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醜故事 | 我找了20多年的大恩人,竟在嘉興桐鄉村口賣水果

(2022-06-08 14:15:33) 下一個

王淵鵬,1965年出生,杭州餘杭人。

 

來源:醜故事

講述 王淵鵬

主筆 牛牛

 

 

 

我這輩子開過很多會,就是沒開過同學會。

 

小學五年級的時候,班裏接連發生的兩件怪事,嚇得同學都逃光了。班級徹底解散,而我也因為那件事,再也沒有進過一天學校。

 

12歲之前,我是一個活潑好動的孩子,健壯得就像一頭小牛。和小夥伴一起爬樹摘果下河摸魚,無憂無慮,直到五年級的冬天。

 

那一天,天氣很冷,寒風呼呼地從窗戶縫裏鑽進來。

 

晚上,我剛鑽進被窩,突然感覺頸椎一陣刺疼。我裹緊被子,躺了一會,疼痛並沒有減弱,反而越來越強,我疼得在床上呻吟。

 

父親以為我白天調皮了,問我,是不是掏鳥窩從樹上掉下來了?

 

我想說沒有,但是根本沒力氣回答他,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第二天早上醒來,我想穿衣服,但手一點力氣都沒有。

 

母親把我從床上扶起來,幫我穿好衣服。

 

我下了床,還沒走幾步,眼睛一黑,昏過去了,重重摔在地上

 

 

 

父親找來赤腳醫生,赤腳醫生擺擺手說,這病治不了。

 

我家在餘杭仁和,那個年代,交通主要是劃船,走水道,家家戶都有船。

 

父親把我抱上船,他奮力搖著船,把我送到塘棲中醫院。塘棲中醫院的醫生看了這情況搖搖頭,你們還是趕緊送杭州吧。

 

父親焦急萬分,連夜搖船,沿著運河,把我送到拱宸橋邊的市二醫院搶救。

 

我發著高燒,迷迷糊糊聽到有人喊我的名字,但我睜不開眼。

 

我們班還有個女同學,情況比我更糟。

 

她是我老師的孩子,在我生病的第二天也病了。老師以為隻是普通的感冒,讓她在家好好休息,自己上課去了。

 

等老師下午放學回來,孩子已經重度昏迷,再送醫院已經來不及了

 

村裏也不知道什麽病,就傳是瘟疫。同一個班,一個禮拜內,突然發病,一個半死不活,一個死了。同學們都嚇死了,書也不讀了,作鳥獸散。

 

醫院診斷我是“小兒麻痹症”,在醫院搶救了兩個月,花了6000多塊錢。

 

那個年代,這筆錢幾乎是一筆巨款。家裏掏空不說,父母把能借的親戚都借遍了,還欠了信用社的貸款。

 

實在借不到錢了,父親隻好把我背回家,放在閣樓的小床上,找村裏的獸醫給我治病。

 

我和村裏的豬是用同一根針頭的病友。獸醫是個啞巴,打針不用酒精消毒,用過的針頭,放開水裏燙一燙,就拿出來給我用了。

 

我整日躺在床上,頭部以下都動不了,隻有眼睛睜著。和植物人唯一不同的是,我還有意識。

 

父母要去幹農活,奶奶七十多歲了,每天在床前照顧我。

 

奶奶有白內障,眼睛看不清,喂我吃飯,一勺子過來,鼻子裏多,嘴巴裏少。

 

家邊的小橋

 

 

 

我有兩個姐姐,一個妹妹,父母都是農民。

 

為了給我治病,家裏賣光了糧食和所有值錢的東西,還欠了一屁股債。

 

我整日躺在閣樓的床上,也能聽到父母的唉聲歎氣。我知道,這輩子我可能都站不起來了,隻能在這張小床上度過一生。

 

可我才十幾歲啊,我越想越難過。

 

這年的臘月,家家都在置辦年貨,隻有我們家在發愁,還能到哪裏去借點糧食,度過這個年關。已經實在沒有地方可以借了。

 

家裏唯一值錢的,可能就是我被窩裏的銅暖壺了。冬天,寒風呼嘯,天寒地凍,我躺在閣樓上不能動,體溫很低。母親擔心我凍壞,便把家裏唯一的暖壺塞進了我的被窩。

 

