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 (57)
2010 (55)
2011 (83)
2012 (66)
2013 (88)
2014 (102)
2015 (497)
2016 (457)
2017 (603)
2018 (637)
2019 (816)
2020 (700)
2021 (540)
2022 (880)
2023 (542)
洛陽老街,戴花的女孩表情囂張,像朵潑辣的小牡丹。我說,妹妹你暑假作業做完沒? 她翹起嘴,對我說,哼!
江蘇鎮江,春節即將來臨,天氣寒冷。賣被套的阿姨立正了,讓我拍照。她們那個年代的人,說要拍照時,都是這個姿勢的。
深圳蛇口,四十年來,這裏的建設從未停止過。一歲的貝貝,在父親工地的臨時板房出生。這個工程行將竣工,貝貝也將隨著他的父母輾轉到新的工地。這座年輕的城市裏,那些到處崛起的高樓大廈,霓虹車流,終是貝貝的童年一夢。
開封火車站的黃昏,老人家在乘涼排話。稍大的城市,火車站都是讓人覺得最沒安全感的地方,反正閑站在那裏對著你笑的,多數沒有什麽好人。但開封的火車站,有點不同,當地市民把這當成休閑乘涼的廣場了,廣場舞事業也相當興旺。曾經的宋朝故都,因為交通問題如今已經輝煌不再,開封更像個滿是夜市小吃的休閑之城,但所有的古跡都已經被圍起來收高價門票,看個鐵塔都要80塊,讓我對這座城市的印象非常不好。
湖南郴州的板梁古村,一個平日裏隻剩老人和小孩的村子。走進一幢宏大破落的老屋,隻有老婆婆一個人住著,她的眼睛已經不太看得清東西了,隻用放大鏡反反複複端詳著我,嘴裏含糊不清地說了好多話,其實她耳朵也是幾乎全聾。不知道跟她說什麽,也不知道能為她做什麽,隻能,悄悄地退出這座古宅。
內蒙古興安盟的阿爾山小鎮,這裏人口稀少,冬季更甚。這裏每天有數趟火車路過,老劉擔任這個郊外山穀裏的路口的交通警察,已經二十多年了。他負責火車快進站時,放下警戒杆,維持交通秩序。火車帶來一股零下二十度的凜冽冷風,吹得臉上刀子割一樣疼。火車終於開過,老劉拉起警戒杆子,小步匆匆跑回值班的小小鐵皮房。老劉說,俺們這疙瘩,老鼻子冷嘞。我說,你都這麽多年了,還不都習慣了啊。老劉說,胡扯,俺東北人才最特麽怕冷。
上海青浦朱家角的暮春,那天有懶洋洋的陽光。坐在河邊的台階上歇腳,老人家在晾曬著一條舊花被。他不停地這裏拍拍灰,那裏撣一撣,然後停下來看看,發一會呆,再拍拍這裏,撣撣那裏,再停下來,發一會呆。沒有跟他聊天,但我覺得,這張被子,一定有故事。
貴州織金縣的化董村,萬山深處,隱居著最後的長角苗部落。傍晚時,六歲的猜妹,看著媽媽在忙碌地切豬菜喂豬,還有門外連綿大山的暮色四合。猜妹有三個哥哥姐姐,還有一個弟弟,家裏養著兩頭牛,三頭豬,幾隻羊。山裏,阿猜這樣的女孩,最多念到小學畢業就綴學,就開始做農活,縫嫁妝,做蠟染。大山之外的世界,於她而言,或許一輩子都是陌生的。
成都大邑的安仁古鎮,川西的大小城鎮,茶館是街上最常見的。老茶館裏的老先生,聽說要拍照,馬上一改正襟危坐,擺出搞怪滑稽的表情。我問,老先生您看起來會演戲。旁邊的人說,他可是天天說得比唱的還好聽,返老還童啦。
香港北角的街市,一個台灣人,站在高凳子上,推銷他的台式奶茶。我說,老板生意好?來給你拍個照。他說,我來唱一段,你給錄個視頻,照片的表現力度太弱啦!然後他就唱起了很搞笑的台灣腔廣告歌。
貴州黔中的鎮山村,一座用石頭建起的山村。老奶奶說,我種的折耳根可香囉,來扯一把給你帶回家。
內蒙古呼倫貝爾的滿洲裏,是中俄邊境一個漂亮的邊貿城市。有許多俄羅斯姑娘嫁到這裏,夏天清涼的河邊,俄羅斯媽媽抱著講中文的兒子,十分幸福。
