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 (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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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 (542)
2024 (159)
2025 (6)
1919年,“民族自決”席卷了各洲受壓迫的國家,“五四運動”、“非暴力抵抗運動”、“一九一九年革命”、“三一運動”紛紛登場。一戰結束後,各巨頭聚首巴黎,召開了和會。由於難於在具體謀略上達成一致,會議延續了足足五個月。它所建立的“凡爾賽體係”催生了德國納粹。
1919年,現代主義的發展勢頭正勁,現代主義主要的旗手都已經或將寫出自己的最好的作品。巧合的是,《荒原》《尤利西斯》和《城堡》,這三部典型現代主義的作品都將在三年後成書或出版。在詩歌領域,象征主義已有退潮趨勢,短暫的、新奇的超現實主義以共同體的形式做出捍衛詩歌的嚐試。未來主義流布到莫斯科和聖彼得堡,並深深影響這個未來的帝國的美學實踐。
有一個奇妙的案例可以彰顯世界文學的重要、基本和必需。1919年,斯韋沃動筆寫作《澤諾的意識》。該書作品具備了現代主義的所有特質。喬伊斯閱後大為讚賞。在經喬伊斯斡旋推介後,該書被譯為法文,贏得了國際反響。
1 法語文學
在1919年前後,法國文學似乎頗具世界主義氣質,來自俄國、英國、美國等的優秀作品都被譯介了,且幾乎是同期的。人們閱讀著陀思妥耶夫斯基、伍爾芙、喬伊斯。而本土的文學創造正處在白熱化的階段。
普魯斯特《追憶似水年華》卷二《在花季少女倩影下》在前一年坎坷出版後,被幾位評審敲定最有資格獲得“龔古爾文學獎”,盡管普魯斯特已經不再是文學新人。《追憶似水年華》並不那麽先鋒,它不過是確立了此後幾乎普適於現代小說的標準,盡管這個標準似乎在全球化的當下有所鬆動。簡言之,在《追憶似水年華》之後,小說創作主要建立在多主題的重現和彼此相互配合上,而不在故事的發展上。
1917年、1920年,瓦萊裏分別發表了他一生中最為人熟知的兩首長詩,《年輕的命運女神》和《海濱墓園》。在短暫的、井噴的詩歌創作之後,他就轉向了批評,再也沒有寫過詩歌。瓦萊裏持有著一種與眾不同的詩歌理念,稱其為“純詩”並不確切,它似乎是一種承天才之力而完成的逸樂之詩。正如其墓碑上所示,“多好的酬勞啊,經過了一番深思,/終得以放眼遠眺神明的寧靜!”
這一年,布勒東、阿拉貢和蘇波在巴黎創立了《文學》雜誌。雜誌的標誌之一“自動寫作”從此在文學世界紮下了根。五年之後,達達主義破產、超現實主義小組宣告成立。另一本於一戰期間停刊的刊物《新法蘭西雜誌》於6月份複刊。雅克·裏維埃爾主持這本刊物直到他逝世。
《追憶似水年華》
文壇宿將們各有歸根。法郎士離開了巴黎,撰寫他的童年回憶錄。對中華文化孜孜以求的謝閣蘭逝世。他的詩集《碑》以立體碑刻式的本體意義的探討,超越了中西之間的地理異域。紀德完成了《田園交響樂》,所用仍是紀德熱衷的日記形式,頗具傳記色彩,且是作者經常處理的靈與肉的主題。
2 英語文學在美洲
一戰尾聲,一本名為《亨利·亞當斯的教育》的著作成了暢銷書。它展示了一種驚人的現實:現實是微不足道的,對現實的闡釋才是攸關生命的。這是理解二十世紀文藝的起點。此年出版的《美國的語言》,是評論家門肯最具野心的作品,它毫無疑問是獻給美國的讚歌。和《亨利·亞當斯的教育》的憂鬱與自省不同,它是美好和充滿希望的。
