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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蔚普:學中醫的10封信

(2015-04-04 08:22:49) 下一個

http://www.a-hospital.com/w/給初學中醫的十封信
 

繼承和發揚祖國醫學遣產,在這幾年來達到了一個的高漲。一方麵是中醫大量帶徒弟.繼續培養新生力量,一方麵是許多西醫同誌也紛紛的學習中醫。因此在整個中醫工作中,教學工作成為為最突出的-麵。

無可諱言:中醫師一般缺少教學經驗,浩如煙海的中醫典籍中,也缺少-套係統的,可供初學參考的教材。以比較通俗的陳修園氏”醫學三字經”而言,它的形式雖然可說是”喜聞樂見”,但從今天的眼光看,”醫學三字經”還存在很多缺點,並不很適合初學參考。首先是它對中醫的基礎醫學(解剖,生理、病因、病理、診斷、藥理等)隻字未提,單純從臨床方麵提了幾種常見疾病的處理方法,這對初學中醫的人員是不切實際的,其次它對中醫學術中的幾個大問題如外感雜病傷寒溫病八綱八法等都未著重介紹.使初學中醫的人讀了三字經以後,仍然不知道中醫學術的輪廓,再次陳氏對唐後醫學著作的批判,不能反映曆史的辯證發展。所以我認為它對初學中醫的人,還是不夠理想。

一九五五年底,我院部分護士要求學習中醫的一般知識,剛在初中畢業不久的-些知識青年,也來信要求指導學習中醫的門徑,我反複考慮這些要求,我認為 專指定幾本書給他們看,並不是好辦法。我們曾先走一步的人,對於初學者的重要職責,似乎在於指導他們以正確的學習方法,隻要他們掌握正確的學習方法,根據 自己的條件,選擇合乎自己要求的中醫書來學習,這樣似比切實得多。”十封信"就是在這種思想支配下陸續寫出來的。

"十封信"每封信介紹了一個中心問題,每封信之間是互相聯係的,雖然它扼要地介紹了中醫學術的各個方麵,但由於它著重提出一些學習方法,因此它不等於”中醫基本知識講座”一類的書,,不能完全代替中醫有關基礎和臨床的各種著作。

這十封信提出的-些問題,是學習中醫過程中帶有普遍意義的問題。為了適應學習中醫的廣泛需要,內容力求深入淺出,行文力求生動活潑,但限於作者水平,雖經多次修改,仍覺未能充分滿意,希望讀者多提意見,以便再版時訂正。

應該肯定,許多立誌學習中醫的朋友,是有著遠大目標和正確的著手方法的。但在學習中醫過程中,也還有一些人覺得學中醫是很簡單的,認為隻要熟讀”藥 性歌”、”湯頭歌訣”,就可以開處方,當醫師了。他們僅從一些對中醫學術造詣不深、文化水平不高的中醫來衡量學智標準。同時也有許多同誌認為中醫此什麽都 難學。他們認為:中醫書文字古奧,語言不易懂,理論複雜,難得係統地循序漸進,而且中醫書籍太多,不知從何下手,這都是可以理解的。下麵我們就談談學習書目的問題。

學習中醫,應該從那些書入門,先看那些書呢?在這個問題上,目前存在兩種主要不同的看法:一種看法主張先從經典著作-”內經”、”難經”、”神農本草經”、”傷寒論”、”金匱要略”入手,主張先從這裏打好了穩固的基礎,再來學習其它方書(如”千金方”、”外台秘要”等)、各個專科(內科婦科兒科外科等),名家醫案等; 另一種看法主張先從淺近的中醫著作如”醫學三宇經”、”本草備要”、”湯頭歌訣”、”脈訣”等入手,從這裏大略了解-些中醫學術的梗概,然後再求深造。這 兩種意見那種比較正確呢?依我看,主要應根據自己的文化水平來決定。如果是一個具有初中文化的人,那就以采取後一種辦法較為合適。如果具有高中以上文化水 平,那就又以采取前一種辦法較為合適。所以這兩種意見都有可取之處,也都有不夠全麵之處。讀書不是為了裝門麵,要使書本上的知識成為自己生活經驗中的一部 分,必然要經過一番咀嚼消化、吸收的過程。如果連啃都啃不動,怎樣能談到消化、吸收呢?