無錫的清明橋,最後一段老城區,河水寧靜,石橋彎彎,依稀保存著運河邊的許多往事。黃昏時,橋邊的人家裏,小女孩開始邊數數邊跳繩。
深圳華僑城,世界大觀門口的深南大道,是深圳最繁忙的交通要道。遠處仿造的埃菲爾鐵塔巍然聳立,路邊打著領帶穿著西裝的男人,正在用一個鐵夾子拔他的胡子
廣東惠州,東江邊,有許多吃住在船上的疍家人。站在河邊等了五分鍾,等一隻貓,從一條船跳到另一條船。
江蘇同裏古鎮,清晨的陽光裏。腿有點瘸的木匠老葉,準備出門做工。妻子喊他,早點回家吃飯,別下棋下到三更半夜的!老葉不耐煩的說,得嘞得嘞。
河南新鄉,剛到那裏的第一個晚上,一個應酬飯局,還沒開始吃飯,被當地人用藍瓶的洋河大曲,先端三杯,再端九杯,灌得不省人事。第二天中午起來,頭痛欲裂幹渴欲死,爬到酒店樓下,遇到個西瓜攤,被老兩口的西瓜救我一命。至今,聽到新鄉和洋河大曲夢之藍,我就腳軟。
浙江建德的淳安,新安江渡口,等船的老人家看到我在拍風景,湊過來左看右看,邊看邊點頭說,嘿,佳能的!嘿,鏡頭是紅圈的!我順手拍了他一張,他說,嘿,光圈開大點!能去老人斑~
浙江溫州,去了一條忘記名字古村,找不到車回瑞安,疲憊不堪。正好遇到一個三輪車。車夫說,我們都是拿牌照的,不宰客,放心!
湖南湘西的芙蓉村。這張照片拍攝於十年前,那時剛開始拍照。如果不是因為拍照,必定不會留意到,還有些地方,還有些人會穿這樣的鞋子。就是一塊破塑料,一片破布,再綁上一根繩子。
浙江麗水,河邊的老巷子,暑假在河邊玩耍的小朋友。幾年後再去麗水,這片老房子都拆掉了,變成了幹淨寬敞的水泥河堤和大馬路。這幾個小朋友,也該變成青年了吧。
江西贛州,做裁縫的老人和他的狗。越是平常平淡的地方,人們會越平易友好。越是平常沒風景的地方,美食反而越多。走了許多年之後,我依舊會喜歡這樣的地方。你可能聽說過這樣的一些城市,但不知道它是什麽樣子的。這點好奇心,讓我不斷出發。
春運的火車上,兩個互不相識的男青年,睡得靠在了一起。對很多為了生計的人來說,高鐵的票價太貴了,臥鋪也不便宜,而且很難買到。所以很多很多的人,為了回家過年,要在一個硬座位置上,煎熬二三十個小時。
湖南茶峒,位於湖南貴州重慶三省交界的地方。一天裏轉了五趟車,輾轉來到這個河邊的小城,隻為了小時候讀過的,沈從文筆下的《邊城》。那座書裏的白塔還沒有倒,隻是長滿了荒草雜樹。坐在拉拉渡上從湖南到重慶,再從重慶坐回湖南,來回好幾趟。渡船上的女孩,依稀當年翠翠模樣。
武漢漢口,住在洞庭街的老先生,榮幸地講起了民國年間這幢房子的往事。
佛山祖廟,黃飛鴻武術館的同學,表情嚴肅地給我打起了黃飛鴻嫡傳的洪拳。我說,同學,這個姿勢,可不是洪拳。他就表情嚴肅地走開了。
重慶,渝中半島洪崖洞。大叔是個棒棒,剛收到二十塊錢的酬勞,放進用黑絨布精心縫製的錢包裏。
江蘇常州,西直街邊的裏運河。李老板做了傍晚的最後一鍋油潑麵。他說,你不吃,是你的損失。
家鄉湛江的過年時候,小朋友在滿是鞭炮紙的街道上玩耍。
青海熱貢,一個荒涼的山穀,有一座孤零零的小寺廟。年輕的喇嘛們,頌完經等著吃晚飯的時候,無聊地蹲著山坡上發呆。
新疆伊犁的漢人街,下課後出來兼職,擦鞋賺零花錢的維吾爾族男孩。
珠海東澳島,碼頭邊歸航的漁船。漁民老張說,今天又虧本,油錢都賺不回。
中蒙邊境的臨江屯,小麥收割季節,開拖拉機的夫婦。
福建泉州,一座很舒服很多美食很多寺廟的老城。承天寺旁,做土筍凍的老板,總是笑嘻嘻的一臉佛相,他說,我上過中央電視台的,土筍凍馳名東南亞,我還是中共黨員,經常要去開會的!他家的芒果飲也超好喝,很多芒果!
