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思泉 - 香穀先生

學者,詩人,書畫家,一級美術師。職業認證網球教練。現任“北美中紅書院”主席,”中華文化交流大使“等職。號白水道人,老泉,畫泉(多用於畫款),西邑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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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海濤|“畫家字”淺議

(2022-07-28 08:47:53) 下一個

 

 

畫家字,即畫家的書法。從曆史上來看,由於書法與文字、教化、科舉、統治等上層建築的密切關係,對於社會各階層,書法皆須臾不可或缺。早期繪畫的社會地位不如書法,書法從實踐到理論均比畫早熟,書與畫相對疏遠。顧愷之、張僧繇、吳道子等名手,並無知名傳世書跡。宋以後,書與畫開始聯姻,是在以宋四家為代表的士大夫倡導下,書法藝術以尚意的姿態,與晉唐的尚法精神分庭抗禮,日開新境;繪畫也趨向文人士大夫化,寫意、見性、抒懷的審美取向成為新的風潮,至此,“畫家字”方露端倪。因而,本文所論畫家,特指宋以後以畫名世,或是畫名與其它才藝並舉的文人畫家。

 

自宋元至現當代綜而觀之,“畫家字”大致有如下類別或流派:

 

忠於道統,重視帖學傳承,恪守法度,亦時出新意。這一脈的畫家有:蘇軾、趙佶、趙孟頫、倪瓚、文徵明、唐寅、陳道複、董其昌、擔當、漸江、惲壽平、溥心佘、吳湖帆、謝稚柳、陸儼少、劉旦宅等。其特征是綜合修養高,都能夠在書法之“理”與“法”的框架內進行個性的表達並且實現自我風格的建立。雖然他們的字與“書家字”似無大異,但是一旦將其書意與畫境並置,以及聯係其人生際遇、襟抱性情,便可體察其獨特之趣味。

 

偏於碑學,造型造勢,雄強洞達,極富張力。寫碑路書法的畫家有:趙之謙、吳昌碩、張大千、齊白石、徐悲鴻、潘天壽、李苦禪、來楚生、劉海粟、陳大羽、賴少其、孫其峰等。他們的書法受清季以來碑學的影響,一反靡弱書風,重視骨法用筆,方整峻肅,氣象崢嶸,極具張力,與各自畫風相得益彰。

 

取法廣博,碑帖相融,豐富耐看。代表性的畫家有:石濤、鄭板橋、蒲華、黃賓虹、林散之、傅抱石、唐雲、趙少昂、程十髮、李可染、陳子莊等。他們總體來說,書法取法路徑較為廣泛,不執於一端,兼擅多種書體,冶眾家於一爐,信息量大。

 

極度寫意,個性張揚,遠紹時人,有強烈的表現主義特質。這一群體的主要人物有:徐渭、八大、金農、虛穀、徐生翁、朱屺瞻、石魯、高劍父、楊善深、崔子範、關良等。他們的書法已不能僅作碑或帖的標簽式解讀,唯觀神采,不見字形,或結字奇特,或點畫狼藉,書風與畫風一樣,大膽增損古法,令人驚詫,具有強烈的先鋒意識與冒險反叛精神,雖賞音稀少,甚至被譏貶為醜書,卻往往給書法史帶來前進之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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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賓虹    駒影龍文七言聯 

紙本   1952年

 


 

 

 

“畫家字”具有如下審美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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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貫通圓融,不執於書法點畫、形相一端

 
 

 

 
書法與漢字,本來是近取諸身,遠取諸物,與自然萬象密切聯係,充溢著神奇的想象力與自然精神的,即蔡邕所謂“夫書肇於自然,自然既立,陰陽生焉;陰陽既生,形勢出矣”(《九勢》)。但隨著書法實踐與聖賢教化、社會秩序、典籍傳承關係趨近,書法便變得越來越封閉和保守,愈加強周秩序與法則。雖然書法史上不乏書家體悟自然的佳話,但在晤對自然的深度廣度方麵,畫家還是更勝一籌。多數書家僅在書齋內諦觀碑帖,做尋章摘句的功夫。而在畫家的眼裏,書與畫、與天地萬象,中間沒有明顯的隔閡。黃賓虹言“吾嚐以山水作字,而以字作畫”,在他看來,書法正是打通真山水與圖畫的津梁。徐生翁亦有言:“我學書畫,不欲專從碑帖和古畫中尋求資糧,筆法材料多數還是從各種事物中,若木工之運斤,泥水匠之堊壁,石工之錘石,或詩歌、音樂及自然界一切動靜物中取得之。”由此可見,畫家揮運作書之際,仍是以“作畫思維”為主導,觀察物象、體察物情,是他們的著眼點所在。書家落墨之際,心目中常以經典碑帖的“形”為參照,關注於點畫線條這些具象元素的完美度;而畫家在作書時,往往成為“透網之鱗”,受碑帖的羈絆約束會少得多,以“意”鑄“形”,對筆性的掌握可能更為自在隨緣,使心性的釋放表達更為暢意與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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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具有良好的大局觀,靈活多變,因勢賦形

