡頂。
葡萄牙教堂遺址
十六世紀末期,在哥倫布和麥哲倫相繼進行了航海探險的一個世紀之後,歐洲列強加緊了海上霸主的爭奪。後起之秀荷蘭與老牌帝國葡萄牙在印度洋沿岸展開競爭,緬甸西部的阿拉幹(今若開邦)正好利用了這場海上競爭,成為富甲一方的王國。阿拉幹的財富主要來自於海上搶劫,並將港口作為歐洲人販賣奴隸的中轉站;阿拉幹趁緬甸東籲王朝內亂之機,奪下了緬甸的部分沿海地區,包括仰光一帶,還建立了強大的海軍艦隊,並征召葡萄牙的自由槍手們,在通往亞洲的海上要道 —— 馬六甲海峽一帶大肆搶掠別國船隻。
在阿拉幹國王的搶劫部隊中,有一位來自裏斯本的冒險家,名叫德布裏托(Filipe de Brito e Nicote)。他出身於一個貧窮家庭,年紀輕輕就跳上了一艘駛向南非的海輪,開始去實現他擺脫貧窮的發財夢。等他到了阿拉幹、加入王國的海軍時,他已經從一名小船員成長為一個極富經驗的水手和戰士了。不久,他就被國王提升為艦長,帶領阿拉幹的士兵,橫行在印度洋上。
但是,德布裏托並不甘心做一名南亞小國的雇傭軍人,他的野心更大,希望著有朝一日能建立一個屬於自己的王國。這個時候,葡萄牙人已經占領了印度的果阿和錫蘭,差點還拿下了高棉的沿海港口。德布裏托清楚,馬六甲海峽是連接印度洋和太平洋的關鍵通道,如果在緬甸南部建立一個根據地,就可以扼住馬六甲的咽喉,讓過往船隻自動上貢。荷蘭人馬上就會來的,這一片沿海地區留給他的機會不多了。
廢墟中心是兩名傳教士的墓葬。
於是,他向阿拉幹國王要了100艘戰船和2000名士兵,不費吹灰之力就占領了沙廉。德布裏托在沙廉招賢納士,征集了一眾來自葡萄牙的亡命徒,加上緬族人、孟族人、非洲人、印度人,組成一支多國部隊。他在沙廉修築了城堡和護城河,之後,就不再理睬阿拉幹國王了。德布裏托帶領部隊,不斷騷擾緬甸內陸城市,搶掠財物。他摧毀了許多佛塔和寺院,逼迫眾多僧侶還俗,並讓他們和周圍的百姓們改信天主教;他把從寺廟裏搶來的大鍾融化掉,回爐重鑄成大炮和炮彈;他甚至從仰光的大金塔天台上,搶走了孟族國王送給寺廟的一口巨大銅鍾,不過,在他試圖將銅鍾通過勃固河運到沙廉時,大鍾翻進了水裏,就在今天丁茵大橋那個地方。(緬甸人後來曾進行過幾次打撈,但都沒能成功。)
1603年,德布裏托正式宣布脫離阿拉幹,自立為沙廉國王,在緬甸的土地上,建立了葡萄牙人的王國。
丹慕沿途給我指了一些凸起的殘牆,說那是舊城牆的片段。但山坡上的教堂也沒什麽可看的,這塊地方本應是德布裏托稱王時的王宮所在地,可惜雜草萋萋,看不到任何遺存了。
我在教堂的廢墟上隻停留了20分鍾,就帶著遺憾離開了。在回程的車上,我不經意地問丹慕,是否知道一位緬甸王子的墓地在哪兒,他反問我道:“你是說納辛囊?”
正是納辛囊啊!我原本以為這位王子的墓地在仰光附近的什麽地方,卻沒想到丹慕點點頭說,應該就在丁茵城往南約15公裏的地方。不過,他還是先開回到了我們上車的“摩的”休息站,和樹下等生意的那群司機們熱烈討論了好一陣,這才讓我坐上車去。顯然,納辛囊墓也是遊客罕至的所在。
齋考寶塔坐落在丁茵城南邊公路旁的一條山脊上,它的樣子是模仿仰光的大金塔建造的,具有相似的結構和氣質。丹慕帶著我直接爬到半山腰一座廢棄建築前,指著一塊牌子說:“這上麵寫的就是納辛囊紀念塔,下麵應該就是他的墓地了。”
我從牌子上的緬文數字中讀出:1578年到1612年。“為什麽是1612年?我看到曆史書上說,他是1613年死的?”
丹慕對我的問題未置可否,隻是嘟囔了一句:“咳,緬甸的曆史……誰知道呢?”
