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患難真情
文捷一直在準備著她的畢業論文,她將在第二年三月底畢業。日本理工科的博士畢業相對會比較容易,一般是三年,少有延遲畢業的情況,但文捷是文科博士,畢業會非常苛刻和困難,花6-7年也沒有畢業的外國留學生不在少數。文捷雖說各方麵十分優秀,但也不敢有任何疏忽,這些日子忙得像陀螺,沒日沒夜地寫論文,查文獻,又忙又累。
日本的作息習慣就是在夜裏工作,每天工作到很晚,早上也要睡到很晚才起,更何況是周六,文捷一般會睡到自然醒,需要休息一下。
然而這個周六她卻是被地震震醒的。
日本本來就是地震高發的國家,在日本遇到地震是很平常的事。用三天一小震,兩天一大震都不為過,因為日本的房屋都具有優良的抗震設計,屋內的陳設一般也都考慮了地震因素,被很好地固定起來,因此每次地震的實際損失很小,人員傷亡就更少。
文捷自到日本以來,大大小小的地震已經經曆過不知多少次,早已經習慣了這種感覺。每次地震來時,感覺著房屋的搖晃,房屋搖過後,該幹什麽接著幹什麽,不會受到太大影響。然而這次醒來後,感覺房屋搖晃得越來越厲害,烤箱從微波爐上掉下來重重地摔在地上,對麵牆上的掛曆劇烈地左右搖擺,床頭架子上擺的一些小玩意也紛紛往下掉。文捷害怕了,知道這次地震與往日不同,腦子裏一片茫然,不知該做什麽,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她匆忙抓起衣服套在身上,想隨時往屋外麵跑,但感覺房屋的搖晃稍稍小了些,猶豫了一下又坐回床上,在驚恐中等待著房屋的搖晃漸漸停息。
剛剛見證了中國大地震的慘狀,文捷感覺到了真正的恐懼,有點想哭。
過了一會兒,敲門聲響起,文捷趕緊去開門,門外站著氣喘籲籲的許波,他的住所離文捷的有10分鍾的自行車程。
“嚇著了吧。”許波喘著粗氣說,見到文捷,一把扶住她的雙肩。文捷仿佛遇到救星,欣慰地笑了,拉他進屋。
文捷縮回床上,仍然一臉睡容,她還沒有睡夠,許波半靠在她的身邊,手放在她的頭上,若有所思的樣子。此時仍然不時有餘震襲來,房屋搖動,窗棱啪啪作響。文捷的心裏雖然仍有些餘忌,但感覺有許波在身邊,已經不再像剛才那麽害怕。
兩人打開電視,日本新聞第一時間報告了震級和震中,7.2級,震中就在隔壁的岩手縣,關於地震的報導時時都在更新中,並沒有很多的人員傷亡,隻有少數人被困,大家安心了許多。如此強級別的地震,傷亡如此少,再一次驗證了日本強大的抗震能力。
打開電腦,MSN上的朋友都在互報平安,朋友們也都還好,應該沒有太大問題。
文捷關了電視,打著哈欠,躺下身來。
“畢業後我可能就要回國了。”文捷閉著眼睛說。
“恩。”許波動了動,調整了下身體,讓自己躺得更舒服些。
“你有什麽打算?不想說點什麽?”文捷好像生氣了,撅起嘴。
“我嗎?近來這些實驗進展得並不順利,想再調整下方案,希望能夠出一些好的結果,爭取再寫幾篇文章吧。”許波也閉著眼。
“不是說這個,是說你對我有什麽想說的。”文捷側起身來看著他。
“這個呀,希望你幸福。”許波睜開眼迎著她的目光,嘴角是一絲絲壞壞的笑。
文捷坐起來,瞪著她美麗的大眼睛看著許波:“真沒什麽說的?”