雲南沙溪,楊奶奶做了一輩子的麥芽糖,每天三點起床,不停攪拌數小時,下午再挑出市集去賣,如此撫養大四個兒女。楊奶奶說,我的腰跟鐵板一樣,疼得彎不下來,不過這些年,也習慣了。
浙江麗水,廊橋是一個村子裏社交中心。有人唱戲,有人乘涼,有人閑聊,整個村子的人,每天都要經過這個交通要道幾次。河邊摘完菜回家的老餘說,自己種的菜,最好吃!
後 記
我的旅行,有點與眾不同。很多年以前,還沒開始拍照,那時就喜歡在街上閑逛。也沒什麽目的地,也不買什麽,也可以一走就是好幾個小時,看看大街上的店鋪行人,小巷裏的住戶人家,正在發生什麽有趣的事,遇見怎樣有趣的人,都讓我覺得津津有味,並不疲倦。
開始拍照之後,這樣的愛好也一直沒改變過。如果要去旅行的話,跟團遊是幾乎不參加的了,自駕遊或者自助遊,慢慢也會提不起興趣。
大多數玩攝影的人,都會是有些功利心的,難得出遊一趟,不拍幾張好片怎麽對得住天地良心,於是,一趟旅行,自然要去好多漂亮景點,看很多人文景觀,於是旅行變成了趕路,照片也變成了明信片合集。
我的旅行,多數就是這樣:找個普通的小城市,先看下地圖了解一下概貌,設定幾個目標地點,然後花半天或一天時間,徒步橫穿這個城市一次。再花一天或半天時間,徒步縱穿一次。
這樣的路線,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會走到哪裏,常常東拐西拐,有時還會在有感覺的地方反複兜上幾個圈子,五公裏的路程,能讓我走出二十公裏來。
這樣徒步上一趟,下次再到這座城市的話,是不會迷路的。這樣走上一趟,這城市有什麽有趣的,好吃的,相當了然,甚至還能給當地住了很久的朋友做導遊。
不過凡事總有例外,有兩次是半途而廢的,一次是想從北京的北三環走到天壇,一次是想徒步橫穿上海,從外灘走到靜安寺之後我就放棄了。這兩座城市真是太特麽的大了啊!
這樣的都市漫遊,能看到這個地方最真實的一麵,它的輝煌與衰落,榮耀與傷痛,過去與未來,都在眼裏了。然而,我多數是獨行,因為嚐試和我一起這樣走的朋友,最後都憤然離去。因為他們的腳都走殘了。作為一個都市漫遊者,我覺得,攝影水平都還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耐力,能每天上午五點走到晚上九點,連走十天,大部分人都會崩潰掉。
獨自就這樣,走在路上,遇見許多平常的人,平常的風景,平常的故事。
其實,我們不是陌生人,隻是來不及認識的朋友。
節選自小林著作《我想給你拍張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