塔的四周被鐵絲網攔著,丹慕說,這裏從幾年前開始,就禁止遊客參觀了。不過,他還是繞到塔的後麵,找到護欄的一處缺口,帶我鑽了進去。
紀念塔上的雕刻已經模糊不清。
這座紀念塔簡直就是當之無愧的“廢墟”!它醜陋地矗立在野草叢中。塔的頂部和後牆都已經坍塌,地上散落著掉下的紅磚。通過一個狹窄的門洞,可以沿樓梯登上二樓的平台,但上麵臭氣熏天,除了鳥糞和雜草,什麽也沒有。二樓的門洞旁有一些石刻裝飾,已經被侵蝕得不成樣子,基本上看不出原來的圖案了。
我禁不住問丹慕:“怎麽會沒人保護啊?”
“政府的錢不夠用。”
我接著問:“你了解納辛囊?”
“當然了解。他是我們緬甸的著名詩人,中學生課本裏都有他的詩。”
“你知道他和葡萄牙人的關係嗎?”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
丹慕說得沒錯,納辛囊是一位詩人,而且應該是緬甸古代最著名的詩人了。btw,他給我的感覺像清代詞人納蘭性德。納辛囊也是一位王子,是莽應龍大帝的孫子。納辛囊7歲開始隨軍出征,14歲跟著叔叔莽應裏遠赴暹羅。後來卻隨父叛亂,親手殺死了叔叔莽應裏。他後來與葡萄牙人德布裏托結盟,試圖割據一方,後來莽應裏的兒子阿那畢隆重新統一緬甸,並親率大軍打到沙廉。
納辛囊與德布裏托負隅頑抗,誓死不降。就在阿那畢隆攻陷沙廉的前一天,納辛囊作出了一個驚人的舉動。他宣布自己放棄佛教,該宗羅馬天主教,並在一名牧師的主持下,正式接受了洗禮。
攻打沙廉堡的戰役異常慘烈,城下屍橫遍野,血流成河。阿那畢隆活捉了納辛囊後,不計殺父之仇,而是勸說納辛囊改“邪”歸正,回去繼續作他的太守。納辛囊斷然拒絕,聲稱自己已受洗禮,願隨自己的“親兄弟”而去。阿那畢隆鄙夷地甩給他一句:“你寧願做洋人的奴隸,也不願做同族皇帝的順臣。好吧,去死吧!”便下令砍了納辛囊的頭。
如果納辛囊的屍體真的被埋在這座紀念塔下,如果真的是阿那畢隆派人料理了他的後事,那也應該算是一種厚葬了。
丁茵城裏現在還有幾座天主教堂,居民中看來還有不少信眾。
由於毀壞寺廟在緬甸被視作罪大惡極,德布裏托遭受了最嚴酷的穿刺死刑,在他曾經的王宮前,身體從上至下被穿在一根豎立的木杆中。在極度痛苦中,他居然堅持了兩天才斷氣。
德布裏托是第一個在緬甸佛教領土上建立“邪教”王國的西方人,他的影響是,緬族人從此對西方宗教極度排斥。後來,意大利天主教和美國基督教浸信會的賈德森convert克倫人和克欽人,緬族人麵臨國家又一次被信仰分割的局麵。此後軍政府對克倫、克欽等少數民族試圖獨立采取堅決鎮壓的態度,就不難理解了。
這可是緬甸史書上記載的,德布裏托遭受極刑是因為毀壞寺廟及強迫佛教徒該宗。
再說當時就連阿拉幹也是外國啊,這塊地區頗有些城頭變幻大王旗的意思,今天屬於孟族,明天屬於阿拉幹,後天也許就被緬族占了.....德布裏托跑去建個小王國,並非他獲極刑的主要原因。
你說特納卡啊,我也買了,現在還在用,相當不錯:)
“毀壞寺廟”固然在佛教中屬於大的“惡業”,但這個葡萄牙人德布裏托在戰敗後被處以“最嚴酷的穿刺死刑”因是由於他在緬甸的國土上建立他自己的王國。
佛教認為“殺父母,使佛見血”等屬重業,是會受到報應的。但這個報應並不是“佛教”強加在你頭上的,而是你做的這件事本身帶來的惡果。
你就是不信佛,不在一個佛教國家,“殺父母”或殺人能逃地過懲罰嗎?
異族人跑到別人國家建立個自己的小王國,會有什麽結果,建議你看電影《勇敢的心》。那是在英國啊。
那個男孩子臉上擦的防曬麵兒,挺有意思,據說全民皆用不分貧富,我也買了一些回來,在機場買了兩盒貴的,結果回到家裏一看都過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