在詩歌領域裏,一大批小雜誌的湧現,以及完備的評議出版流程,為美國詩歌的繁榮準備了土壤。此年,T.S.艾略特在任《自我主義者》雜誌的編輯,刊發了一篇題為《傳統與個人才能》的評論。他試圖糾正人們對個性的迷信,“詩人沒有什麽個性可以表現,隻有一個特殊的工具,隻是工具,不是個性,使種種印象和經驗在這個工具裏用種種特別的意想不到的方式來相互結合。”
龐德、威廉·卡洛斯·威廉、史蒂文斯、E·E·卡明斯、桑德堡、哈特·克蘭……1919年見證了太多偉大詩人的崛起。
《一九一九年》
經曆了婚戀挫折的菲茨傑拉德回到故鄉修訂著自己的作品。如他所願,“全麵繁榮到來了”,甚至屬於一代人的時代都將被他命名。而從一戰戰場歸來的約翰·多斯·帕索斯順理成章做了一名新聞記者。他十餘年後的《美國》三部曲中的第二部便題為《一九一九年》。紀實和虛構雜糅在這部充滿灰色調的皇皇巨著裏。《一九一九年》的結尾宣告了美國未來的困境:“……隻有/一個可以選。他們怎麽選出約翰·多伊來的?/孩子們,要確保他不是個黑人,/確保他不是意大利血統也不是猶太佬……”
舍伍德·安德森出版了《俄亥俄,溫斯堡》(又譯《小城畸人》),它聚焦於被文學遺忘的中下層階層的生命,在他們的生命裏似乎充滿著局限和憂傷。一組組對比觸目驚心地描繪了進步時代中被拋棄的人們的真相:社會美景和自我孤獨,失落和重建,青澀、嫉妒的性和荒唐、值得同情的性。巧合的是,這一年,塞林格出生了。他幾乎是一個新安德森。
一些嶄新的文學領域出現了,以斯泰因為標誌的新的女性主義文學,以休斯和赫斯頓為標誌的黑人文學,以奧尼爾為標誌的輝煌的美國喜劇。此外還有紀伯倫等人在此居留,他在1919年於紐約出版了他唯一的有韻律的長詩《行列聖歌》,書中配有詩人的插畫。
3 英語文學在歐洲
十九世紀虛假的理想和空洞的英雄主義在大英帝國煙消雲散。蕭伯納發表了《傷心之家》,他點出英國所麵臨的危機,“船長喝醉了,船觸礁了,船上腐爛的木板被撞得粉碎,生鏽的鋼板也撞裂了,船員們也淹死了,樣子就像被捕鼠機夾住的耗子”。
《幻象》
以小說聞名的哈代在這一年出版了一冊《詩集》,包括五卷。葉芝學習用“自動寫作”,寫一本未來將命名為《幻象》的集子。伍爾芙完成了《夜與日》。她從弗萊的美學中習得了新的印象主義和感受主義。生前她曾諷譏愛德華時代的物質主義,稱其過分強調“事物的結構”,但她沒想到的是她所將創造的也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物質主義,且與二十世紀的文藝發展合成一股流。
對於時新的種種實驗,D.H.勞倫斯不屑一顧,他要求剔除抽象概念和自我意識,處理新的主題和情感。但不幸的是,他先於他所不恥的族類變成了聖徒。
英國文學的未來屬於伊夫林·沃、赫胥黎、奧登和一場戰爭。
4 西語和葡語文學
裏維拉政府的專製引發了大規模的罷工風潮,知識分子們的左翼傾向濃厚。在前半葉的政治翻覆中,西班牙知識分子未必都如烏納穆諾那樣“既反對這個,又反對那個”、一生都在戰鬥,但其抗爭也不容小覷。
“公民詩人”安東尼奧·馬査多在此年完成《孤獨、長廊和其他詩》,他的意趣比現代主義要淺近很多。稍現代的希門內斯發表了《石頭與天空》,這些“狂喜”的抒情詩也無法掩飾詩人內心的孤獨和苦悶。
“14年一代”幹將奧爾特加·伊·加塞特於1914年投入批評寫作,在短短的十五年內寫作《藝術的去人性化》《沒有脊梁的西班牙》《大眾的反叛》等傲然的著作。
《藝術的去人性化》
