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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與烏皮靴:探尋'光影世界'之外的李白

(2025-01-09 17:26:02) 下一個

來源:南方周末 

銀幕上,李白遇赦放還,在長江上撐篙而行,鬢發全白的他,吟詠完“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興之所至,揚手將長篙扔入水中。電影院裏,孩子們歡快地跟著背詩,大人為之灑淚。

2023年,一部動畫電影《長安三萬裏》,繼前幾年的《國家寶藏第二季》《長安十二時辰》等節目,再度讓李白的名字高掛熱搜榜。類型各異的遊戲《江南百景圖》《王者榮耀》《墨魂》,都把李白請入了自家世界。話劇、歌劇、舞劇、音樂劇、粵劇紛紛以李白為主角,在劇場裏召喚一千三百多年前的魂靈。

四川太白堂中的李白銅像,作者李象群。南方周末記者朱圓攝

即便曾穿上烏皮靴步入朝廷,李白一生襟抱還是未能展開,他在詩中無休止地詠唱,“不向東山久,薔薇幾度花。白雲還自散,明月落誰家”。謝安建功立業後的東山之隱,令李白傾倒,“明月”成為李白平生追逐的理想化身。

去世前兩年,李白在江夏遇見蜀地僧人,後者將要前往長安。李白寫下“峨眉山月還送君,風吹西到長安陌。長安大道橫九天,峨眉山月照秦川”。

李白自己則恢複布衣身份,再沒去過長安,如同他24歲時離開家鄉四川江油,一生都未重返。2023年10月,南方周末記者重訪兩地,探尋他在二者之間的漂泊。

李白故裏。南方周末記者朱圓攝

欲上青天攬明月

李白20歲時,和另一文學家張說並稱“燕許大手筆”的蘇頲去成都赴任,李白趁機帶著自己的詩賦,在半道上拜謁他。蘇頲頗為欣賞眼前這個年輕人,對手下幕僚說:“這位青年書生才華出眾,文筆如奔流的江河。雖然他現在的文章骨力還不足,但已經有獨特的風格了。如果他再增長學識,將來一定可以和司馬相如媲美。”

或許李白沒想到,這已經是他人生中最風光的一次幹謁了。此後二十二年,他飽嚐“遍幹諸侯”“曆抵卿相”的種種失敗挫折:

730年,李白初次到長安,曾居住在玉真公主位於終南山的別館中,也曾謁見其他王公大臣,均無結果。

734年,他路過襄陽,曾去拜會韓朝宗,遞上《與韓荊州書》。韓朝宗以好士著稱,卻對李白的求薦無動於衷。

電影《長安三萬裏》中,漂泊的李白在月下吟出《靜夜思》。

終其一生,李白從未參與過科舉,這在唐代文人中是極為罕見的現象。一種聲音認為,李白不屑於參加,另一種則傾向於李白不能參與。

郭沫若最早提出,李白家族很可能是大富商,根據大唐律令,“工商之家,不得預於仕”,李白不具備科舉考試資格。

當代學人如內蒙古大學教授郎寶如解讀,即使不是“工商之家”,李白家族“神龍初,潛還廣漢”,未在戶部登記,沒有譜牒。而鄉貢需要提供戶籍、譜牒一類能夠證明自己家世、身份的文件材料,以備戶部審核。李白這樣“來曆不明”的人,自然沒有資格被州縣貢舉,參加科舉考試。

李白隻能通過其他途徑實現自己的抱負。“漫遊山川、隱居學道、交遊道士、幹謁地方長官和朝野公卿,目的都是為了抬高身價,造成名動京師、名聞天子的轟動效應,方才獲得天寶奉召入京的結果。”重慶工商大學教授熊篤說。

唐代以道教為尊,王室把老子李耳奉為祖宗。玄宗時期,對老子及道教的尊崇達到了頂峰。從皇帝到皇親國戚、貴族官僚,紛紛信奉道教。玄宗的兩個妹妹——金仙公主和玉真公主,幹脆做了女道士。

從5歲算起,李白在蜀中綿州昌隆縣(即今四川省江油市)生活了19年。作為五鬥米道的發源地,蜀地道風熾盛,洞天福地遍布其間,相傳該派創始人張道陵曾入鶴鳴山隱居,又於青城山傳道。江油乾元山如今尚存金光洞,相傳為哪吒的拜師修行地。

