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有一天陶欣聽到他們同室的幾個人在聊分房的事,與自己無關,她一點也沒上心。偶然聽到了陳誌浩的名字,她一下子留意起來。
“人工智能室的陳誌浩這次可能有希望,他未婚妻已經去找過分房主任了,說是等著分房結婚呢。”大家嘻嘻哈哈地當笑話在講。
他未婚妻?陶欣整個人暈了,陳誌浩有未婚妻?為什麽我一直不知道?為什麽沒有人告訴我?可是為什麽人家要告訴我呢?誰也沒說過什麽,不就是打橋牌嗎?經常打橋牌的人裏有家的都有好幾個呢。
陶欣那天神智恍惚地撐到下班,沒有去打牌,直接回宿舍躺在了床上。心裏有一種莫名的委屈冒上來,眼角有兩滴水樣的東西滴下來。陶欣大吃了一驚,天哪,原來我還會哭。我這是怎麽了?
可憐的陶欣這時候才發現她對陳誌浩除了打橋牌之外一無所知。
未婚妻?陶欣的腦子裏反複轉著這三個字。她可以騙自己說和陳誌浩沒什麽,可那一個個會心的微笑呢?那時不時的灼熱眼神呢?當然可以說未婚妻不算什麽,不是還沒有結婚嗎?可在陶欣這兒,這是一道過不去的坎。
陶欣的爸爸在她八歲的時候,愛上了他的一個同事,不顧一切地要和陶欣的媽媽離婚。陶欣的媽媽是一個中學老師,她是一個非常自愛和理性的人。在那個年代,要是陶欣媽媽堅決不離,她的爸爸也隻能是眾矢之的,沒有什麽辦法的,隻能得一個作風問題。但陶欣記得她的媽媽收拾好她爸爸的所有東西,又含著淚做了一桌豐盛的離別餐。她們一家默默無言地吃完以後,陶欣不顧媽媽的眼神阻止,抱著爸爸的腿求他不要走。爸爸狠心地扳開了她的小胳膊,拎起行李衝出門去。陶欣不肯相信這是一直把她當心頭肉的爸爸,大聲地哭了一夜,她不相信爸爸聽不見。從小陶欣的爸爸是最疼她的,把她當心肝寶貝一樣地嬌慣著,她覺得爸爸一定會回來的。
第二天她抱著爸爸出差給她帶回來的一隻會唱歌的音樂盒子,接著哭了一天,媽媽隻好在邊上和她一起哭。媽媽說:“欣欣,哭吧,哭完了就不哭了。”
到第三天她真的不哭了,從那天以後她再也沒哭過,她以為她不再會流眼淚了。她也不肯再見她的爸爸,也不願和他說話。她把那個漂亮的音樂盒子扔進了最髒的垃圾堆,媽媽想檢回來都不可能了。
過了不久,她的爸爸想著她應該平靜一些了,試著來找了欣欣幾次,想常常見見她。陶欣小小心靈裏的仇恨紮了根,隻低著頭,看也不肯看爸爸。後來她的爸爸也就放棄了,一心一意地過他再婚以後的生活,又有了一兒一女。
陶欣和媽媽相依為命,她什麽都要做到最好,她什麽都要比爸爸後來家庭裏的子女強。陶欣媽媽知道她心裏的恨,卻沒有辦法化解,隻反複地跟他說:“有一天你一定要原諒你爸爸。”
每次陶欣聽到媽媽這麽說會諷刺地笑起來,說:“他才不稀罕呢。”
她又問媽媽:“爸爸為什麽要拋棄我們呢?”
媽媽說:“他愛上別人了。”
“他愛過你嗎?”
“應該是愛過的吧?我們年輕的時候你爸爸對我。。。唉,以前的事情不說了,他既然變心了,我也不想著他了。”
剛離婚的時候,媽媽一下子老了好多,笑起來的時候假得很,像哭一樣。後來她慢慢地適應起來,也有了一點自然的微笑。她一直沒再結婚,一心一意地帶著陶欣。陶欣長成了一個健康樂觀的女孩子,媽媽的功勞很大。大學裏的同學誰也不知道也不會想到陶欣的這些埋在心裏的舊事,大家都以為她是個沒心沒肺,卻古道熱腸的假小子呢。
陶欣是不會去搶別人的未婚夫的。一想到這裏,她的麵前就飄過媽媽那張憔悴假笑的臉。她想好了,不再去打橋牌了。又沒發生什麽,不見麵不就過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