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民族,如果太意氣用事,太狂熱,一般說來,對於全民的福祉,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當這種狂熱用在對外關係的處理上。德國,日本,意大利,都有過狂熱的階段,不僅給其他民族帶來了災難,同時也給本民族幾乎造成滅頂之災。
中國人,特別是中國的青年人,現今似乎也很有些狂熱的傾向,人們謂之曰“憤青”, 或曰當今的“義和團”。這批人的思想傾向,如果任其發展,很有可能會給中國的未來帶來災難。
我主要是從網絡上感覺到“網絡暴民”的存在。我姑且不用“憤青”這個辭,因為我無法確認,這些網絡暴民確實是青年人,盡管我猜測如此。
網絡給所有上網的人提供了一個自由發表意見的空間,官方的新聞封鎖在此顯得力不從心。不象其他媒體隻容許有限的人發表意見,網絡突破地域和人員的限製,為無限多的人提供了幾乎無限的新聞自由。
但是,這種幾乎無限的新聞自由也被許許多多的人濫用來發表不負責任的議論,甚至是謾罵,恐嚇。魯迅說過,謾罵和恐嚇決不是戰鬥。不管魯迅的形像有什麽改變,這句話並沒有錯。我們中國人向以內鬥聞名,所謂內鬥內行,外鬥外行。可是,在網 絡上,似乎我們的外鬥不再外行。我們的網絡暴民的謾罵語言的惡毒與刁鑽,恐非他國青年所能比肩。我不知道在未來祖國需要國民挺身而出保家衛國的時候,在網絡上發表言論的人是否還會象在網絡上那麽勇敢。我唯一知道的是,這些不負責任的言論,以及謾罵和恐嚇,恐怕會破壞我們同其它國家的友好關係,破壞我們花費巨大代價換取的和平環境,造成中國同其它國家國民之間的相互仇恨。此誠非國家之福也。
我想,我們還是需要建設性的意見,需要改良性的意見,需要具有可行性,可操作性的意見。不能動不動就這也推翻,那也打倒,這個是SB,那個是傻冒。大罵一通之後,一切照舊,除了助長一些國際仇恨,什麽問題都沒有解決。
每個民族都有自己的長處,我們中華民族向來以不狂熱著稱,何以如今竟以狂熱的形像呈現給外部世界? 難道我們想成為我們一向看不起的韓國?
造成狂熱的原因此處暫且不談,當另寫專文討論。這裏我想說的是,我們還是應該向穩健的民族學習,力圖使我們對事務對人所做出的評價和判斷是成熟的,穩健的,負責任的和公平的。
那麽,世界上有哪些民族比較穩健, 值得我們學習?
別的國家我沒經曆,沒感受,不敢妄發議論,我感覺,美國人在對待問題的態度上,就十分穩重,不會輕易上火,不會輕易相信某件傳聞,不會輕易被輿論所左右,至少對於個人行為如此。美國人往往還能從對方的角度考慮問題,會努力談究問題產生的原因,而不會輕易怪罪某個人,某個群體。
這恐怕得益於美國的教育很重視尊重他人,尊重不同意見。孩子們從小就受到這種教育,一直到大學,到研究生院,因而成人後的思想就比較穩健,很容易進行換位思考,不單單從一己利益看問題。
舉例來說,一個韓裔青年槍殺數十人之後,韓國人一片恐慌,生怕美國人報複,連韓國政府都召開緊急會議討論此事。然而,時間證明,韓國人的恐慌是多餘的。美國人並沒有怪罪於這個群體,而是把殺人事件作為一個個體事件來看待。美國人甚至還為殺人犯放置了一把紀念的花束。911之後,阿拉伯人社區一片恐慌,生怕美國人報複。由於此事件過於嚴重,在全國範圍內,的確發生了極少數針對阿拉伯人的攻擊事件,但並沒有造成死亡。同時,馬上就有社區領袖,宗教領袖和政府官員出麵,要阿拉伯人放心,申明美國不會容忍針對阿裔族群的報複事件。
最近,有一個來自大陸的華人在加拿大的巴士上持刀殺死了一個同他素昧平生的小夥子,並把他的頭割下。加拿大人認為此人有病,也沒有因此掀起反華巨浪。
反之,如果同樣的事情發生在中國會有什麽情況發生?假設一個韓國人,或黑人,或日本人,在南京大學開槍射殺數十個中國大學生,中國學生,乃至其他中國人,會怎麽反應?假如一個韓國人,在巴士上把一個中國青年的頭砍掉,我們的青年人,又會有什麽反應?我猜測,肇事者被打被殺都有可能,而且殺人者還會獲得一片喝彩。肇事者所屬群體肯定也會遭殃。中國學生很有可能上街遊行,抗議政府不作為,甚至 還會采取更加過激的要求,打砸韓國駐華使領館也有可能。我們會有人為肇事者放上一束紀念的花束嗎?我猜測不會有人去這樣做。首先是不會有人認為應該這麽做,即便有人想這麽做,也不會有這個勇氣,因為,我們的暴民的唾沫都能把他淹死,他連他的想法根本就不敢表達,因為我們的網絡暴民不能容忍不同意見 (寫這篇文章,我 也做好了挨罵的準備)。
那麽,想想吧。後果是什麽?誠然,中國目前強大了,至少表麵上看起來強大了,人家還不至於向中國宣戰。但賠償總是要有的。不是還得全體國民為憤青的過激行為買單?所造成的國際仇恨又會對中國有什麽好處呢?