“27年一代”的洛爾迦正在馬德裏大學學習。他經常出沒於“大學生公寓”,交往了很多詩人和藝術家。其中有名的一例是,他和達利同性戀逸事。
秘魯的巴列霍是少有的窮且現代的藝術家。這一年他寫作《特裏爾塞》(Trilce),由此西葡語區的先鋒派開始嶄露頭角。大體上講,西葡語區的先鋒派先肇始於拉丁美洲,並通過同仁傳播的形式反哺其宗主國。不過,先鋒派難以被藝術家們貫之終生,比如,曾參與到極端主義的潮流中的博爾赫斯,就因為執著於對永恒事物的愛而逐漸成為一個偏向於古典的詩人。
曾在澳門居留過的葡萄牙詩人畢山耶在1920年發表了《滴漏》,這是葡語象征主義文學的典範之作。但葡萄牙的現代主義的執牛耳者是另一位在當時尚不為公眾熟知的詩人,費爾南多·佩索阿。佩索阿和一群誌同道合者聚首在《俄耳浦斯》(1915年創刊,僅出版了三期)等雜誌周圍。他自如地使用多種異名,賦予其不同身份和意義。“在睡與夢之間/在我和我自己身上/我以為是我的那個人之間/有一條無窮無盡的河流”。佩索阿也代表著文學中對“自我”探討的最高度。
而巴西的現代主義開始於1922年的聖保羅現代藝術周。
5 德語文學
1919年,魏瑪共和國成立,人們不得不麵對國內經濟的日益凋敝。表現主義勢頭強勁,但表現主義作家幾乎都命途悲慘。剛發表過的《一個不問政治者的看法》的托馬斯·曼奉行保守主義觀念,反對民主政治;但不久之後,這位大師就意識到了政治和人道主義必須統一在一起。
左翼人士布萊希特剛剛完成劇本《巴爾》。巴爾是個詩人,玩世不恭,沉湎於酒肉女人,不信上帝隻信自己,這無疑正是一戰後德國青年的普遍心態。
《德米安》
該年,另一部類似於“成長小說”的作品是《德米安》,作品引發了巨大的轟動,其程度堪比《少年維特的煩惱》。德米安勸辛克萊進行自我認識,擺脫舊道德觀念,影響了一代青年。
除表現主義詩歌外,德語詩歌還有古典而純粹的取向。典型的有圍繞在《藝術之頁》的大批青年詩人,裏爾克和霍夫曼斯塔爾等。這本倡導“為藝術而藝術”的刊物於1919年休刊。
這一年,剛出版過《鄉村醫生》的卡夫卡為了回答父親的白眼,給他寫了一封未交抵的信,他說他的整個文學創作是故意拖長的和父親的告別,他要在作品裏傾吐自己兒時無法躺在父親懷裏傾吐的苦水。
6 其他語言和地區文學
1919年前後,由於政治分歧,一大批俄國作家選擇了流亡,其中包括布寧、梅列日科夫斯基。而此後成名的一大批作家大都在戰爭之中經受著血與火的洗禮。
日語文學執著於有關文藝與社會、政治問題的討論,自然主義分崩離析,唯美主義落入花柳闈內,新感覺派興而即滅,芥川龍之介不久自殺了。所剩的道路似乎隻有接受共產主義的恩澤,但僅有的嚐試隨即瓦解成幾股,並在不久之後走向窮途末路。
《狂人日記》
在華語區,《文學改良芻議》剛發表不過兩年,白話文便能夠抗衡古文,各個古今派別先後建立起來了,第一篇白話小說《狂人日記》發表於《新青年》4卷5號,《嚐試集》也在醞釀出版之中。1919年春,約翰·杜威來華講學,幾度遷延,居留長達兩年多。梁啟超逐漸轉型成為學者,1920年,他牽頭成立講學社,延請羅素、泰戈爾來華傳播文化。
埃及的文學現代化已經有了六七十年的積累,在不久之後登場的陶菲格·哈基姆、尤素福·伊德裏斯、納吉布·馬哈福茲將引領起埃及文學的複興。
雖然不能一概而論,但總體而言,現代主義在亞洲、非洲、大洋洲的發展並不盡如人意。在很多國家和地區,現代主義的發展受到各種因素的拮抗,其中包括戰爭、威權、後殖民現實、全球化現實。甚至在一些國家和地區,任何意義上的文學的發展都是曲折的。
摘自《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