寒風吹著木門板吱呀地響,父親母親愁雲慘淡地坐在屋裏,信用社主任突然上家裏來了。

 

信用社主任50多歲,滿頭白發,穿著中山裝,胸口還別了隻鋼筆。

 

看見他,母親低下頭去,眼淚就出來了。信用社的貸款,早就到期了,可是一直還不上,她覺得對不起,卻又實在沒辦法。

 

母親流著淚爬上閣樓,把銅暖壺從我被窩裏抽出來,用圍裙擦了擦,從後門出去了。

 

父親很奇怪,怎麽客人來了,母親不給客人泡茶,還不見了。

 

過了很久,母親才回來,把30塊錢交到信用社主任手上。一邊抹眼淚,一邊說實在對不起,隻能先還這麽多。

 

原來,母親出去把銅暖壺賣了,賣了30塊錢,但這筆錢也隻夠還利息。

 

信用社主任一愣,一拍大腿,哭笑不得地說:“我不是來討債的呀!

 

他說:“我知道你們日子難過,所以我以個人的名義,向信用社借了50塊錢,你們可以去買頭母豬,慢慢發展起來。剩下的錢,留著過個好年。日子雖然艱難,總是要往前看,會好起來的。”

 

他又爬上閣樓,來到我床邊,摸摸我的手,說:“慢慢養,會好起來的。”

 

很多年後,農村信用社征文比賽,我寫了這個故事,拿了第一名。

 

我在文中寫道:銅暖壺賣掉了,被窩是冷的,但心頭是熱的。

 

我的家鄉餘杭仁和

 

 

 

我在床上躺了整整10年。屋頂上有一片“亮瓦”,可以看到天空。透過亮瓦看雲,是我唯一能幹的事。

 

下雪子的時候,雪子會從瓦縫裏漏進來,落到臉上。下雨的時候,屋頂漏水,家人在我身邊擺上幾個臉盆。

 

之前有記者采訪我,聊到我為什麽自學,他說:“在那段艱難的日子裏,你一定想到了保爾柯察金!”

 

我說:“我連生產隊長都不認識,哪知道什麽柯察金?

 

我開始自學,完全是被一句話刺激的。

 

我長期臥床,頭發又長又亂。夏天快到了,父親想找人來給我理發。

 

那一天,天氣很悶熱,父親從鎮上回來,一句話不講。

 

我躺在閣樓上,聽到父親在樓下抽煙,一根接著一根,一邊抽煙,一邊歎氣。

 

母親回來,看見滿地的煙蒂,問發生什麽事了?

 

父親開始不說,在母親再三追問下,父親才終於開口。

 

父親說,他今天去鎮上找人給我理發。沒想到,鎮上的理發師說:給你們家豬剪毛,我高興的,但給你兒子理發,還是算了吧!

 

我的心被深深刺痛了。

 

我問自己:我已經在這個小閣樓上,從12歲躺到22歲,難道,我願意一生都躺在這個小閣樓上嗎?這樣的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父親爬上閣樓,對我說:“兒子,你要活出個樣子來。”

 

我說:“我要看書,我要自學。”

 

母親從櫃子裏拿出我的書包——一個斜挎的黃色布包,我生病以後,再也沒有打開過這個包,母親一直幫我保管著。

 

母親拿出語文書,翻開第一頁,放到我的眼前。

 

我傻眼了,我完全不認識上麵的字了。又翻了幾頁,還是一個字都不認識。

 

我徹底絕望了,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肝腸寸斷。

 

難道我這輩子,注定是一個廢人了嗎?

 

 

 

傍晚,我的小學語文老師來了。老師姓錢,五十多歲,留著平頭。

 

錢老師說,他下午在學校(學校和我家隔一條河)上課,聽到我的哭聲了。他很奇怪,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我哭得那麽傷心?

