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攜孩子們假期回國了,淩晨七點送她們去了機場。
天下起小雨,淅淅瀝瀝,涼涼的,一改昨日的晴熱。早年的腰傷隱隱作痛,這兩年一直小心著,擔心著,偏偏在今天複發。痛得直不起身來,隻好躺著,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午後醒來。
靜悄悄的, 聽不到聲音。定了定神,意識到屋裏隻剩下自己,窗外飛揚著撲簌的雨絲。
“來何歡喜去何悲”。平常吃飯喝茶,都由妻子端上桌,食來張口,時或挑剔鹹淡。孩子們跟前跟後地纏著,嘰嘰喳喳地嬉戲,卻頗嫌躁煩:請你們早點兒回國,讓我清靜幾天!此刻真的清靜了:
耳邊無聲無息,風聲雨聲電器聲;
眼前無影無蹤,玩具用具舊家具。
心裏澀澀地生出思念來,呼喚昔日叫慣了的名字......
今人古人,離別同悲。生離是一種痛,而此痛隻有在揮手告別後才能體會,莫名地讓你自責:相處的時候為什麽不能夠多一些寬容?為什麽常常因為一點兒生活瑕疵而彼此苛責?
此時你隻有回憶,搜索對方的美,而昨日的計較,雞毛蒜皮;
此時你才明白:久處不知相對好,溫柔總在別離時。
此時你會“願一見兮道餘意”,又何妨“君之心兮與餘異”?
“愛是恒久忍耐”。完美大概就是順其自然,在不滿足中求滿足吧。如果刻意追求,反而適得其反。原來夫妻之間互為肢體,“你快樂,所以我快樂”。苛求對方,何異於右臂苛求左臂啊!
然而,朝夕相處,彼此又容易失去忍耐,顯出平常的煩躁來。或許生活情結如此吧,讓有情人分分合合,在視線的空白之中尋找,在身體的距離之間發現。在離別和懷念,親密和責備,嫌棄與珍惜,忿怒與懺悔,重逢再親密的鏈條中維係平衡,環環相扣,使最初的情感彌足珍貴。
我時常問自己:身邊的和身外的,孰遠孰近?家庭與世界,孰親孰疏?現在與未來,孰真孰幻?
那一年,風雪之夜,我出差歸來,返城後跳下火車,市內雪阻交通,無車無笛。我提著行囊,踏著雪地往家趕,三步一個滑倒,連走帶摔。那時候,家人沒有電話,行人沒有手機,你並不確知我幾時能夠到家, 憑的隻是信心,靠的隻是心與心的相交和感應。室內沒有暖氣,滴水成冰。你備好飯菜,用臉盆置起木柴生火,在孤燈下等待。
那一夕的寒冷卻是感動我終生的溫暖啊!
那以後,有多少回孤獨的旅行,就有多少回炙熱的盼望!即使走得再遠,見得再廣,經曆的再多,結交的再泛,也無法取代心底原來所占有的,最親最近的那一份。除此之外,我還有什麽呢?
腰痛得厲害,象是紮進去了釘子,不能自拔。我為我的肢體們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