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是個很神奇的地方,有的人一見如故,無話不說,有的人麵對麵坐三十年,形同路人。問題是,工作是講求效率和成果的,一定要做成事才行。有個詞叫“張弛有度”,你得知分寸,識進退,這就是所謂的“情商”。
有個簡單問題 :情商重要,還是智商重要?生活中經常能遇到一些人,傻傻的,可情商特別高。人類本身就是一種情感動物,每個人都有極為豐富細膩的情感,所以人生中很多時候,都是要解決情感問題。合作,對每一個即將參加工作的人,是第一道坎兒。遇到這道坎兒的時候,一定要想方設法跨過去。每跨過去一次,你就成長一次。
人生經驗是積累出來的,珠穆朗瑪峰也是一步一步登上去的,在過程中慢慢適應。如果用飛機把你一下子運到那個高度,說不定你就死了。
群居不倚,獨立不懼
人生的缺憾,我也有。有人說我特幸福,年輕時買的東西,現在值那麽多錢。買到的東西值多少錢,其實跟我沒多大關係;倒是那些沒買到的,跟我有直接關係。
20 世紀 80 年代末期,我去上海。上海當時有一種商店叫“友誼商店”,主要賺外國人的錢,但是中國人也能買。我在那兒看到一個碗,很漂亮。當時,商店也認為這個碗是民國時期的仿製品,所以可以賣。碗底貼著一張口取紙,寫著編號“55-1964”,大概是 1964 年進的庫。標價多少呢?人民幣外匯 3 萬元。那時候提倡爭當“萬元戶”,1 萬元都少見,何況 3萬元,還是人民幣外匯。
雖然我拿不出 3 萬塊錢,但架不住喜歡啊,每回到上海,先奔友誼商店那個櫃台,把這碗要出來,翻來覆去地看,看完再還給店員。魂牽夢繞了半年,終於,這碗被別人買走了。那是 1988 年,我又去上海,到了友誼商店,一看碗沒了,心就涼了。感覺像是漂亮的“校花”被“校草”牽走了。
第二年,香港蘇富比拍賣會,這個碗—乾隆時期的琺琅彩黃地開光胭脂紅山水紋碗—拍了 792 萬元,是被日本人買走的。從 3 萬到 792 萬,短短半年之間。看到這個消息,我何止心涼了,連腳心都涼了。早知道是這個結局,當初借錢也得把它買下來啊。
又隔了九年,到了 1997 年,這個碗重新上拍。那時候日本經濟下滑嘛,把碗拿出來變點兒現。拍了多少錢呢?2147萬元。幾乎是他買進價的三倍。
今天如果再把這個碗拿出來拍賣,最低估價一個億。一個億啊,曾經就擺在我的麵前,讓我捧了無數遍,那麽多次機會我都沒有把握住。過去就沒了,剩下的就是一個故事。
人生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讓你滿意。你想每一步都踩中那個點兒,是不可能的。
“當盧”
我當年到香港去,看見一個金器,喜歡得不行。這個金器,是古人係在馬臉上的裝飾,叫“當盧”。打個比方,相當於今天那些豪車前麵的車標,也叫 LOGO。純金打造,上麵鏤刻的是花紋和神獸圖案。要把這麽大一塊純金扣在人臉上,挺狂的 ;但扣在馬臉上,是周、秦、漢、唐時代的重要標誌。
看到這個“當盧”是在香港的荷李活道。我說,這個東西我太喜歡了。賣家卻說,你喜歡不成了。我說,為什麽?他說,我賣了。賣了你給我看什麽呀?這不拿我開涮嗎?
