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 (115)
2011 (144)
2015 (51)
2017 (44)
2018 (41)
2019 (58)
2020 (34)
送不出去的情詩
那天,頭很痛。
頭痛是我的老毛病了。頭痛的時候,我很容易失去理智,會莫名地發脾氣。到最後,連發脾氣的力氣都沒有了。
那種昏漲的疼痛總是讓我想到生不如死這個詞。
想來,人的忍受力是有限度的。可是造物主偏偏喜歡用種種手段和方式來考驗人的極限。脆弱的那一瞬間,往往就是悲劇發生的時候吧。
所以,那些選擇自己離開的人未必真的不如我們堅強。隻是也許,沒有我們這樣的僥幸罷了。
頭痛的時候,我希望自己脖子上頂著的是別人的腦袋,然後就可以狠狠地捶打它,甚至取下它,打開來看,究竟是怎麽回事如此折騰。
可惜,無論怎麽厭煩它,它還是我的,我還是要忍受那無法忍受的折磨。
我不喜歡吃藥。從小都是如此。是藥三分毒。我不怕藥物損傷身體,我怕藥物損傷神經。我所有的,現在隻剩下我的頭腦了。我想要它清醒著,清明著。
所以,對於痛,我一直是生扛。不就是痛嗎?多半是不會痛死的。
可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啊。頭痛,折磨啊。我會苦著臉,在屋裏團團轉。
這個時候,老公的手多半會伸過來。無論他怎樣把平日的大小恩怨集中起來,在我的頭頂上一頓有冤報冤,有仇報仇地宣泄,在我,都成了享受。
塵兒他們也會過來幫忙,不過總是力道小,不夠解氣。隻有老公最給力。這樣的時候,老公的手便是天底下最溫柔可親的一雙手了。
那天,被老公殷勤捶著腦袋,氣血明顯通暢了很多。我一時感激涕零。老公雖然貌不出眾,財無鬥金,不過,卻始終對我一心一意,說起來,這真是我的福氣。
那樣想著,忍不住對老公脫口而出,我給你寫首情詩吧。
其實是心裏一直也覺得對不住老公。我的筆墨,花在身邊人身上的太少了。可是,也不能怪我。文字的魅力在於它的誇張和想象。日日對著老公,我隻有詞盡。
滿以為老公會欣喜若狂。誰知他力無輕緩,下手愈重,鼻子裏輕哼兩聲,算了吧,情詩,我才不要呢。
完全沒有想到是這樣的答案。
至少也該諂媚一下我吧。我寫了那麽多,好不好在其次,至少還沒有指名道姓送給誰過呢。
我忍不住側頭看看老公的表情。他還在兢兢業業地為我敲腦袋。看來情詩兩個字不能在他心裏掀起絲毫波瀾。
不會吧。多沒麵子啊。頭一次想送人情詩竟然被這樣輕描淡寫地拒絕。要知道,那是情詩啊。
你真不喜歡?過這村兒就沒這店了。我說。矜持的話語裏頗有引誘的味道。老公這麽有個性,突然讓我有了興味。
那些花哨東西都是你們這幫文學青年的文字遊戲。也就你們稀罕。一個個思維混亂,語無倫次,還自以為美。雲裏霧裏一通,都不知道在說什麽。有什麽用。當飯吃,還是當衣穿。謝我給我好好做老婆就成了。情詩就免了。老公眼皮都沒抬一下。
那是精神食糧,靈魂的衣服啊。你這個大老粗懂不懂。
我大笑他。繼而,忍不住暗自點頭。他倒是透徹。
生活是生活。文字是文字。何況是情詩。一擰一大把藍墨水。
喜愛情詩,容易被情詩迷惑的,其實是女子居多。因為女子天性愛做夢,容易把幻境和現實混作一團。又因為會愛慕虛榮,所以用情詩做糖衣炮彈大概是最經濟又最有實效的一條捷徑了吧。
當然,真正好的情詩也有,不過,總要有情有愛才是美的。而愛,又需要是真實可靠的。非煙非夢。文字的愛,隻能停留在文字裏。也因為隻能停留在文字裏,所以短暫,所以輕飄,所以容易隨風而逝。
生活是柴米油鹽醬醋茶。愛,應也是。不然,總是缺少生命力。
好。實在人。我把頭重重地依進老公的懷裏。
老公其實早就把我看透了。任我怎麽飛,都飛不出他的五指山。所以他放任我天上人間地去做夢,醒來,依舊還是在他的懷裏。
他不要夢。他要最真切的現實。這對他而言,就足夠了。
夫物芸芸,各歸其根。歸根曰靜,靜曰複命。複命曰常,知常曰明。
彼時想起老子的這番話,忽然別有一番感慨。夫妻如我們,大概就是所謂的文學嫁給現實吧。我這樣浮塵般飄忽的天性,真正需要的,是老公這樣踏實的根基,幹幹淨淨,清清爽爽地等我,隻等我,在那裏,從未有絲毫動搖。
這也是無論我走多遠,都會回來的緣故吧。
歸根、安靜、樂命。
這樣的人,這樣的人生,我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