李白浸潤在道教的氣氛之中,訪過峨眉山、戴天山、紫雲山等道教名山,結交了不少特異之士。他曾與東嚴子隱居岷山之南,養了許多鳥,還學會了呼鳥就掌之術;元丹丘後來成為他終生最要好的道友,數次邀請他到嵩山訪道。

“十五遊神仙,仙遊未曾歇。……西山玉童子,使我煉金骨。”“煉金骨”,就是煉丹。看來李白十五歲就受道教熏染不淺了。

“在中國傳統哲學裏,道家是對宇宙探索最深入的哲學門類。”丁穎和父親都與李白結下不解之緣,父女倆先後擔任李白紀念館館長,她對南方周末記者分析,李白與蘇軾同為蜀人,兩者詩文中都充盈著飄逸浪漫之氣,“我們是一個盆地,要走出去很難,唯一的出口就是天上。四川人就養成了用自己的腦袋來彌補現實認知的這種習慣,所以說他們都有瑰麗的想象。”

今人已無法確知李白筆下那座座仙山的具體位置,但無妨憑吊、紀念他的熱情,江油如今和李白相關的景致,有二十多處。

隴風堂前青年李白塑像。南方周末記者朱圓攝

位於青蓮鎮的李白故裏,又名隴西院,院內有清乾隆年間遺留下的彩塑山門照壁與一座四合院民居。2003年修建的隴風堂中,供奉著道教始祖李耳、西漢將軍李廣、北朝西涼王李暠——後兩者是李白與李唐家族共同追認的先祖。

 ▲李白故裏的老宅,重建於清乾隆五十三年(1788年)。南方周末記者朱圓攝

距隴西院一公裏,有座太白祠,李白故裏所長文再橋在此辦公,他喜歡這兒的清幽。他向南方周末記者提及,以往還允許祭拜的時候,每年中秋節前,常有廣東商人帶著一家老小來到祠堂,請道士做上三天法事。“人家李白喜歡月亮噻”。

李白一生都沒有脫離道教,然而,學道的動機有多種。道家追求個體生命的自由與永恒,正切中李白對高蹈縱逸、自由自在的精神狀態的追求。政治失意時,李白往往寄情山水與遊仙,道教無疑給予了他心靈的慰藉。

學道與求仕之間的微妙關係則隱秘得多。唐朝一麵推行科舉製度,一麵不時征召隱居的賢士,向他們詢問政事,或請他們出山輔助君王,這些人裏許多便是道教中人。熊篤發現,相比於科舉對家世的嚴密審查,天子特詔的異才卻能逃過這條規則,比如傳聞有長生秘術的張果、葉法善這類道流奇人,就受到皇帝征召。

他還推測,李白之所以好神仙道術可能與此有關,“就是要給玄宗造成他不但有經天緯地的王佐之才,而且是真有‘仙風道骨’的‘謫仙人’的印象,這樣才可以避免入仕時追查家世籍貫等麻煩。”

袖手猶懷脫靴氣

夜幕籠罩西安,大雁塔腳下的“大唐不夜城”商業街華燈初上。通街都在進行“盛唐風情”演出,喧天鼓樂中,“李白”一襲白衣,自旋轉的燈籠裏緩緩升起。每晚,這位NPC(非玩家角色)都會到此與遊客對詩,“諸位再來聽這一首,太白詩歌中最難的一首”,拋出的卻是《靜夜思》。西安還有一位“李白”,在“長安十二時辰”主題街區,某酒業打造了太白酒肆,他端著酒碗,一邊邀坐在桌前的遊客同飲,一邊吟誦《將進酒》。

在大唐西市博物館,從安徽跟團來遊玩的一位中年女士告訴南方周末記者,她觀察到來西安旅遊的人關注“最多的就是兵馬俑,還有現在推的李楊的愛情”。她的導遊、西安本地人小劉在博物館裏兩次談起李白,“隨口說說”,他坦承自己工作前完全不了解李白,工作後也比較少接觸,除了少數喜歡曆史的遊客,大多數人和自己類似,“看了《長安三萬裏》,反正多少了解一點”。

