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囚徒 （55）--- 飛來橫禍

　　林蒿一步步走上四樓，四樓左側房間的門開著，一個女人站在門前迎候著他，應該是李浩的妻子吧，林蒿心裏想著，和蘇豫實在不能比。

　“林蒿，請進，李浩在客廳裏等你。”女人客氣地說。

　　林蒿微微點點頭，笑笑，沒說話，徑直走進屋。

　　進到屋裏以後，林蒿顧不得看房間的陳設，眼光投向左側，那個應該被稱做客廳的地方，沙發上並沒有人，敞開式陽台附近，背對他卻坐著一個人：“林蒿，我知道你一定會來。”那個人說話了，卻並沒有立即轉過身。

　　林蒿停在原地，看著這個背影，一股惡氣在體內湧動，這個男人憑什麽現在還這麽傲慢：“我當然會來，收帳來了。這筆帳數額這麽大，怎麽能不來？”

　　那個背影沒有動：“我不欠你什麽，我答應過你一定會離婚，離婚證在桌上，我沒有失言。”林蒿把目光投向茶幾，那裏的確有一個小本。林蒿皺了皺眉，沒有向前走，又用他那個招牌式動作斜靠在客廳入口的牆上，看著那個背影一點點轉身過來，逆著光，林蒿驚奇地發現，李浩居然坐在輪椅上，這麽熱的天，腿上居然還蓋著一條薄毯。

　“這演的是哪出戲？苦肉計？”林蒿不太相信眼前的事實。

　　李浩慢慢掀開毯子，毯子下隻有一條腿。

　　林蒿怔住了，稍站直了身體，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那個年輕女人端了茶來放在茶幾上，柔聲說：“請進去坐吧，坐下來慢慢說，話長著呢。”

　“先介紹一下吧，這是我妹妹李渺。”李渺笑笑：“我進裏屋去了，不打擾你們，有事叫我。”

　　林蒿機械地坐下來，看著李浩，等著他下一步的解釋。

 

　　李浩離婚的事辦理的並不順利，他本來以為離婚就是兩個人的事，把財產都留下，又沒有孩子，不會是太複雜的工程，但是沒想到操作起來卻這麽困難。當麵對跟了自己４年的女人，雖說是聚少離多，但離婚的事還是難以說出口，隻好一拖再說，天天講道理，講愛情和婚姻的關係，講人生真正的意義和追求。劉靜開始並沒聽得太懂，不知他究竟想說什麽，當終於明白他是想離婚的時候，劉靜傷心欲絕，又哭又鬧。李浩隻是一直不停地說“對不起。”，任由你罵，就是不鬆口，最後索性搬到客房住了。劉靜動用了家裏所有的關係做李浩的工作，李浩索性關起門來誰都不見。時間長了，劉靜的心徹底冷了，也想清楚了，留住人，留不住心，況且這種見異思遷的男人，留著也實在沒意思，不如讓他去好了，趨著還算年輕，重新開始還來得及。這個男人常年不在家，也許一個實實在在，知冷知熱，並能夠留在身邊安心過日子，哄她開心的男人更靠得住些。李浩本想不要太張揚，兩個人悄悄到民政局把結婚證換成離婚證就得，然後自己悄悄離開北京，到日本去。沒想到他們決定離婚的消息還是傳到了劉靜父母那裏，劉靜父母天天在家裏罵李浩是當代陳世美，劉靜的弟弟更是怒氣衝天，磨刀霍霍。　

　　李浩顧不了這些，打好了出發的行裝，準備拿上離婚證以後，回家鄉再看一看年邁的父母，然後便去日本。

　　他一大早就和劉靜出了門，到民政局排隊辦理手續，居然發現前麵已經排了好些對，這年頭，離婚和結婚一樣隨便。

　　終於輪到他們了，結婚證，戶口本，身價證及複印件，照片全部交上去，說明離婚，本來還準備了許多解釋，回答“為什麽離婚？”之類的程序性問題，沒想到辦事的大姐看都沒看他們，扔過來兩張表格，《申請離婚登記申明書》“一邊填好去，再交過來，下一位。”李浩和劉靜乖乖退到一邊，填寫表格，再交上去，沒等多久，鮮紅的結婚證就換成了藍色的離婚證。劉靜拿著這個證，冷笑了一下，看看李浩，李浩也看著她：“謝謝你，劉靜，你一定會找到比我更好的，一定會得到真正的幸福。”劉靜撇撇嘴：“不說這些了，希望你和你的愛情能夠長久，我先走了。”沒再看李浩，出門而去。

　　李浩看著劉靜離去的背影，心裏升起一絲歉疚，畢竟多年的夫妻，離開了，還是有點失落，但想著在仙台苦苦等著自己的蘇豫，也便釋然了。

　　他慢慢往外走著，把剛拿到的證牢牢攥在手裏，心裏還有點不真實的感覺，忍不住又看了一遍，確信沒有錯，想放起來，發現文件包被劉靜拿走了，他隻好把證書放進衣袋裏，加快了腳步。

　　走出民政局，心情又好了一些，覺得自己需要記住這個重新獲得自由的日子，這是他生命的另一個新起點。他現在需要趕回原來的住處取他的行李，然而去火車站坐車回老家看望父母。幾天之後就可以回日本找蘇豫了。

　　他低頭走著，想著接下來要做的事，卻猛然聽到身後有汽車的聲音，還沒來得及躲閃，人已經倒在路邊，一些東西從身上壓了過去。

 

