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思泉 - 香穀先生

學者,詩人,書畫家,一級美術師。職業認證網球教練。現任“北美中紅書院”主席,”中華文化交流大使“等職。號白水道人,老泉,畫泉(多用於畫款),西邑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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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蹋書法?

(2017-08-08 08:35:18) 下一個

日本 · 東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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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一個時代的大師

 

日本有一位極富傳奇色彩的書壇巨匠,在他安貧樂道的“耕種”自家的一片“自留地”時:不收學生、不賣作品、不參加展覽。他不想以書法為謀生手段,“愚徹”的守貧揮毫三十載,心靜澄明的守護著一片淨土。當他用自己製作的墨在紙上寫下“愚徹”兩個字的時候,就知道應該貧寒的去書寫自己的人生。

 

 

井上有一初期代表作“愚徹”

 

現前

 

在他去世後,他的作品卻引起世界美術界的極大關注,他就是日本書壇巨匠井上有一,至真至誠的,不管前麵有任何的困難,是咬緊牙關把事情做好的一個人,對藝術的終極究竟懷揣著一片熱誠之心,完全把自己推到了貧困的絕境之地,血淋淋的實證漢字所能達到的邊界與可能性。

 

井上有一“愚”也就罷了,還要愚的徹徹底底,“貧”也就算了,還要貧的一塌糊塗。他的這種守拙的修行方式,無意中造就了井上有一。

 

 

日本書法家井上有一

 

愚徹和貧窮暗合了自然界的高深法則,也暗合了中國道家學說的“愚民之法”和佛家的清貧當能“明心見性”。藝術的本質就是進行生命苦行的修行,更是遮去浮華、明朗清淨才能納入大明界的智性修為。井上有一一生的貧寒和愚徹真真切切的實證著這一點。

 

美國的抽象畫巨匠羅伯特·馬紮威爾曾經指出:井上有一具備了近代繪畫放棄寫實主義後所追求的終極真髓。他是二十世紀下半葉名列前茅、屈指可數的偉大藝術家之一。

 

不思議

 

Haru no yo no yute no kakehashi todae shite mine ni wakaruru yokogumo no sara

 

漢字是人類共有的藝術,在傳統書法的基礎上,當代書法家如何繼承和更好的發揚傳統,這是作為當代書法家所值得深思的、也是非常必要的問題。井上有一雖然死了,但他的作品裏麵映射出來的生命體仍然是鮮活的。他的作品是值得當代藝術家深思和學習的。

 

1916年,井上有一出生在東京平民區一個貧苦的舊家具商家中。生在這樣的家庭,井上有一卻一直夢想著當一個畫家。家裏供不起他上美術學校,他隻好進入國立師範學校就讀,19歲便當上了老師,用自己工作得來的錢跑到城裏去上畫塾。 

 

 

柿本人麻呂歌 なるかミの

 

 

 

學美術的花費相當巨大,井上有一當時學的是油畫,和其他手頭充裕的同學相比,他就像一個揮舞著夢想當顏料的小醜。就這樣邊工邊學堅持了五年之後,他放棄了油畫。

 

井上有一在寫字

 

他從1939年始習書法,1950年在書法界嶄露頭角。1958年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首先舉辦的比利時布魯塞爾萬國博覽會紀念展覽——“近代美術五十年”展上,被推選為日本代表。

 

2

坎坷艱辛的藝術之路

 

 

 

 

貧窮帶給井上有一的影響不完全是負麵的,他有一個很創造性的認知:他認為寫下來的就是書法,不一定非要拿毛筆,炭筆寫就的也是書法。 井上有一寫了幾十年“貧”,他甚至一輩子都沒有跨出過日本一步,但是他的作品是劃時代的。

 

西方人研究他,認為他建立起一個東方的抽象框架。從內在去看,井上有一的創作正是從內在溢出的力量。他不依靠外在,外在的事物沒有那麽大的力量和衝擊。

 

東京大空襲

 