我問,那人給錢了嗎?他說,交了定金。這就沒轍了。
隔了兩年,我又去荷李活道,又遇到那個賣家,又說起那隻“當盧”。他說,你買嗎?當初那個人交了定金就再也沒來。我的機會來了。我說,我能給你錢,但不能給當初他給的那麽多。他說,憑什麽便宜給你?我說,你去過菜市場嗎?上午的菜就貴,放到下午就便宜,塌秧兒了嘛。
於是,我把價格攔腰砍了一半,答應當時就給錢。那人腦袋衝天想了想,仰天長歎道 :可以……這個純金“當盧”現在收藏在觀複博物館。
人生就是這樣,很多東西不一定是你爭來的,是有命數的。如果我當年死追,也沒準兒能追來,但花的代價太大。要相信緣分。我過去常借用古人的一句話說:“過我眼,即我有。”
我看到了,我就擁有了。知識、機遇,也都是無形的擁有。生活中,每個人不如意的狀態都是常態。所以古人總結,“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一提這話 , 我兒子就說 :“可我現在如意的事連一二也沒有。”我說,那是你不夠成熟。生活中應該有很多能讓你滿足的地方,你渾然不覺。你總是盯住不可能滿足你的那些東西,悵然若失。
我們一定要用一種積極的心態去麵對生活。古人說,“群居不倚,獨立不懼”。前半句的意思是,哪怕一屋子人,我也不倚靠誰,我自己能夠生存,自己能夠麵對這個世界;後半句的意思是,屋子裏就我一個人的時候,我也不害怕。這話是誰說的呢?蘇軾說的。文豪就是文豪。
萬物並作吾以觀複
我們的心靈很多時候需要慰藉,最好的慰藉方式莫過於讀書。讀書是一個習慣,可以係統地精讀一本書,也可以快速地粗讀。但是到底讀什麽書,我沒法推薦。總有人讓我開書單,要知道,沒書的時候,什麽書都是好書。
我小的時候總跑醫院,因為父母在那兒工作。我在內科病房的消毒室裏看到一本《內科學》,磚頭那麽厚,我當時覺得肯定沒人要,夾在胳膊底下就帶回家了。特別喜歡,沒事兒就翻,直到今天我也對醫學方麵的知識很感興趣。
讀書是一個人就可以解決的慰藉心靈的方式。第二種方式就需要兩個人了,叫作傾訴。傾訴有一定的風險,就是你對別人傾訴的話,有可能被公開,所以你要選擇對的人傾訴,以及選擇傾訴到什麽程度。
當你憋著一件很不痛快的事,一旦說出去,心裏就會舒暢很多。每個人都有這樣的心理需求。女人比男人還好點兒,女人愛哭,哭一場就舒服了。而男人最大的問題就是內心比較“硬”,這也是文化問題。所有的男孩子請記住,如果有女孩子在你麵前大哭一場就是喜歡你,不然她哭啥?
傾訴是個很好的途徑,讓你能夠跟社會相容。從朋友的角度講,傾聽也是一種很重要的方式,幫助別人解脫。如果有朋友來找你傾訴,你要安慰他,一定不要讓負麵情緒疊加。比如他說“我最恨張三了”,你不能說“我比你還恨”。即便你真是這麽想的,也要另找一個出口去宣泄。
第三種慰藉心靈的方式,就是擼貓。我從小喜歡動物,年輕的時候特別喜歡狗,為什麽呢?我覺得自己就是一條狗,跟狗的精力特別匹配。現在我的精力不如狗,狗天天要出門,要跟你商量散步,受不了,所以就喜歡貓了。
貓跟人的關係特別好,若即若離,它有獨立的尊嚴。今天,全世界都存在心理問題,不分國度不分種族不分文化,所以寵物經濟是一種全球經濟。很多年前,中央電視台公布過一組數據:中國有五千萬人養貓,五千萬人養狗,總共一個億,直接影響三億人。今天這個數字更是大幅度增加。
很多工薪族,一個人在異地打工,家裏有一個貓,回去能說說話,擼一擼。貓的毛發是我們人類不具備的,人的皮膚無論怎麽膚如凝脂,也不如貓那一身毛,摸著很舒服。所以擼貓就成了一種社會現象。
這種現象是工業化革命以後才存在的。我們今天生活在工業革命的成果之下,又趕上了信息和智能革命。人類的文明走向又一次被改變,未來五十年,我們在座的人都不能預測。
所以,很多人都感到惶恐,我也惶恐。我們就希望做點兒什麽,來解決一些自己的問題。於是我們養貓。為什麽養貓呢,貓的壽命一般在 15-20年,你能看著它從生到死,見證一個完整的生命輪回。我們人類看不了自己的輪回,中國人的平均壽命現在不到八十歲,你怎麽看人家輪回呢?你還沒看完人家呢,人家先看完你了。