　　李浩醒來已經是三天後，他努力想從一點點漸漸清晰的視野裏分辨出自己身處何地，他看到床邊亂作一團的人們：“醒了，醒了。”他們在叫著。“哥，哥。”那是一個熟悉的聲音，像是他的妹妹李渺。他對他們笑笑，示意自己醒了。

　　這是在醫院裏，他感覺到了。他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在醫院裏？他努力地回想著，想起了離婚證，“離婚證。”他說。一個人把一個小本子遞到他的手上，他仔細看了看，是離婚證，但已經不是自己曾經看過的那本，他的那本是藍色，這本卻是紫色，被鮮血染成的紫色。他翻開來看了看裏麵的內容，自己的名字，照片，劉靜的名字，照片，都沒有錯，雖然顏色不一樣了，但內容沒有錯。顏色不重要了，離婚了就行，他現在是自由的，能夠有資格去追尋自己真正的愛情和幸福了。

　“收著，替我好好收著。”李浩把證遞出去，一個人的手把它按了過去。

　　他覺得自己睡了很久，現在精神很好，他仔細地看了看床邊的人，妹妹李渺，幾個穿白大褂的人，他又對他們笑笑，示意自己很好。穿白大褂的人問：“感覺如何？”他說：“挻好的。”大家都沒有說話。

　　他想動一動自己的身體，覺得身體很多地方都在劇烈地疼，這使他想起了身後的汽車聲，他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他開始分析自己的身體，頭腦清楚，手也沒問題，他一點點把注意力集中到下半身，那裏好像有一些不同，特別是右邊，一點感覺都沒有，也不疼。他忽然害怕起來，驚恐地看著大家，所有人都在看著他，好像在等待著什麽事情的發生。他猛然掀起被子，腦子一片空白，然後嚎啕大哭起來：“我的腿？我的腿呢？”

　　大家好像一直都在等待著這一時刻，一起衝上來按住他，強行向他的身體裏注射了一些東西。他的意識再次漸漸模糊，又睡了過去。

 

　　當他再次醒來的時候，他想起了蘇豫。

　　原來隻是一場夢，他和蘇豫的未來原來隻是一場夢，周遊世界的神仙眷侶？他嘲笑著自己，已經多長時間沒有和蘇豫聯係了？他算算日期，近一個星期了。要不要把自己的情況告訴她？肯定不要。自己什麽都不能再給她，為什麽還要讓她來分擔自己的痛苦？

　　得有個說法才行，不能讓她這樣一直等下去。

　　怎麽說呢。說自己離不了婚，讓她死心吧，別等了。這樣一說，變化這麽大，蘇豫會信嗎，萬一一時想不開，她身邊連一個人都沒有，出了什麽事怎麽辦？冷處理吧，一點點冷落她，讓她知道自己是一個齷齪卑鄙的騙子，她自然會回到林蒿的身邊去。林蒿的確是個好男人，應該不會難為她。

　　李浩又養了兩天，覺得自己精神好一些了，讓李渺把自己的電腦拿來，雖然醫院嚴格禁止在病房上網，但李浩告訴醫生這事關人命，關係重大，醫生護士們也怕擔責任，破例給他開了綠燈。

　　李浩通過無線網絡登陸MSN，蘇豫果然在那裏。他感到久違的親切，他知道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網絡的另一端等待著他，但他終於還是換了一種冰冷的語氣隻是簡單地問候一下身體狀況，工作情況，不再提離婚的事，也不再提回日本的事，他知道這一定會讓蘇豫很失望，但他又能怎麽辦呢？他隻能下線，他害怕自己終於會忍不住向蘇豫講述此刻內心的痛苦。

　　過兩天再聯係蘇豫的時候，李浩更冷了，索性告訴蘇豫自己近來在看電視劇連續《金婚》，他知道一切快結束了，蘇豫恐怕已經撐不了多久，果然不久便收到了蘇豫的信：“我不知道你那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我隻是希望你能夠給我一個明確的態度，就是死，也希望死個明明白白。－－－蘇豫。”

　　李浩看著自己殘缺不全的身體，想著自己心愛的女人終於要徹底離開自己，心如刀絞，他忽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還要繼續活下去。但他知道他必須活下去，即使為了自己年邁的父母，也必須活下去，而且要給蘇豫一個徹底的交待讓她也要好好活下去。

 

　　他上線找到蘇豫：“我怕我這兒是個火坑，害了你一輩子。”

　“怎麽會？我們不是說好了一起去周遊世界的嗎？不是說好了做一對不問世事的神仙眷侶嗎？怎麽可能變成火坑了呢？你那裏發生什麽事情了嗎？如果發生了什麽，一定要告訴我，不要隱瞞。”看來什麽都瞞不住她，隻好用更殘酷的辦法了：“她想要個孩子，我目前的處境是不忍心在孩子的問題上傷害她，畢竟她是無辜的。我們正在努力，如果有了孩子是天意的話，我願意承擔不幸福的婚姻。”

　　李浩開始討厭自己，為什麽要說孩子。也許隻有這樣才能夠徹底決了蘇豫的希望，讓她看看自己究竟愛上了一個怎樣齷齪不堪的男人？李浩平靜地寫著這些話，他感覺到了蘇豫的絕望和憤怒，他居然有一絲的得意，當他最後終於寫下那句：“請忘記我，不管我是好是壞，是對是錯。”時，對方再也沒有任何響應，他知道自己終於完成了任務，居然有些佩服自己的演技，於是露出了勝利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