“李白其實在大唐沒有固定的居處。他既沒有買宅院,相關文獻中也沒有發現他有租賃這種情況。那麽像白居易,隨著官位升階,他的居住點是從城南邊一直靠向皇城的,所以說身份等級就決定了富裕程度。”西安博物院教育專員毛靜茹告訴南方周末記者,在曆史上,“長安不是他(李白)的久居之地。”

742年秋天,李白接到玄宗詔令入長安。隋唐時期,一些北方胡人的裝扮開始在社會上流行,包括胡人穿的“烏皮六合靴”。後來官方正式將其定為官員標配,與現代正式場合普遍穿的黑色皮鞋頗為相似。初到長安那年,李白還穿著象征庶民的白色麻布衣,這回,他換上圓領袍衫,足蹬烏皮靴進京去了。

李白臨行前作《南陵別兒童入京》,“遊說萬乘苦不早,著鞭跨馬涉遠道。……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多年的鬱結為之一舒,施展雄才大略的理想得到機會實現。

他當時懷著“遊說萬乘”的宏願,被授予的職位是翰林供奉,或稱翰林待詔。與翰林學士掌管詔令,參與政事不同,翰林供奉是一群各領域的專業人才,待在皇帝身邊侍奉他。他們有機會在得到皇帝親幸之後,擁有真正的職務,如善於弈棋的王叔文、精通書法的王伾,待詔翰林,得到德宗賞識,擔任侍讀、侍書,步步升遷。然而,李白以詩文為技藝而入翰林,始終停留在文學侍從的位置上,不曾進入正規的官僚隊伍。

光陰流逝,身居翰林院的李白,發覺自己的政治理想趨於破滅,“青蠅易相點,白雪難同調。本是疏散人,屢貽褊促誚”。非但不能得到重用,還受到他人的讒謗排擠。曾經看來近在咫尺的機會,其實遙不可及。

李白曾在詩中發出“行路難,多歧路”的感歎,隨後寫的卻是“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圖為電影《長安三萬裏》劇照。

李陽冰《草堂集序》、劉全白《李君碣記》都指出讒謗李白的不止一二人。魏顥《李翰林集序》對於讒謗者指名道姓:玄宗一度有意任李白為中書舍人,但為駙馬、張說之子張垍中傷而未實現。

如今,李白自身在政治方麵的局限性,逐漸為人重視、強調。曾月鬱、周實在小說《李白三部曲》中描繪李白並不稱職的官場表現:“李白草擬過幾次詔令公文,是朝中近期的人事變動問題。照理,正式宣布之前,其內容必須嚴格保密。喝醉了酒的李白根本不管那一套,他借著酒勁,將內部消息作為口頭新聞,不分場合,不分地點,四下傳播。”

李白有沒有草擬過公文,無從考究,泄密程度也未必如描述這般誇張,但這樣寫卻是有憑據的。為李白寫碑文的範傳正說他“乘醉出入省中,不能不言溫室樹”,清人王琦也懷疑他“曾醉中泄露禁中事機,明皇因是疏之”。

西北大學教授李芳民根據李肇《翰林誌》考證,唐代的翰林院,對工作作風要求特別嚴格,任何言行上的不慎,都有可能斷送政治前途。他推斷翰林院供職者,定會比其他機構的官僚更為謹慎。他還發現玄宗本人對醉酒之害曾有親身體會並終生戒酒,因此,李白的嗜酒沉飲不能不使玄宗對任用其人產生顧慮。

“對於李白來說,由政治中樞失意而歸,遭讒被疏,可說是他當年的真切感受,不過他因個性與官場政治的疏離、衝突導致其政治失敗的另一層原因,在某種程度上也受到了遮蔽。說到底,李白待詔翰林的失意,是一個天才詩人的政治失敗。”李芳民說。

曾“以七寶床賜食,禦手調羹”的玄宗,給了詩人隆重的禮遇,但他會否讓李白參政,是要打上一個問號的。在段成式的《酉陽雜俎》中,玄宗對高力士說,“此人固窮相”。孟棨《本事詩》記載玄宗“以其非廊廟器,優詔罷遣之”。都在說李白給玄宗留下印象,這個人登不得大雅之堂。