 

母親把我想讀書的事和老師說了。

 

錢老師爬上閣樓,來到我床邊,對我說:“你不要哭。字不認識了也沒關係,我們重新學,我從拚音開始教你。

 

那天以後,錢老師每天下了課就來我家,到閣樓上教我拚音。

 

我生病以後,記憶力下降很多,老師講過一遍,第二天我又忘了。老師隻能不厭其煩地,一遍遍我給講解。

 

花了一個月,我才重新學會了拚音。

 

錢老師老家在塘棲,幾年後,錢老師60歲退休,父親為了感謝他,劃船送老師回了老家。

 

學會拚音後,我開始認字。

 

父親給我買來《新華字典》,墨綠色封麵的,五毛七分錢一本。

 

每天早上,父親把我抱到八仙桌邊的靠背椅上。

 

雖然我躺了十年,但生長發育沒有停止,22歲已經1米87的個頭,隻有父親抱得動我。

 

剛坐起來很不習慣,頭暈目眩,感覺要昏過去一樣。

 

手和腳還是不能動,我就用舌頭翻字典,一頁一頁舔,一頁一頁學。《新華字典》一共700多頁,我每天學習兩頁,剛好一年學完。

 

一年下來,我舔破了五本《新華字典》,學會了新華字典裏的所有漢字。

 

父親說:“你是在看書,還是吃書呀?”

 

在閣樓上,用借來的收錄機學習

 

 

 

慢慢的,我試著讓自己動一動。堅持一段時間後,我的手可以動了,但手指還是僵硬的。

 

我嚐試寫字,用嘴巴把筆咬起來,再用兩隻手掌把筆用力夾住,在紙上移動。剛開始,手夾住筆一用力就四肢抽搐,掉筆。

 

母親每天坐在我邊上,幫我撿筆,一天要撿上百次,很辛苦。

 

這樣練了兩年,我寫的字,終於有點模樣了。

 

生產隊隻有一份報紙,村民們都很善良,大家商量說,王家兒子每天在家,就把這份報紙放在他家吧,這樣他每天還能看看報紙。

 

在大家的支持下,我又多了個學習的機會。

 

我每天看報紙,一段時間看下來,新聞報道要怎麽寫,有點感覺了。

 

我開始給鄉廣播站投稿。鄉裏發生哪些事,哪個生產隊產量高,父親了解完回來告訴我,我寫成文字稿,父親再幫我送去廣播站。

 

村口有個大喇叭,挨家挨戶有個小廣播。

 

在家聽到廣播裏念自己的小稿子,很有成就感。

 

廣播站的編輯也常來看我,每次都給我帶許多稿紙讓我寫。

 

我越寫越來勁。散文、小說,也開始嚐試寫了。

 

我還給杭州廣播電台投稿,寫一篇廣播稿,稿費有五毛錢。

 

自從我可以坐起來後,堅持每天康複訓練,身體的活動能力也開始慢慢好起來。我能坐輪椅了,部分身體也慢慢有了感知。

 

雙手夾筆寫字

 

我的故事陸續被很多廣播站和雜誌報道,我也因此交了很多筆友。

 

TA是我第一個筆友,但TA是男是女,幾歲,哪裏人,我都不知道。

 

有一天,我收到一封信。

 

TA在信中寫道:我知道你身體殘疾,在自學。我剛報了黑龍江大學的青年文學函授班,你想不想學?想學的話,我們可以一起學。

 

我回信說:當然想學。

 

TA給我寄了報名表,學費也幫我交了,交了四年,要1000元。

 

我沒有TA的地址,隻知道TA的學號。通信來往,都是通過學校,我把信夾在作業裏,寄給學校,學校再轉寄給TA。

 

四年後,我拿到畢業證書。我在黑龍江《詩林》雜誌上發表了詩歌——《殘破的珍珠》,這是我第一次在刊物上發表作品。

 

我第一時間和TA分享這個好消息:非常感謝你的幫助。

 

TA給我回信,淡淡地說了句:祝賀你,你終於走出了黎明前的黑暗,希望你繼續努力。現在,我也要退出你的視線了……

 

我特別詫異,不知道什麽情況。TA也沒再來信了,我們就此失去了聯係。

 

 

 

 

寫作有一定收入了,但還是不夠。我寫一篇廣播稿,五毛錢,發一首詩歌,一塊錢一行,買書、看病就花得差不多了。

 

我又想,如果有人買我的字,那收入就能提高一些了,我靠一本新華字典學會了認字,靠兩隻手,我一定能成為書法家。

 

村裏有些人笑話我,說:筷兒都不會拿,還想拿毛筆寫字

 

隻有父母永遠無條件支持我,買不起毛筆,父親找來楊柳的枝條,皮刮掉,給我當毛筆。沒有墨水,母親鐵鍋上刮一刮,拿開水一攪,給我當墨汁。

 

