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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鬥

(2021-03-12 15:08:26) 下一個

文 /  青衣仙子 

1

 

1942年,延安整風期間,中央研究院批判王實味。蕭軍坐在會場後麵,根本無法聽清前麵的人在說些什麽,隻看見王實味每說句什麽,便會立即招來一片怒吼和痛斥聲。蕭軍實在看不下去,站起來大聲喊道:“喂……讓他說嘛,為什麽不讓他說話!”
 
散會後,蕭軍在路上向同行的人表示了自己的不滿,認為這種批判是“往腦袋上扣尿盆子”,有人向黨組織私下作了匯報。幾天後,中央研究院派了四名代表到蕭軍住處,指責他破壞批判會,要他承認錯誤!蕭軍聞言勃然大怒,不但拒絕認錯,還將四名代表轟出房門。
 
仍然是這一年的102日,早晨剛吃過飯,蕭軍站在門口。王實味從山下走上來,手裏拿著寫好的一封信,要和蕭軍單獨談一談。在山坡上許多人的注視下,王實味將手中的信交給了蕭軍。信的開頭一行是“偉大的喬(指胡喬木)、轉呈偉大的毛主席、轉黨中央”,信中寫道:“為什麽說謊的是好幹部,而老實人卻是反革命呢?”
 
蕭軍當天就把信交給了毛澤東的秘書胡喬木,並附上幾句說明:“今天早晨王實味在山下呼著我的名字,把這封信放在山腳下,要我代轉給您。後來他又說‘做錯了’讓我交給文抗支書,再轉給您。我就如此照辦了。專此祝好。蕭軍”
 
19421019日,在兩千多人參加的“魯迅逝世六周年紀念大會”上,蕭軍因舊事重提宣讀了《備忘錄》,觸犯了眾怒,當場就有丁玲、周揚、柯仲平、李伯釗、劉白羽五名黨內作家和陳學昭、艾青兩名黨外作家輪番上陣,衝他憤怒聲討。蕭軍一人麵對眾人,毫無懼色,從晚上八點一直論戰到淩晨。主持會議的吳玉章出麵調停說:“蕭軍同誌是我們共產黨的好朋友,我們一定有什麽不對頭的地方,才使蕭軍同誌發這麽大的火。大家應當以團結為重,有什麽不對的地方,我們應當檢討檢討。”蕭軍聽後主動和解說:“吳老的話使我心平氣和,這樣吧,我先檢討檢討,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我的錯,行不行?那百分之一呢,你們也想一想……”不料丁玲毫不退讓地回敬說:“這百分之一很重要!我們一點也沒錯,你是百分之百的錯!告訴你蕭軍,我們共產黨的朋友遍天下,丟掉你一個蕭軍,不過九牛一毛!”
 
蕭軍按捺不住,騰地站了起來,拍案大怒:“百分之九十九我都攬過來了,你們連百分之一的錯都不肯認賬!那好吧,你們既然朋友遍天下,我這個‘毛’絕不去依附你們那個‘牛’;你那個‘牛’也別來沾我這個‘毛’,從今以後咱們就他媽的拉—蛋—倒!”說完,拂袖而去。
 
他的這種桀驁不馴,後來付出代價。在東北工作時,便遭到排斥。57反右後,他的名字同丁玲、馮雪峰、艾青等右派的名字一起並列批判,寫作的書籍不予出版。1966年文革,他和老舍、駱賓基、荀慧生等近30人,被押到東城區國子監文廟,遭到紅衛兵輪番毒打,後背的衣服被打到肉皮裏。老舍在被打之後投湖自殺;蕭軍的大兒子蕭鳴遭毒打昏死過去,幸虧火葬場工人發現他尚有口氣,又才拉了回來。
 
2
 
19558,中國作協黨組在東總布胡同22號作協機關樓下的小會議室,連續召開擴大會議,會議由劉白羽主持。當時文藝界的黨員專職幹部,周揚是一把手,丁玲是二把手,丁玲的行政級別是7級,與周揚一樣是副部長級幹部。丁玲對這類會議向來不感興趣,她坐在會場靠門的地方,經常站起來走動,揉腰。會議最初是追查胡風分子,後來會風一轉,突然就指向了丁玲和陳企霞。
 
《新觀察》主編戈揚首先發難說:“丁玲、陳企霞不是一般的思想問題,而是反黨性質,並且已形成那麽一股反黨暗流……”有人甚至幾乎是點著丁玲的鼻子說:“你反對周揚同誌就是反對黨!”對此,不少人紛紛附和,上綱上線。周揚最後發言說,作家協會有獨立王國小集團,有反黨暗流,號召大家揭發。
 