李白名士性情與官場之間的扞格,濃縮於“脫靴”一事上。李白是否曾讓高力士脫靴,學術界有不同看法,有的學者視其為小說家言,不足為信。南京大學教授周勳初認為,雖然高力士是最受玄宗寵信的宦官,按照常情,李白不可能做出命其脫靴的事。但“李白天性狂放,又值醉中,因而也無截然排除此事的理由”。

電影《妖貓傳》融合了力士脫靴與寫《清平調》兩件逸事,高力士求李白為楊玉環作詩,李白以脫靴為條件,兩個回合交鋒下來,高力士無奈地為李白脫下一隻烏皮靴。李白半醉半醒銜筆做《清平調》,得楊玉環誇讚,李白卻直言並非專門為她而作。

“大唐有你,才是真的了不起。”電影中,楊玉環欣賞這份真。

峨眉山月照秦川

744年,長安城繁花如錦的春夜,李白獨自喝著酒。四下無人,可他決計不這樣安靜地飲盡杯中物,於是狂歌,起舞,邀天邊的明月與地上的孤影同酌。他想醉倒,醉後天地、自我都將不複存在,一切不如意亦將湮滅。此時距離李白待詔翰林不到兩年。

半年前的秋夜,在官場遭讒被疏,抱負難伸,失意的李白想起故鄉的月亮:“寥落暝霞色,微茫舊壑情。秋山綠蘿月,今夕為誰明。”

終於,他離長安而去,隻留下《月下獨酌》《把酒問月》這樣的傳世佳作。

這時李白已走過三分之二的人生。

“長安宮闕九天上,此地曾經為近臣。”一切倏忽遠去,成為回憶。李白在朝堂上求出路的希望破滅了,他亟須尋找精神上的寄托。過世的發妻留有一雙兒女,可他與孩子相處的時間遠不如與道士一同隱居修道的多。

在濟南的道觀紫極宮,李白請道士高如貴授道籙,成了一名道士。從天寶三載暮春離開長安,到天寶五載南遊吳越,是他出世心最重的時期。

杜甫和李白也相遇在此時。杜甫經曆了科舉落第的打擊,懷著共通的黯然心境,他看見李白狂放不羈背後的深刻與執著。“痛飲狂歌空度日,飛揚跋扈為誰雄。”這份惺惺相惜在兩位詩人的生命中延續著,即便他們此後再未謀麵。

在南方盤桓時,李白不斷見證舊友的零落,心態起了變化。到達四明(今浙江紹興),他憑吊病逝於此地的賀知章,懷念長安相見金龜換酒的歲月。在金陵時,又一連串噩耗傳來:他的好友崔成甫被貶,李適之被迫自殺,李邕、裴敦複被杖殺。盤踞相位的李林甫,屢興大獄,冤案接踵出現,朝野上下充滿了恐怖氣氛。

隱居再無法使李白感到安然,他時常憂慮國家的命運,深藏在心底的用世熱情又燃燒起來。

“他時常抒發對退隱到荒山野水的向往,但一有機會又總表現得想立刻重返朝廷。他就是擺脫不了去天子身邊大展宏圖的理想和渴望。”哈金在《通天之路:李白傳》中寫道。

在梁苑結了第二次婚後,他北上幽燕之地,想通過參加軍幕謀求發展。贈判官何昌浩的詩中,李白的心意顯然,既羞為章句宿儒,複不甘與耕隱同類,竟欲拂劍而起,收奇勳於大漠。

這次北行,李白到達安祿山的轄區,或許看清了後者正在準備造反的真相。李白失意而歸,他對李唐王朝的內憂外患深感無能為力,隻能再次向南謀求隱遁。

在遊仙學道之外,鬢已星星的李白越來越意識到一件事的重要性。“五十知非,古人嚐有。立言補過,庶存不朽。”“我誌在刪述,垂輝映千春。”他明確了立功無望,立言或許才是他的宿命。也可以說,李白真正有了詩人身份的自覺,是從五十歲左右開始的。

李白第一次漫遊,以入長安一幕作為結束;後一次漫遊,也有讓其告一段落的事件,即加入永王李璘隊伍。

當時安史之亂爆發,人們走避戰亂,顛沛流離。王昌齡返回老家,在經過江淮的時候,被嫉恨自己的刺史殺害。杜甫將全家遷到鄜州避難,聽說肅宗在靈武登基後,北上靈武,途中被叛軍俘虜,押至長安。詩人王維被叛軍擄至洛陽。