二戰時美國人對日本東京大轟炸,井上有一曾經被認為已“遇難身死”,其實他混在被燒死十萬之多的屍體中整整躺了七小時後才蘇醒過來,這段經曆把他導向庶民藝術家之路,之後創作了“東京大空襲”。發現自己沒有死,他很受刺激,知道生命之脆弱,命運之無常。

 

他在書法作品中寫道:“這麽多人給炸死燒死,大概有十萬人在大轟炸中死了,無辜的人,為什麽一夜之間死去?婦女兒童有什麽罪?頭炸沒有了,肚子開了花……”

 

 

莫妄想

 

井上有一像禪僧一樣頓悟了。“人生命運既然是這樣的不可捉摸,這樣的不可掌握,不管青紅皂白一塊兒炸死,那麽,我也是僥幸撿到的一條命,現在什麽都不怕的了。”

 

井上有一從小就喜歡寫字畫畫,後來他發狂似的寫字,越寫越大,他定做了大馬鬃毛筆,馬毛比羊毫狼毫更長更硬,適合寫大字。

 

 

井上有一臨顏真卿

 

他傳統功夫也很深,傳世作品中有很好的顏字一路的書法,大草書更精彩。但他決然說道:“我要把墨汁潑到書法家們的臉上,什麽書法不書法?我就要這麽寫,不要傳統,不要創作,我想怎麽寫就怎麽寫。”多麽看不起所謂的書法家,看不起所謂傳統,連創作也不放在眼裏,一任心中之感覺,之真情緒發動,和一些禪宗高人差不多。

 

像獨行俠,一路孤獨前行。他一生中寫得最多的字是“貧”。越寫越貧了,不想去賣錢,不迎合流俗。他用紙是很多,一張八尺匹就寫一字。他還定做一米乘十米的紙,看他寫字在紙上邊走邊寫,這紙必定又厚又韌,必須得是有皮料的上等好紙,差紙是經不起的。他嘴裏聲聲叫,像吹氣也像倒吸冷氣,又竭盡全力似的拉動毛筆。

 

 

 

這樣的好紙,在日本是很貴。看他的“貧”字多種多樣,但個個“貧”字都心高氣傲的,一往直前的,橫眉立目的,看了很感動。隻感覺到他的可敬,轟轟烈烈的大俠味道,沒有一般貧人的懦弱寒酸氣,隻是錚錚鐵骨的浩氣。

 

井上有一寫“貧”字的時候,先在白紙上畫出“腳”,再畫上“軀幹”,然後畫上“臉”,最後給它戴上“帽子”——他是把字當成一個人來畫的,它有自己的骨骼結構。“貧”之一字,亦有他自己的投影。

 

3

 “筆勢”與“行氣”—井上有一書法

 

 

井上有一的作品透露著純粹性,他的結構性很單純,他的書法作品裏沒有添加顏色,而是在黑白關係中藏著很多東西。西方人可能看不懂字本身的意思,但是能看到他作品的結構,比如“貪”的結構就好像上麵是一個房子,下麵有人在走。 

 

 

井上有一在看自己的字

 

 

 

他的作品有一種內在的禪意。他寫“塔”字的時候,並不是從偏旁開始寫,而是從下開始落筆。人們問為什麽從下麵寫?下麵是個“口”,他回答說蓋房子不是有地基嗎?所以這個“塔”字,從下麵寫和從上麵寫完全不一樣。從下麵寫,“塔”就有基礎在那裏,蓋一座活的“塔”,這個“塔”就能有很多不同的風采、不同的氣質、不同的趣味、不同的含義。

 

 

井上有一的墨跡

 

井上有一在臨死前兩個月,曾在一個書法展上笑著說自己得了癌症,還有兩個月的生命。兩個月之後,他真的如約去世了。連死生亦是純粹坦蕩,其人其作,都近乎禪。 在過世前,他寫了一幅字:“守貧揮豪六十七年”。這是他對自己一生的評價,也正是他的厲害之處。

 

忘我的奮鬥使他疾病纏身,患上了肝硬化,時至六十九歲謝世。逝後京都國立近代美術館收藏他的代表作62件,並舉辦了大型回顧展,展出了120件作品。

 

