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爺爺送行

　　雨將手裏的碗遞給爺爺的時候，爺爺並沒有接過去。爺爺想接，但他已經 不能動了，身子僵在那裏，眼光盯著屋頂上，也是僵直的光亮。雨把碗放在床 頭櫃上，搬來一張小凳子，人站到凳子上，端起碗，然後往爺爺的嘴邊送。爺 爺的眼睛動了一下，象是看到了雨端來的碗，但眼光還是盯在屋頂上，嘴張在 那裏喘粗氣，沒有喝水的意思。雨這時端起碗，想把水倒到爺爺的嘴裏，凳子 卻一翹，雨連人帶豌一起向後翻了個跟頭，跌倒在地上。 　　雨才五歲，個子比同齡孩子還要矮些。他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身子，走到 床邊，拉了一下爺爺的手。爺爺的手已經開始發涼，但雨不會知道，這種發涼 意味著什麽。 　　雨搖了一下爺爺的手，喊了一聲：“爺爺。”　　　　　　　　　　　　　　 　　爺爺隻是張大了嘴在喘氣，吐出來的氣比吸進去的氣明顯的要長些。他似 乎聽到了雨的喊聲，眼睛又轉了一下。但隨即眼光又定格在屋頂上，雙目在漸 漸地空了一切。　　 　　爺爺在下午五點鍾左右的時候，告訴雨，說：“雨，爺爺要死了。”　 　　雨當時正在院子裏玩，聽到爺爺說那句話，雨走到爺爺的床邊，問爺爺： “爺爺，我能為你做點事嗎？”　　　　　 　　爺爺把眼睛轉向窗戶。天已是傍晚了，太陽把很陰重的樹蔭投在窗戶上。 房間裏很暗，窗戶外也是一片灰蒙。爺爺的眼睛象是看不到陽光了，傍晚的柔 弱的陽光。 　　爺爺對雨說：“雨，爺爺身上冷。”雨就到他自己的房間裏，抱來了他的 被子，蓋在爺爺的身上。爺爺還是說冷，雨就坐在床邊，抓住爺爺的手，說： “爺爺，我給你捂手吧。”　　　　　　　　　 　　爺爺這時象是想起什麽似的，問雨：“雨，爺爺死了你怕嗎？”雨不知道 死是什麽意思，他問爺爺：“今天死了你明天就好了嗎？”　 　　爺爺告訴雨，爺爺死了就被埋掉了，再也沒有爺爺了。雨聽了爺爺的話， 想哭，但雨沒有哭。雨想起家裏有隻小雞死掉時，爺爺沒有埋掉它，而是扔進 了糞坑裏。雨還小，他想他死了一定不會被埋掉。他突然爺爺：“我會在什麽 時候死？”　　　　　　　　　　　　　　　 　　爺爺想告訴雨，等你長到了爺爺這麽大的時候，可一想又覺得不妥，對雨 說：“雨，你不會死的。”　 　　雨卻固執起來，說：“不，我也會死的。”　　　　　　　　　　　　　 　　爺爺感覺到身體裏的氣侯在漸漸地消耗掉了，窗戶上的樹蔭越來越陰重， 天空也變得更加晦暗，尤其地上象是有一股陰濕氣流在流動，往他骨子裏侵。 他知道不能等到兒子兒媳回來了，他轉過眼睛看看雨，對雨說：“雨，就你送 爺爺上路了。”　　　　　 　　雨有點困惑起來，問爺爺那是什麽路。爺爺很想說那條路很好，有燕子在 天上飛，還有馬蘭草長在路邊，馬蘭草很香。爺爺想到這裏，突然看到一個身 影，站在路中央，向他招手，她的臉色有些很蒼白，但笑容還是生前那樣的迷 人。他剛想喊一聲，卻感到身體裏有煎熬般的巨痛，身上的每一個器官，都象 是有人在一一扯斷開來一般，疼痛萬分。他痛苦得想喊叫幾聲，卻看到雨正盯 著他看，很詫異也很惶恐的樣子。他忍住痛，對雨說：“雨，給爺爺講個故事 吧。”　　　　　　　　　　　　　　　　　 　　雨就站在床邊，抓住爺爺的手，給爺爺講那個大灰狼的故事。這個故事也 是爺爺講給他聽的，爺爺給他講過許多遍了，雨都記得了，但雨還是常常纏住 爺爺給他講這個故事。雨說：“那個大灰狼就要來吃那個小女孩了．．．” 　　爺爺漸漸地聽不到雨的聲音了，天空象是全部黑了下來。他突然想到一件 事，很艱難地也很吃力地對雨說：“雨，等爺爺死了，給爺爺把眼睛閉上。”　 　　雨這時聽到爺爺喉嚨裏有啖咳聲，啖象是堵在了爺爺的喉嚨裏，爺爺喘不 過氣來。雨想到了去給爺爺倒點水來，雨就這樣跌倒在地上。　 　　雨起來後，他看見爺爺在大口大口的喘氣，雨伸出手，輕輕地替爺爺拍拍 胸口。爺爺喘氣的聲音漸漸地平穩下來了，喉嚨裏的聲音也在慢慢地消失，象 是越跑越遠一樣。突然，爺爺“籲”了一聲，很長的一聲氣，象是在歎氣，接 著什麽聲音就再也沒有了。雨停住手，隔了一會兒，才輕輕地喊了一聲爺爺， 見爺爺沒有回應，他將手慢慢地移到爺爺的嘴邊，摸了一下爺爺的下巴，爺爺 沒有動。這時候，雨看到他爺爺的眼角下麵有一道很長的淚痕，順著耳朵邊一 直流到了脖子後麵。雨伸出小手，給爺爺擦掉淚痕。然後，又仔細地看了一下 爺爺的眼睛，似乎什麽光也沒有，雨用手去碰了一下，見爺爺沒有反應，將手 放在上麵，抹一下，替爺爺把眼睛合上了。　 　　雨做完這一切後，他想，爸爸媽媽也該回來了，天已經晚了。他搬出一張 小凳，坐在門邊，身子靠在門框上，等他們回來。此時，太陽已完全下山了， 天空裏還殘留一絲晚霞，在淡淡的雲影裏隨著晚風正一點一點的消失．．．

[Chyn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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