李白與妻子宗氏一道南奔避難,隱居廬山屏風疊。他曾一度計劃遊說江南李唐宗室起兵勤王,與徐王延年、吳王祗都打過交道。正好永王李璘起兵後東巡至潯陽,再三邀請他去做幕僚,李白最終答應了。

他56歲了,這很可能是他最後的機會。這個懷有東晉情結的人,感到前朝舊夢就在眼前。晉末五胡亂華,東晉在金陵立國,繼承中原一脈,安史之亂是否將如前朝的淝水之戰成就謝安那樣,成就李白?

李芳民理解李白加入永王李璘幕下為必然,這一舉動融合了客觀形勢與主觀願望。他推測李璘說客韋子春在遊說李白時,暗示李璘在江陵乃至東巡的舉動,奉了玄宗旨意,具備經營江南的戰略目的。憑借這些,很能打動對玄宗有著君臣舊情的李白,也再度鼓動起他的濟世之心。

李璘兵敗,李白由死罪罪降一等,被判長流夜郎。他由潯陽出發,泛洞庭,上三峽,在剛到巫山的時候,遇上全國性的大赦。

這時,平叛戰爭還在繼續,不但黃河以北大片土地在史思明手中,而且叛軍不斷南侵,形勢很嚴峻。萬裏流徙,一朝釋歸,李白又萌生了用世之意,他在南方的政治中心江夏,一麵等待在京師的朋友韋良宰的消息,一麵又去幹謁了一些官員,等了數月,朝廷絲毫沒有征召的跡象。

立功無望,李白這時又想到作詩立言了。“屈平詞賦懸日月,楚王台榭空山丘。”他對比屈原與楚王的兩種人生:屈原盡忠愛國,反被放逐,但他的辭賦可與日月爭光,千古不朽;而楚王窮奢極欲,建造宮樓台榭,如今早就蕩然無存,空見荒涼山丘。

李白生前曾三次托人編過集子。一次是請漢東倩公,一次是魏顥,一次是他的族叔李陽冰。倩公之稿,不知所終。魏顥千裏迢迢追隨李白,兩人傾蓋如故,李白把當時的手稿全給了他。魏顥是李白在身體康健、思慮周全的情況下選定的編纂者,但他為李白編的《李翰林集》,多是安史之亂“章句蕩盡”複得的殘卷。李白晚年重病不起,草稿來不及整理,身邊隻有一個李陽冰。托付詩稿於枕上,別無選擇。

李白60歲那年,回到潯陽,再登廬山,決意以遊仙學道度過餘下歲月。隻是,他終究無法做到忘情世事。

當他聽聞史朝義勢力複盛,李光弼派兵鎮壓時,毅然請纓參加,因病半道而還。李白老了。可他自年輕時燃起的熱望,從不曾熄滅。

“他對事物的理解,他的政治理想和思維一輩子都是這樣,從他年輕的時候奠定了想法,就去貫徹。我覺得像我們這些人,都不會認識十年前的自己,但是他從青年到暮年,保持著一顆純真的少年心。”丁穎向南方周末記者感歎。

762年,代宗即位,廣搜俊逸,授予李白左拾遺的官職,然而,“生不及祿,沒而稱官”,拜官的詔令傳來時,李白已去世了。

李白的死因,眾說紛紜,“跳江捉月”或“騎鯨捉月”曆來為人津津樂道。日本漢學家鬆浦友久認為,這些傳說敏感地覺察了李白的嗜好,李白對月亮的存在本身無條件地加以肯定,並極力追求能與明月融為一體。

晚生於李白71年的白居易經過安徽當塗的李白墓,留下一首七律,頷聯謂:“可憐荒壟窮泉骨,曾有驚天動地文”。

一千年後,龔自珍在《最錄李白集》裏說:“莊(周)、屈(原)實二,不可以並,並之以為心,自白始。”

李白故裏的太白碑林,碑刻內容主要是曆代書畫名家書寫的李白詩歌和頌揚李白的楹聯詩文。南方周末記者朱圓攝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峨眉山的月光,正漫過長安大道。(完)

作者/朱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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