井上有一的絕筆——心

 

井上有一是一個承上啟下的書法家。他把書法從室內的案幾、書台拓展到了公共空間,當然他不是一個開創者。當時也有同時代的書法家認為:“書法既是造型藝術,又是空間藝術和時間藝術,書法必須是富有生命力的表現。由於戰後意識的解放,這種觀念的產生是勢所必然的。新的運動所帶來的強大創造力,在青年人身上表現得尤為突出。”(上田桑鳩《蟬之聲》)

 

日本少數字書法風靡一時。所以,他的巨幅少字書法,必須放在一個更大的展覽空間,才能獲得出人意料的效果,幾十幅不同的字構成一個整體,這類似於裝飾藝術。

 

噫橫川國民學校

 

利潤擴大

 

《利潤擴大》這幅作品內容:“利潤擴大,狂免暴走,經濟成長,全土開發,自然破壞,生態混亂,大氣汙染,海土汙染,牛胲藥漬,魚類亦然,野菜無季,農藥化肥,雞卵製造,無機食物,悉皆無味無香……”

 

與我們現在這個時代無疑高度一致,可以感覺它的筆墨是多麽激憤,但激憤之餘,“筆勢”與“行氣”是一致的,而且完全符合起、承、轉、合的銜接;也有筆勢的轉換,有起筆、中段運筆、收筆的這麽一個完整的過程;也有情感隨筆墨推進的積蓄、迸發、爆炸這種符合書寫內容的美學體驗;筆勢的轉換在少字書法與臨顏家廟碑當中體現得最為明顯。

 

草野心平詩  蛙誕生祭

 

用竹炭在寫字

 

井上有一炭筆的書寫,體現著書寫的澄明境界。很多炭筆作品中,都有塗改、塗抹的痕跡,影像顯示,井上有一炭筆書寫的速度非常快,簡直是奔湧而來。與毛筆一樣,這很容易陷入膚淺的論斷。

 

我們分析井上有一的炭筆書寫,其實在線條內,線條與線條之間,仍然遵循著內在的筆法。拋棄一切成見,井上有一的炭筆線條力度是十足的。通篇沒有弱筆,感覺不出一絲多餘的線,一些欹側、交疊、變形都貫通著自然之氣力。在《十牛圖—序九》中,塗塗改改、歪歪扭扭、不著調調,整體來看,確實有一種幼稚、混亂的印象。

 

十牛圖——序九   碳棒

 

從每一個字來講,這幅作品都中氣十足,不像小學生或初學者那樣,雖有形,但無氣,這些字其實都非常精彩,比如兩個“之”字,雖然不能說“處理”得很妙,但呈現出來的那種味道,是無比倫比的。“觀有相之榮枯,處無為之凝寂,不同幻化”這幾行字,筆筆力到,出神入化。井上的炭筆字,幾乎很難找到“呆板”的死麵目,一筆下去,往往貫穿全篇。

 

井上有一

 

井上有一曾在《書法的解放》一文中,提出了三項頗具批判性的主張:

 

一、將書法從“書法家的書法(玩技巧)”中解放出來,變成“人的書法(能看見純真心靈的書法)”。二、為此,要把我們(書法家)這些表現者從一切束縛中解放出來。即從“書法家”的束縛中解放人性。三、作為第一步,首先要對保守的書法界造反(把自己從書壇中解放出來)。

 

身披書法的井上有一

すずむし

 

他曾說“沒有比書法家自以為壟斷著書法更滑稽可笑的事。書法是萬人的!解放書法!書法家,放下你的幌子吧。人人必須是書法家。書法家,赤條條來吧。豁出去擯棄一切,作一個人重新起步吧。我首先,要向我自己這樣大吼。”

 

1952年正月,井上有一正式以決裂的方式告別日本書壇。

 

中國美術學院王冬齡說他是“從書法衝出來的一名現代藝術領域的驍將”。其實在我看來,他不單單是驍將,也是那個時代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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