“沒什麽可說的,真的。你好好準備你的畢業論文,回國,那是你該走的路。”許波低下頭。
“滾出去,不要讓我再看到你。”文捷可沒受過這種冷落,一把把許波推下床,並追著掉下床的許波掄起拳頭使勁地打。
“沒什麽可說的?你整天在我身邊晃什麽?地震了你跑來做什麽?假裝護花使者呀?你耍我玩嗎?你可要想好了,今天不說,以後我可不會再給你說話的機會。”文捷假裝生氣著。
許波始終沒有還手,坐在地上任由文捷打,等她打夠了,他從地上站起來,走了出去,沒有再回頭看她一眼。
文捷怔怔地看著許波的背影消失在門口,目光一點點變得茫然。
沒錯,身為名牌大學副教授的楊威還在國內等著她,隻要她願意,憑著楊威家強硬的家庭背景和人際關係,她可以很輕鬆地在北京找到很好的工作,有著看得見的光明未來,看得見的所謂幸福。然而近三年了,聚少離多,每一次再見麵,彼此就會多了一層陌生感。習慣性的一周兩個電話,或者過幾天視頻一次,但是可以交流的東西越來越少,自己說的很多感受他不能理解,他說的話自己也越來越不感興趣,最後就變成了程序式的囑咐注意身體,好好工作,或者討論一些學術方麵的問題。這種聯係,已經不再是一種本能的依戀和渴望,反而變成了一種責任和習慣,對於文捷來說,楊威是沉重的。
然而和許波在一起卻是輕鬆的,兩人總有說不完的話,有一種發自內心的快樂和充實,她可以時時刻刻體會著一種有人關心和在意的真實幸福感。獨自在國外打拚,需要的不就是一份這種感覺嗎?這種在寒冷中相依取暖的真實,比遙遠未來的虛幻幸福更讓人珍惜和留戀。文捷不確定這是不是所謂的愛情,28歲了,身邊從來沒有缺少過男人,她從來沒有感覺過孤獨,但是在每一份感情中文捷都是冷靜的,享受著男人們的百般寵愛和嗬護,掌握著每段感情發展的節奏,控製著每次分手的最佳時機。文捷知道怎樣在感情中保護自己不受傷害,然而在許波這裏,她發現自己根本控製不了任何事。
她和許波之間算不算愛情,她不知道,他們之間也許隻是寒冷中相互取暖的兩隻小動物,她沒有想到過和許波的未來,也沒有問起過許波的過去,隻是這樣快快樂樂地相伴著。許波從來沒有向她明確開口過。他可以非常關心她,細心照顧她,努力幫助她,但他從來沒有過進一步的表示,關於未來。
如今就要畢業了,文捷忽然感覺非常不甘心,如果在婚前來一次轟轟烈烈的戀愛,她的時間已經所剩不多了。
許波從文捷的房間裏出來,垂著頭,他知道文捷要走了,也許是要徹底離開他了,他感覺到一絲的不舍,卻什麽也不能做。他喜歡和她在一起的感覺,輕鬆,快樂。文捷是個馬虎粗心的人,經常丟這丟那的,電腦也經常被弄癱瘓,許波需要在她身邊替文捷收拾殘局。但這些事情楊威都會為她做,也許會做得更好。他聽文捷說過,楊威是個很沉穩的男人,精於學術,嚴謹幹練,始終像她的兄長一樣照顧著她,在學習上給了她許多幫助,是個靠得住的男人。
街道上依然寧靜而平和,看不到任何地震的痕跡,一隻白貓睡在會館前的停車處,懶洋洋地曬著太陽。兩隻個頭碩大,羽毛烏黑的烏鴉在旁邊的草地上悠閑地散步,不時發出響亮的叫聲,撲煽幾下翅膀。
看著這些,許波笑了笑,他不確定自己對文捷的這種感情是什麽,他並不確定這就是所謂的愛情。
從那個貧窮的小山村裏走出來,許波單槍匹馬,沒有後援,一切靠自己。成績優異,勤奮好學的他始終是全村人的驕傲。本科,碩士,博士讀過來,他感覺到最多的不是學業壓力,而是經濟壓力。終於拚到博士畢業,年紀輕輕,一表人材的他被導師推薦來日本做博士後,成為同輩中年齡最輕的博士後,經濟上已經沒有太多問題,但他知道自己和出身嬌貴的城市女孩文捷之間的差距還很大,他沒有辦法給文捷確定的幸福生活,於是他能做的就是不要剝奪文捷現有的幸福。
他清楚地知道楊威能夠給文捷的生活,他將要付出許多許多的努力和奮鬥也不一定能給,不是他沒有這個膽量,而是覺得讓文捷跟著走進婚姻的可能性真的不大,他幾乎可以想像出來把文捷帶回那個小山村時,文捷驚訝的眼神。想著這些,許波笑了,他需要一份婚姻,一個能夠和他同甘共苦的妻子,而文捷好像並不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