 
 

 

 

 

一般來說,傳統書家在一定時期內,書風具有一種穩定性。這一方麵是由其書寫功能(日常實用性多於藝術性)所決定,另一方麵是書法發展的內在規律所決定,即書法實踐的參照係隻能是前賢留下的經典碑帖及其附屬法則,而不可能是自然天地中的變幻萬物,所以古代的多數書家,長期恪守著中正、衝和、規整、不激不厲……這樣一些審美取向在進行書寫。盡管,放眼一個大的時間跨度內,自書家生來觀之,書風變化亦是客觀存在,比如顏真卿一生中有諸多典型風格、弘一法師的由雄強到空靈、趙冷月的衰年變法等等,然而,與畫家筆下書法的微觀豐富性、多樣性相比,差距迥然。石濤《苦瓜和尚書畫冊》(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藏),凡12幀,題材有山水、花卉、高士,構圖留白亦各不相同,一書一畫,隨機生發,溫潤俊秀的小楷,縱逸酣暢的行草,古意盎然的隸書,呈現出活潑潑的筆墨生機。金衣的獨特隸書,也並非機械呆板、一成不變:有的是筆畫細勁、清雅脫俗,有的是似刷掃出、拖出長尾,有的大字則是方筆起收,凝重規整等等。潘天壽的題款書法,與畫麵布局息息相關,或隸書構成,或行草補白,堪稱“意匠慘淡經營中”。這些靈活機變的書法表達方式與效果,與畫家晤對自然、經營位置、形式敏感等因素皆息息相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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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意象的豐富與創新精神的凸顯

 
 

 

 

 

前人論水墨畫有雲“肇自然之性,成造化之功”。麵對素箋,畫家思接千載、視通萬裏、移山填海、經營造境,此刻,他們就是造物主。因此,畫家的獨特思維方式與藝術靈感,較書家就會更為豐富、奇異、多變、不可思議。那麽,這也必然轉化到他們的書法行為中。

 

縱觀曆來畫家的書法世界,充滿了通感,令觀者浮想聯潮,如嵇康《琴賦》所雲:“狀若崇山,又像流波,浩兮湯湯,鬱兮哦哦。”清翁方綱評徐渭曰:“世間無物非草書”,即有感於其狂草藝術世界的奇詭萬狀,不可方物。八大山人所臨的《臨河敘》,如空穀幽蘭,技巧化為無跡,絢爛歸於平淡,那是他心目中的魏晉精神。金農的“漆書”,如銳器鳴側,別奏異音。鄭板橋“六分半書”,如江南花窗、如閑庭石徑,怪異且妥貼,“刪繁就簡三秋樹,領異標新二月花”,言行可謂一致。黃賓虹書法線條,幹處如碑碣枯藤,濕處如煙雨虛空,把金石意趣與山水皴擦完美結合,一片蒼茫圓融、渾化無跡,“五筆七墨”意趣盡顯。程十發書法,綺麗繁複,婉轉悠揚,恰如其筆下民族少女的盛裝,令觀者目炫且歡喜。劉旦宅之書,陽剛雄渾,忽而大漠孤煙鐵騎,忽而山川田園縱酒,忽而廟堂將相威儀,一派盛唐氣象。韓羽書跡,如老僧談玄、如鄉村野調,似笑非笑、醉裏真如。齊白石嚐論臨帖雲:“苦臨碑帖至死不變者,為死於碑下(《與胡佩衡論書法》)”,可視作前述畫家實踐總結與響亮的創新宣言。

 

“卻顧所來徑,蒼蒼橫翠微。”回望來路,我們不難發現,中國書與畫共生共榮,畫家群體以獨特的才情參與了書法史中後期重要章節的書寫,影響了書法史的走向,這已是不爭的事實。

 

從“理”“法”的視角來看書法,書體演變的窮盡與書法理論的完備,今天的書家的確難覓新途。而繪畫,則因其天然的開放性,長期受各類視覺藝術衝擊,橫向交流多,且繪畫題材的日益豐富與表現手段的多樣化,而仍葆有著勃勃生機。那麽,當今書家除了對“畫家字”紙麵形而下的筆路形跡分析取法之外,更應學習畫家們觀照自然的獨特方法、觸類旁通的藝術思維、開放外拓的胸襟氣質、敏感豐富的審美體驗、頤養性情的多樣方式,以及與天地大化同遊並生的創新精神——這才是我們借鑒“畫家字”的目的所在。

 

作者單位:合肥市書畫院
 
 
 

來源|中華書畫家2022.04總15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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