現在的人工作壓力大,學習壓力大,所以自己得知道通過什麽渠道來紓解。我到日本,看好多人排著隊,一開始不明白,幹嗎呢?他們說,等著擼貓呢。這些人家裏養不了貓,就趁節假日跑到“擼貓小屋”,花一些錢,進門擼 45 分鍾。門口排著長隊,出來一個進去一個,出來一個進去一個。日本人守時,到點兒準出來。它是一種文化。
我們既要對這個世界負責,也希望能在世界上找到關愛。不管是人與人之間還是人與動物之間,都應表達這種關愛。所以今天全世界都在探討動物福利,它表明人類作為最高級的物種,對所有弱小動物都應施以關愛。什麽是弱小動物?大象是,老虎也是。我本人是“野生救援公益大使”,最著名的口號是“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
我們每個人都要肩負起社會責任。作為這個地球上“貌似的主宰”—其實隨時可能被自然幹掉—我們要關愛同類,關愛他類。一般人家養寵物,都沒有姓,黃狗就叫“黃黃”,黑狗就叫“黑黑”。我們觀複博物館的貓都是有名有姓的。
2003 年“非典”期間,我的一個朋友說,他家門口有一隻大黑貓,在外麵周遊好幾天了,挺可憐的,你養不養?我問,什麽色兒的?他說,黑的。我說,有雜毛嗎?他說,一根雜毛沒有。我就派人把它領回來了。到了辦公室打開箱子一看,明明是一隻大花貓,一根黑毛沒有。
但這隻貓特別懂事。來的那天,我正在寫一篇文章。它就趴在桌上看著我寫,直到我把文章寫完。於是我在文章結尾把它也寫進去了:北京風雨大作、電閃雷鳴,新來的大肥貓趴在桌上看著我,屋裏一片祥和氣氛……
這隻貓姓花,叫花肥肥,在我們博物館待了十五六年。來的時候就是成年貓,大家都特別喜歡它。花肥肥走的時候已經很老了,我還給它寫了一篇祭文,很多人哭得泣不成聲。
看起來是我們在救助貓,實際上是貓在救助我們。我不是在勸大家都去養貓,隻是通過養貓這件事,來說明人類所處的環境,來說明當我們的生活壓力越來越大的時候,要知道排遣的方法。養貓、擼貓隻是我舉的例子,養狗也行,養魚也行,養老鼠也行——就是貓不太高興。
當我們知道自己的人生是怎麽回事兒的時候,往往已經走過了一半。
1999 年,我在潘家園的地攤上撿了一張照片,照片上有八九位“辛亥革命”前後的中國人。他們有站姿,有坐姿,有蹲姿,姿態不同,彼此間隔不一。相同的是,他們的目光都非常堅毅。這些人,給筆就能寫文章,給槍就能上戰場。他們是一百年前的中國人。通過這樣一張照片,可以想見當時的中國人是怎樣一種精神狀態。
於是我請了一位畫家,嚴格按照這張照片的樣子,畫了一幅油畫,並且把照片中一個站立的人換成了我。畫我的時候,他參照的是 1998 年的一張照片,那年我四十三歲,比現在瘦,滿臉膠原蛋白。在這幅油畫中,原來照片裏的人穿著冬裝,我穿著夏裝 ;原來照片裏的人是黑白的,我是彩色的。我給這幅油畫起了一個名字,《我與古人真誠地站在你們麵前》。
一百年前,中國人的精神麵貌,我們通過一張照片就可以知道。我們這一代人,留給一百年後的中國人的,又是怎樣一個精神麵貌呢?所以,你們也可以邀上三五同學知己,去照這樣一張“鬆散”的照片。自己選擇姿勢,彼此不要靠得那麽緊。這張照片在你一生中都會非常重要。
李白說 :“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 ;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也。”又說 :“生者為過客,死者為歸人。”我們是一代一代的過客,曆史是一場巨大的輪回。我做的博物館叫觀複博物館,“觀複”二字取自老子《道德經》第十六章,“萬物並作,吾以觀複”。他是站在宇宙空間的一個視角。
萬物指什麽呢?所有的事物,不管是人、動物還是植物,都在成長和變化,這是一個不可逆反的規律。我們每個人從生下來的那一天,就奔向你的終極目標—“死亡”。而我看著萬物輪回。人生百年,轉瞬即逝。最終,當你駕鶴西歸之時,總得回頭看看。這一生雖然有遺憾,但是無悔;雖然有不足,但是無愧 ;雖然有缺失,但是無礙 ;雖然千言萬語道不盡,但是喜怒哀樂盡一生。這就足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