村裏小賣部有很多報紙,都是老板攢起來包東西用的。我去借來,在上麵練字,寫得黑糊糊的,再還回去。

 

看到報紙的“文學版”,我還要剪下來,自己留著。

 

 

有一次,我在《浙江日報》上看到書法家金呂夏的故事。他從一個木工,靠自己的努力,成為了知名書法家。

 

我給他寫了封信,向他求學,又寄了一些我的作品。沒有信封,我找來幾張舊報紙糊在一起,寫上地址,貼上郵票。

 

過了一個星期,金老師給我回信了:

 

“讀了你的信,我非常感動,你在這麽艱苦的條件下,還堅持學習。”

 

“我創辦了朝暉書法藝術專科學校,如果你願意學,我邀請你來,不用學費,但有個條件,三年畢業以後,你必須發表作品。”

 

我膽子也大的,立下軍令狀:隻要給我機會,我保證發表作品

 

三年以後,我寫了“青年之友”和“文化生活”兩幅字,發在浙江日報上。

 

 

 

 

1991年,浙大團委的朋友來看我,給我帶了本《鋼鐵是怎樣煉成的》。

 

我看完之後,很受觸動。我了解到,作者奧斯特洛夫斯基也是殘疾人,他抱著殘體,仍能寫下影響全世界的巨著。

 

浙大團委朋友來看我,給我帶來很多書

 

我突發奇想,能不能用小楷把這本作品抄下來?

 

我買來一批宣紙,開始抄寫《鋼鐵是怎樣煉成的》。

 

我沒有社交,每天就是寫字、吃飯、睡覺。

 

隻要有一個字寫錯,我就整張紙扔掉,重新來過。

 

寫字很需要安靜的,像算賬一樣,第一遍算錯了,第二遍更容易算錯。有時候,我一個禮拜都寫不出一張,很懊惱。

 

父母會在邊上安慰我:沒事的,慢慢來。

 

 

花了18個月,我用小楷抄寫了32萬字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

 

《解放軍報》報道了我的故事,被蘇聯駐華使館看到,來聯係我。

 

1993年夏天,俄羅斯奧斯特洛夫斯基文化紀念館,收藏了我的作品。

 

紀念館館長彼得洛夫給我寄了一封信,稱讚我是中國的保爾,是《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這本書最好最優秀的讀者。

 

 

後來,我又花了四年時間,抄寫了300米長卷《西遊記》,被浙江博物館收藏。

 

上門求字的人越來越多,朋友們送了我一個雅號“江南殘子”。還有不少單位請我去分享自己的經曆。

 

主辦方很熱情,每次都會在我麵前擺一些糖果、巧克力。

 

我喜歡開玩笑,和大家說:我什麽糖都不想吃,就想搞兩顆“糖丸”吃吃。如果我出生的那個年代就有糖丸吃,會少很多悲劇。

 

 

 

 

1997年冬天,有筆友來看我。

 

她叫張秀英,山東人,大學是中文係的,畢業後來杭州工作。

 

我們都在“打工者文學社”,大家知道了我的故事,說好一起來看我,但不知道為什麽,那一天,隻有她一個人來了。

 

進門的那一刻,我就被她吸引了,她一頭黑色的長發,很漂亮。

 

因為早就知道我的故事,所以看見我的樣子,她並沒有驚訝。還送了我一本墨綠色的相冊。

 

她說,她從艮山門坐公交車過來,口袋裏30塊錢被偷了。

 

回去以後,她又寫信給我說,自行車停在公交車站,也被人偷了。

 

後來我們談戀愛了,她說,她是拿一輛自行車和30塊錢,換了一份愛情。

 

1998年,我們結婚了,在臨平買了房子。我搬去臨平和她一起生活,我全部家當就兩個紙板箱,一箱裝衣服,一箱裝書,還有一輛輪椅。

 

 

結婚一年後,我們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

 

2003年,我們在臨平開了個報刊亭,每天一起看書,看報紙。

 

我愛人很辛苦,她不光要照顧我,還要帶著孩子進貨,背上被著孩子,手裏要提100多斤的報刊。

 

賣一份報紙賺一毛錢。中午吃盒飯,7塊錢一份,我們舍不得花,就兩個人吃一份快餐,紅燒肉,我吃瘦的,她吃肥的。

 

這個習慣一直保留到現在,我們出去吃飯,都是兩個人吃一份。

 

