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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視界藝術 作者:石魯
(導讀:藝術是精神產品,一定要給人精神上的東西,畫不能給你吃給你穿,但給觀眾精神上的滿足。因此畫家自己精神境界不高是不成的。)
石魯:
畫畫沒有感情
畫家就隻是照相機
我過去到外麵寫生,見到什麽畫什麽,一點都不丟掉,生怕不真實。
比例、透視唯恐不對頭,搞得很苦,顧了形顧不了筆量,寫生得很仔細,回去後憑記憶什麽也畫不出來,幾年以前我在延安畫寶塔,我在延河上支著傘,畫了好幾個小時,一塊石頭、一個窯洞都如實畫出,結果也不像,透視也不對,即使透視畫對了,我也不能滿足,因為這張寫生不能代表我對寶塔的感情。
在參加革命之時,走了萬水千山到達延安看寶塔時的情感,在打走胡宗南回到延安看到寶塔時的感情。
全國解放後重回延安看到寶塔時的感情,在這張畫上都看不出來。
電影、照片都拍攝過寶塔,但我還是要表現它,因為它生活在我感情中,我找各種表現寶塔的角度,從山下走到山上,從高處看仍然沒有找到一個可以表現感情的形式。
這次我到延安在飛機場上看到一片向日葵,在遠處出現寶塔的影子,我找到了,於是又畫了第二張寶塔。
(石魯畫室一角)
我們到生活中去,一方麵要研究生活,研究你要表現的對象和它的造型結構,同時還要研究自己,研究自己的感情。
如無感情,畫的再精也隻不過是完成照相機的任務。
在寫生時自己要想、要分析、要明確我為什麽畫這個不畫那個?
我用什麽情緒去畫?
在了解生活的同時,必須了解自己的感情。
如果我沒有把自己對寶塔的感情十分理解、十分珍貴而銘記在心,我就不會在飛機場上一下子找到我想抓到的東西。
要善於思索,善於動情。
在陽光照曬下,人人都會感到昏昏沉沉,可是有人會出現靈感。
為什麽在人人都覺得荒涼的地方,有人會看到美。
為什麽在人人都沉睡的深夜,卻有人起來巡遊?
因為在思索,在動情,他可以忘掉一切,畫家要對什麽都留心,都要想,都要愛。
有人問:有人畫個荒山有什麽意思?
我說:如果荒山沒有意思那麽我們可以不去開辟它,為它勞動流汗了。
那麽住在這荒山上的人們也都是不幸福的人,要從平凡的東西中發現深情,發現出使人的精神更充實的東西,有的地質工作者到荒山野地工作,初來時覺得很苦,沒有地方玩,沒有周末晚會,沒有一切物質享受,但工作久了,就對這荒涼的地方有了感情,他感到自然的美,感到自然界的生命力,也體會到同誌內心真正的友愛……他感到在這裏生活有味道,很幸福,這就是有了精神上的滿足使他戰勝了物質享受之不足。
他再也不去注意這些東西了。
藝術是精神產品,一定要給人精神上的東西,畫不能給你吃給你穿,但給觀眾精神上的滿足。
因此畫家自己精神境界不高是不成的。
我們要把對人民有利的情感抒寫出來。
有人到生活中畫畫,不是從自己的情感出發,而是從“應畫某物”出發,不是自己所激動的東西,一定畫不出動人的畫來。
我們畫畫一定要表現時代精神。
首先是畫家自己具有時代精神,但決不可以把時代精神局限於理解為表現某種東西,就有時代精神。
有人問我為何不畫三門峽水庫,而隻畫了山,為何不畫新的洋灰橋,不畫延安發電廠?這自然都是新東西,但隻畫這些才能表現時代精神嗎?不見得吧。
如果這樣理解,就不必要畫家的感情了,每個人經曆不同,感情就不會一樣,有人對這有感情,有人對那有感情,這樣藝術家才會有不同。
畫家一定要研究自己的感情,我在山溝裏看到一個清澈見底的水潭,很愛,不僅是由於它的清涼,給了我生理的快感,更重要的是它使我思索,使我想到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想到對人也應如清潭一樣,明澈純潔,我因此對這水潭動了情,好像水潭就是我最愛的朋友,這就是詩意。
有了詩意才能畫畫,我激動得非要畫畫不可!
有了詩意畫起來才有味道,有意趣,才能在畫上寄托自己的感情。
在藝術上一定要取得主觀與客觀的統一,藝術不能隻看你畫了什麽,要看你表現了什麽感情。要通過習作鍛煉思想感情,鍛煉表現技巧,而思想感情的鍛煉尤為重要,如果你有了感情,你的觀察力才會非常敏銳,非常準確,也能很快記住最重要的東西,能抓住自己的靈魂。
沒有感受的畫畫,什麽都抓不住,在你心裏也留不下記憶。
李可染先生總結出的藝術規律“可貴者膽,所要者魂”是很有道理的,隻有“魂”被你發現了,你才能對表麵皮毛的東西大膽的取舍。
我畫畫的方法是現寫生、畫速寫,回來後不看速寫自己動手畫。
因為心中已然有了畫,就能在白紙上看到自己要畫的東西了,就如同自己親愛的朋友不在時,心中會出現他的身影一樣,但這時在心中出現的影子已經不是客觀存在實際的真人,而是拋去了一切表麵的東西一樣,這時感情才會最飽滿,這就是想象的靈感,這才會出現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