當年義和團燒西方教堂,殺西方人,連婦孺老人都不放過,現在看起來,實在是一種令人發指的暴行,因為至今沒有證據證明教會的人員犯了死罪。義和團的過激行為,大都是聽信了謠言,沒有確鑿證據。退一步說,即便教會的人員確實犯了法,也不能以暴易暴,也需要政府出麵通過法律程序來定罪解決,還輪不上采取暴民式的方式來處以私刑。依我看,義和團也是被政府煽動和利用了,其結果是給中國帶來了八國聯軍,帶來了不平等條約,造成了巨大的生命損失和財產損失,給中華民族留下了至今未能完全痊愈的巨大曆史傷痛。
中國的先賢說過,過尤不及。凡事不可過火,要把握一個度,而狂熱的人總是把事情推向極端。這種事情發生的太多,舉不勝舉。比如六四運動。學生們一個比一個激進。凡是穩健一些的學生領袖,就會立刻被轟下台,而代之以更加激進的領袖。於是學生們的要求就越來越激進和不可理喻。這樣的運動,不失敗簡直沒有道理(本人也曾在戒嚴令之後參加遊行隊伍,到天安門廣場聲援學生,不要以為我隻是隔岸觀火)。
而美國的文化就是偉大,美國人民從整體上看就是比較寬容。
我對美國的曆史了解不多。我知道麥卡西時期,美國人也有過一段走極端的日子。那個時候的美國,頗象文革時期的中國,人人自危,人人要表明自己不是共產分子,人人要表現激進,因為害怕被當成共產分子。
所幸,美國很快走出了那個曆史階段,並且深刻接受了此事所帶來的教訓。此後的美國,在思想上是穩健的,在言論上是寬容的。作為一個民族,美國不再偏激。
我們中國要想達到這種境界,無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這條路要走起來,也是步履維艱,因為我們容不得不同意見。君不見我們的網絡暴民,對不同意見,甚至許多十分有價值的意見,十分有水平的文章,動輒斥之以鼻,動輒謾罵以SB之類不堪入耳的詞匯,而自己又提不出建設性的意見。這種謾罵,出自高呼民主自由的人之口,對於民主無疑是一個巨大的諷刺。
因此,雖然文革已經過去多年,義和團運動也已過去多年,但我感覺,產生文革的土壤還在,產生義和團的土壤還在,甚至比以往任何時代都更加肥沃,隻要一受挑撥,馬上就會湧現出大批的文革鬥士和義和團團員,努力把中國拖向深淵。
不管什麽事業,要破壞起來,實在是太容易,而建設總是困難的。我總覺得,中國的事情,要想辦好,總得有一大批人,富有自我犧牲精神,願意犧牲自己的利益,乃至生命,才會有希望。誠如嶽飛所說,文官不愛錢,武將不畏死,國家才有希望。
如果隻是在網絡上發表一些不負責任的議論,而不願意做一點犧牲,不願意做一點實際的事情,那這個國家仍然是沒有希望,不管蓋了多少樓堂館所,修了多少高速公路。
正如某位博客作者所說,許多人的愛國隻是表現在嘴上,愛國口號喊得比誰都響亮,愛國的事情卻一件都不做,國家有難時連一根汗毛都不舍得捐獻,捐五塊錢還怕貪官貪汙而不捐,真可謂又要當婊子又想立牌坊。
<<大學>>裏說,修身才能齊家,齊家才能治國,而後才能平天下。世界上不需要幾個人去治國平天下,但作為一個現代社會的公民,要在社會上站穩腳跟,取得成功,並對社會做出應該做出的一份貢獻,人還是需要一些自我修養,需要對社會承擔一些責任,對別人需要一些尊重,這就是修身。如果我們不願意捐獻錢財和時間,至少應該做到“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用在網絡上就是,要想不被別人罵,就請不要罵別人,特別是不要毫無理由地罵別人。要尊重別人,別人才能尊重你。
二戰結束時,意大利遊擊隊殺死了莫索裏尼和他的情婦,憤怒的意大利市民把他們的屍體剝光衣服倒吊在米蘭的廣場上,極盡侮辱之能事。
法國人光複國土之後,把同德國人有過交往的法國女人脫光了衣服遊街示眾。
我猜測,做這些下作事的人,很可能恰恰是那些原來愛國口號喊的震天響,抗戰時卻躲在陰溝裏苟延殘喘,光複後或變天後又跳出來發泄愛國義憤,想來分一抔羹的所謂愛國人士。
上述事件類似於我們文革其間紅衛兵對所謂四類分子和其他被認為有罪的人士所施加的暴行。
實際上,對別人人格的汙辱,不僅施予人生前,還可以加諸屍首。
此類事件中國甚至古已有之。春秋末期的伍子胥,為報家庭私仇,引導敵國的軍隊滅了自己的祖國,並對殺害他父親的楚平王掘墓鞭屍;董卓禍國,被呂布殺死之後,屍體放在大街上,憤怒的市民把董的屍體零刀碎刮,並用火點著,燒了好幾天之久。
我個人認為,上述那些下作事,是小人的行為,而能出現這種小人行為的民族,要想贏得他國人民的尊敬,又何其難也! 而我們中國,至今還崇拜伍子胥類的人物,武鬆 式的人物,這真是我們的悲哀。我們不僅為古人,也為文革其間的暴行感到悲哀。
王羲之說,後人哀之而不鑒之,也使後人複哀後人也。希望我們的所作所為,不會使得我們的後人為我們這幾代人感到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