我的頭發,結婚前,都是母親幫我剃。結婚後,頭發都是愛人幫我剃的。

 

我是幾世修來的福氣,才娶到這麽善良完美的妻子。永遠任勞任怨,裏外一把手。

 

鎖有萬能鑰匙,家有全能妻子

 

還有她第一次見麵送我的那本相冊,我一直保留著,我們倆的照片都放在裏麵。這本相冊,成了我們甜蜜愛情的見證。

 

2017年,我們又搬回餘杭仁和,回到農家小院裏生活。

 

我每天坐在電動輪椅上,在院子裏轉來轉去。我們在院子裏種了很多花,還養了一條大狗,許多金魚和烏龜。

 

 

今年3月,仁和街道暴發疫情,我們村3300多位村民一起去酒店集中隔離。

 

村裏有80多位老人,不會看健康碼,不會用燒水壺,而且都是講方言的,防疫人員的普通話他們聽不懂,出了很多問題。

 

我和愛人做起服務工作,在隔離酒店裏,給老人們打電話,幫他們解決問題。

 

在隔離酒店,為大家服務

 

老人們基本都認識我,我愛人還學過心理谘詢,兩個人搭配得很默契。

 

上個月,我們因為這件事,被評為“杭州好人”。作為一個殘疾人,還能為社會做點貢獻,我感到非常榮幸。

 

 

 

 

2021年9月,亞組委征集書法作品。我寫了“滿隴桂雨 冠軍之夢”八個字,後來初選過了,又寫了“桂冠”兩個字。

 

10月9日,杭州亞殘運會火炬“桂冠”正式發布,我才知道自己的字被選上了。

 

 

有朋友對我說,如果沒有這些變故,你會成為一個大作家,或是著名書法家。

 

我說,如果沒經曆這些事,我一定還在開拖拉機。一路走來,我得到了太多人的幫助,沒有他們我也走不到今天。

 

 

為了給我治病,父親借了5000塊錢,還了20年才還清。

 

每年務農賺的錢,要安排一家人的生活,剩下的錢隻夠還利息。父親也從來沒說起,他欠了多少錢,怕給我們心理壓力。

 

這個秘密,他藏了20年。直到錢還清,他才告訴我們。

 

 

還有,我躺在閣樓上,夏天熱得中暑抽搐,口吐白沫。父親賣了早稻穀,牙給我買了一台電風扇,也是家裏唯一的電風扇。

 

父愛如同涼風吹拂著我。

 

當我寫字賺錢時,第一個問父親想要什麽,父親又如電扇,一個勁地搖頭。

 

40年過去,這把電扇我還舍不得換

 

還有那位幫我報文學函授班,幫我交了四年學費的神秘筆友。

 

雖然TA從此不和我聯係,但是我一直忘不了TA給予我的幫助。我一定要找到TA,當麵表達我的感謝。

 

2006年,我和愛人通過各種辦法,終於找到了TA。

 

二十多年裏,我想過各種可能,TA可能是個老師,很注重學習,或是大城市裏,經濟條件比較好的,有錢有閑的人。當我真的找到TA時,還是大吃了一驚。

 

在嘉興桐鄉的一個農村裏,我見到了她。

 

她戴了頂草帽,推著三輪車,在村口賣水果維持生計。她比我大兩歲,有兩個女兒。

 

我含著淚問她:“為什麽幫助我?”

 

她說:“你不要有太多想法,其實,這也是幫我自己。”

 

當年,她初中畢業,夢想是當初中老師,但因為家庭成分是“富農”,失去了機會。後來,她從別人那聽說了我的故事,決定幫我圓夢。

 

她當時在企業打工,工資隻有三十多塊,但幫我交了四年的學費——1000塊。

 

她說:“再苦再累,我也要幫你走出困境。你的夢想就是我的夢想。”

 

她又說:“其實,我並不喜歡文學的,當年和你一起學習,純粹是想陪你走一程,我怕你一個人堅持不下去。你學成了,我就退出了。”

 

 

前幾年,我還去找了當年鎮上的理發師,就是說“給豬剃毛”的那位。

 

我和愛人一起去拜訪他,愛人拿了兩條煙送給他。

 

我說:謝謝你當年說的那句話,不然我走不到今天

 

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心裏真的是隻有由衷的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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