丁玲一下就懵了,她沒想到她會成為批判對象,而且罪名是“反黨”!她更沒想到陳學昭、菡子這些朋友也會揭發她,甚至不惜捏造大量事實。陳學昭說丁玲在杭州跟她說,檢查《文藝報》是“整了陳企霞,也整了我”;說“隻有毛主席了解我,毛主席說的,中國現代文藝界代表人物隻有魯迅、郭沫若、茅盾、丁玲,周揚是沒有份的”;還揭發說丁玲見周揚孩子死了心裏高興等等。周揚聽了這話,臉一下就變了。夏衍發言更是從思想根源上分析,認為丁玲、馮雪峰和胡風的思想沒有區別,都有很陰暗的一麵。
 
這讓丁玲驚惶失措,主動請求黨組幫助,黨組指定周揚、劉白羽、林默涵、阮章競出麵。周揚在幫助會上再添一把火,提出“要把曆史問題搞清楚”。丁玲講了當年在南京被捕的經過,力求自證清白,但幾個人不為所動,一致結論說:“這當然是自首。”
 
丁玲越發惶恐,急於找人證明她的無辜,但無人願意替她作證。會議開了一個月,結束時,丁玲已經從反黨暗流變成了反黨集團。
 
過去批判別人,丁玲向來毫不留情。這次輪到自己,才知道周揚們整起人來,有過之而無不及,方法是“先定性,一麵倒,不核對”。
 
在壓力之下,為求過關,丁玲寫出書麵檢討,承認了和陳企霞是反黨聯盟的關係。這和57反右時,所謂章羅聯盟異曲同工。原本並不存在的關係,也隻能自證其罪。
 
3
 
19578月,正是赤日炎炎的天氣,民盟中央在南河沿大街政協文化俱樂部,召開部署了許久的批判羅隆基大會。吳晗代表民盟左派率先發言,痛斥羅隆基是“撒謊大家”,罵他從腐朽的西方學會了一套撒謊學和詭辯術,早在20年前就已經有了反共行為。梁思成的發言,則批判羅隆基一貫反對無產階級專政,是×天下謬論的鼻祖。第三個發言的是費孝通,他氣憤地說,羅隆基“公開挑撥知識分子和黨的關係,宣傳抗拒思想改造的方針,煽動反×情緒”,罪不可赦。
 
接下來,曾昭掄、趙文璧也相繼發言。曾昭掄是大名鼎鼎的曾國藩家族的後人,與羅隆基私交甚厚,但也不得不站出來,說出點東西才行。趙文璧是羅隆基擔任森工部部長時,從上海調到北京安排在森工部的。趙文璧的檢舉材料共七大類五十二條,時間、地點、人物條分縷析,清清楚楚,讓自以為記憶力超人的羅隆基自歎不如。
 
反戈一擊的當然不止趙文璧,就連民盟主席張瀾的秘書呂光光,也奮臂出袖,補上一刀,指出羅隆基“為了實現反×陰謀和政治野心,一貫要挾、劫持、陷害、辱罵張主席”。還特別聲明“別以為張主席死無對證了”,他作為張的生前秘書,有責任把張生前說過的事實,公布出來。
 
別人的揭發羅隆基可以不在乎,但與他“同居”十載的浦熙修,拿了一篇《羅隆基是隻披著羊皮的狼》聲討他時,就如同戳向心髒的刀了。這景象,讓羅隆基看到了什麽叫做眾叛親離,他傷感地說:“十年的親密朋友浦熙修當麵絕交,八年的秘書邵雲慈寫信檢舉,還有孫平毅秘書在整風會上也聲色俱厲駁斥我。”話音未落,也是悲哀哽咽,不覺淚下了。
 
接下來的批判會一場接一場,從盛夏鬥到寒冬,致使心力交瘁的羅隆基在1226日這天,終於低下了高昂的頭,承認章羅聯盟是個有綱領、有組織、有計劃、有步驟的組織。五個月前,他曾手持拐杖,跑到章伯鈞家當麵質問:憑什麽說我和你搞聯盟?那天,整個院子都能聽到他的咆哮之聲。臨出門時,怒氣衝天的羅隆基高喊:章伯鈞你聽著,我從前沒和你聯盟,現在沒和你聯盟,今後也絕不會和你聯盟!說到激動處,羅隆基手杖擊地,折成三節,拋在章伯鈞麵前,拂袖而去。
 
曾經一段時間,他瞧不起章伯鈞很快就主動認罪,在抵抗了數月之後,自己才無奈步了後塵。這天,民盟開會,結束出門,他站在民盟朱紅大門的一側,看著章伯鈞坐著老“別克”車離去,自己隻能步行回家。這才明白,先低頭認罪的人,還是得了些好處的。
 

反右過後,章羅二人同時受到降職降薪處理,但降的幅度不同。章伯鈞是從行政三級降到七級,羅隆基是從四級降至九級。行政降到九級,專車便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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