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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去易縣,還是15年前北京奧運會殘奧會期間。這一年來,朋友多次邀請去易縣爬山,總是鑼齊鼓不齊,未能成行。眼見著2023年的秋天就要在朔風凜冽中凋零,再不出行,又得等一年。
近十來天,既不想看書,也不想寫字,唇亡與我沒什麽關係,但也忍不住有冷到骨頭縫的齒寒。不如到處走走看看,聊以在山水中撫慰瑟瑟發抖的心間。
十五年前我對朋友說過,到易縣,隻合秋天。滿眼枯索的季節,萬裏飄散的迷霧,後背不經意掠起寒意,在寂寥悲鳴的冷冷清清中,站在曆史的廢墟前,好人和壞人的一生,帝王和庶民的一生,幀幀畫麵清晰閃過,縱使渺小如蜉蝣,卑微如螻蟻,也能在漫長的曆史畫卷中,透徹地看清自己的過往和去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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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地別燕丹,蕭蕭易水寒。」第一站去的是位於易縣西南的荊軻塔。
陽光透過薄霧,灑在門前一排明黃的銀杏樹上,正前方的高處,便是燕丹送別荊軻後蓋起的衣冠塚。衣冠塚被後世越堆越高,堆成了一座荊軻山。遼代在此建寺蓋塔,不久後塔與寺俱滅,萬曆年間重建,康熙乾隆分別重修,束腰須彌座和塔身至今尚存,這座古老的遼塔與更為久遠的荊軻無關,但荊軻的名字在中國曆史上太過耀眼,因此,塔名被荊軻塔取代。
司馬遷在史記中為荊軻留下了一筆。他說文藝青年荊軻常年混在酒徒中,但他為人深沉穩重,喜歡讀書;他遊曆各國,盡與當地賢士豪傑德高望重之人結交。隻是他結識的人,沒幾個看得上他。荊軻到燕國後,燕國隱士田光卻堅決認為荊軻非平庸之輩。
後世看來,荊軻若不入燕,或許長命百歲,可正是到了燕國,才讓荊軻青史留名到如今。如我前日所說,倘使中堂做學者,也難說今天是否和我們一起推杯換盞觥籌交錯喜笑顏開,個人的命運往往是年輕時一念之間的抉擇,我們隻能麵對,並承擔這樣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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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遷說,荊軻臨行前一直在等待一個人,等待誰,幾千年來史家都沒說,荊軻也許在等待戈多,但燕丹卻等不及了。
2250年前,荊軻期期艾艾辭別燕丹,「太子及賓客知其事者,皆白衣冠以送之。至易水之上,既祖,取道,高漸離擊築,荊軻和而歌,為變徵之聲,士皆垂淚涕泣。又前而為歌曰:“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
荊軻去而未返,蘇軾撇撇嘴:“荊軻不足說……惜哉亦虛名”;司馬光說荊軻“不可謂之義”,理學家朱熹更為不屑:“荊軻匹夫之勇,其事無足言”。
隻有龔自珍豪興鼓蕩,寫下“吟到恩仇心事湧,江湖俠骨恐無多”。
在我看來,辭別易水河那一刻,文藝青年荊軻就完成了從慫貨向英雄的嬗變,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事雖不成,其行為藝術的象征意義足以傳揚千古。
燕下都城的城址2000多年變幻過一茬一茬的大王旗,大王們最集中的地方無疑是易縣向西永寧山下的清西陵,而清西陵中最宏偉的建築群無疑是四阿哥雍正的泰陵,但那合抱泰陵的名木嘉樹已死的死,枯的枯。
泰陵的背後是光緒的崇陵,光緒葬在西陵,比他晚一天過身的慈禧在清東陵占據了很大一塊山頭,我去過慈禧的陵寢,牆上刷著戰無不勝的無產階級萬歲,偉大的馬恩列斯毛萬歲,相比之下,西陵的光緒倒是安靜許多。
當年從西陵回京,無限感慨,寫了一篇隨筆,題目叫做《我能想到最殘酷的事就是和你一起變老》。有時候也琢磨,如果光緒沒有死在老佛爺前麵,大清是不是還可以多續幾年命?死在老佛爺後麵的光緒會不會先改革,然後弄權,清除異己?這些都是妄自猜測,畢竟,光緒最大的悲哀就是和慈禧一起活著,而且沒有活到老。
光緒的陵寢和光緒的一生,都多災多難。崇陵是清史上唯一未在帝王生前建造的陵寢;是清西陵中規模最小卻又是唯一被盜的陵寢;是清西陵中唯一對世人開放的地宮。據說光緒頭下有一個沒有被盜墓賊發現的存物坑,放著光緒生前最喜歡的寶貝,其中有三塊歐洲傳入的懷表,傳光緒每日看懷表,並將懷表撥快。世人揣測這是光緒盼慈禧早日歸天,自己早點掌權,以推行維新變革的強國夢想!世事終究難料,改革終究黯淡,光緒終究死在了老佛爺前麵。
“吾欲救中國耳,若能救國,則朕雖無權何礙?”這樣的話聽來天真,而天真總是直擊人心。
天真是天真者的墓誌銘。
這次去清西陵,繞過泰陵和崇陵,把上次沒來得及看的嘉慶皇帝和道光皇帝兩爺子的陵墓逛了一圈。
網上一直有人說,清道光年間的GDP在全世界位居前茅,可見富得流油。熟讀曆史的人也知道,道光年間正趕上林則徐禁煙,鴉片戰爭開始,五口通商開放,道光生逢其時,且生不逢時。
道光稱得上曆史上最摳門的皇帝,龍袍上打補丁,給王公大臣的獎賞經常打半條褲子的白條,結果,他的慕陵卻是清朝曆代皇帝中花錢最多的帝陵。外觀看上去沒有明樓、方城和寶城,但小心思比誰都多,花錢都花在來肚子裏頭。站在道光皇帝高大壯觀的石五供前,我想起了思陵的朱由檢,那叫一個寒磣。
天色擦黑,隆恩殿緊閉,金絲楠木做的萬龍吐水看不到,可以看到的是,帝王入土,最終都化作了一抔黃土。
去千佛山之前,朋友問我,是不是那座山上有各種神佛造像,想求什麽求什麽,比如求仁得仁、求錘得錘,有求必應什麽的。
不是的。那座諸神並存的山在旁邊十餘公裏處,我的意思是讓諸神自己玩兒,打摜蛋搓麻將鬥地主,自娛自樂,俗人就別去驚擾大神了。
千佛山森林公園號稱有隋代開鑿的1000尊佛像,但都埋在了洞裏,有還是沒有,這個真不知道,誰好看誰說了算。
一進森林公園,就被寒風襲擾,凍得直哆嗦。好在溪流潺潺,漫山紅遍,還能挽留住深秋的最後一片色彩。
鑒於去千佛山的前兩日剛攀登過門頭溝小華山,大腿前側還有點酸疼,看了兩小時黃黃綠綠,花花草草,作別秋天。
果然,一回帝都,風雲變幻,北風呼嘯,冬天到了。祝各位立冬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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