專學中醫某一科或某幾個秘方、單方、草藥,是不是也要讀很多中醫書呢?我們的看法:如果老師隻擅長某一科或某幾個秘方、單方、草藥,可以先把他的經 驗很好的繼承過來,然後逐漸學習有關的知識,這樣才能更加有效地運用和發揮這-部分經驗。如果學了幾個秘方,幾樣草藥便停止不前,是完全錯誤的。它並不符 合學習中醫的深遠目的。

如果找不到老師,是不是可以自學呢?答複是完全肯定的。過去有不少著名的醫學家都是自己刻苦鑽研成功的。當然自學並不等於"萬事不求人",遇有疑難 問題,可用通訊的方法向有經驗的人請教,還是很必要的。也有一些疑難問題經過自己多看幾遍,多找些參考材料而自己逐步得到解決的。過去還有許多人是先經過 自學的過程,基本上掌握了中醫理論後,再去投師學習臨床經驗的。這種方法現在似乎還值得推廣。

如果找的老師文化水平低,或是有經驗而講不出道理來,或是老師講的和書本上講的、別人講的有很大出入,這怎麽辦呢?究竟聽誰的話呢?我以為學習中 醫,主要是學習老師的經驗,不應該從老師的文化水平來衡量。如果老師講不出道理來那也不要緊,可以慢慢來體會、提高,古話說”青出於藍”,那就是說,學生 從老師這裏學到一部分知識,再經過自己的鑽研,是很可能比老師高明一些的。這也完全符合人類知識累積的客觀規律。如果”一蟹不如一蟹”,那還談什麽發揚光 大呢?至於老師講的和書本上講的有出入,這倒不是奇怪的事,中國曆史那麽長,中醫學家那麽多,中醫執業地區那麽遼闊,這就必然會存在著很多不同的學術見 解,對這些不同見解,開頭要鑒別誰是誰非是有困難的。我以為在沒有具備鑒別、批判能力前,主要是聽老師的話。而隨著知識的累積提高,有了分析批判能力時, 發現老師的話確有錯誤,再來虛心地向老師提出來,這樣比較恰當些。

中醫學術在長期的發展過程中,逐步形成了它自己的一套理論體係和專門語言,這些理論和語言和我們現代生活有著一定距離,因而顯得陌生一些,這並不是什麽奇怪的事,隻要我們能掌握正確的學習方法,先掌握中醫學術發展的曆史背景以及中醫學術的基本綱領(包括解剖、生理、病因、病理、及診斷治療等),然後根據自己的文化水平,選讀一些適合的書,逐漸提高,再加上老師的指導,朋友的磋商,就會漸入佳境。

總之,現在學習中醫的條件,比以往任何時候優越得多。一方麵是黨的關懷重視和積極領導;一方麵是老師的社會主義覺悟大大提高了,不會再有”傳子不傳 女””十步留一步”,”免得徒弟打師傅”等等保守思想了。這就為我們學習好中醫提供了重要的保證。再加上中醫醫療、教學、研究的機構分布全國,可以隨時通訊請教,許多用現代語言寫的中醫著作,可供初學參考,減少文語字言的障礙。這樣隻要有決心信心,積極努力,虛心而誠懇向中醫老師請教,是一定可以學好中醫 的。

最後,預祝你們學習成功。

2. 先學習一下中醫學術發展史

我們在第-次通信中,曾簡單地提了一下學習中醫學術發展曆史的重要性。清代著名醫學家陳修園氏寫的一本通俗中醫書”醫學三字經”,開頭也是講曆史的。醫史不但說明了醫學的來龍去脈,可以使我們通過它去進一步了解學術本身,而且曆史還帶有一點故事性,對於初學的人容易接受。所以在學習中醫的開始,先學習一下中醫學術發展史是有好處的。

為了敘述方便,我想把中醫學術發展史,粗糙地分成四個階段:即早期階段。包括神農時代以至商殷。成熟階段。包括周、春秋戰國及秦代。壯大階段。包括漢、晉、隋、唐。?新學勃興階段。包括宋、元、明、清。現在把四個階段重點說明如下:

(1)早期階段:

相傳我國醫藥起源於伏羲、 神農時代。這個時代離開現在大約有五千年左右,傳說那時神農氏嚐百草,一日曾遇七十毒。由於嚐遍百草,逐漸累積了很多關於食用植物和藥用植物的知識,成為 以後藥物學發展的先驅。當然,神農氏並不-定實有其人,也不可能在-天遇上那麽多毒藥,但卻形象而具體地反映了那一整個時代醫學知識的累積過程,和那一整 代醫學知識的中心內容。同樣,所謂”伏羲氏製九針,除民夭枉”,那隻是石器時代一些用以作為切割手術使用的石針、竹針,逐漸發展為用野獸堅硬骨頭所製成的骨針等,它不可能是一種像現代所使用的金屬製的金針一樣,這是可以斷言的。 雖然伏羲、神農,隻是一個時代醫學內容的反映,並非實有其人,但伏羲、神農都在人民心目中成了不可動搖地醫學鼻祖的形象,以後許多關於藥物方麵的文獻都托名神農氏的發明或著作.就說明了這一點。

到了黃帝及商代,我國醫學已有比較明顯的進步,漢代許多醫學著作,都冠以黃帝名稱,如”內經”稱為”黃帝內經”,還假設黃帝君臣問答,說明黃帝對於醫學的關心和貢獻。現在出土的商殷甲骨文,則使我們看到當時對於疾病已能按身體部位分類;”尚書”記載殷代君臣對話中,有一句”若藥不暝眩(中毒狀態的頭昏眼花),其疾弗瘳”。使我們體會到當時對於藥物的性能及有效劑量,已有相當認識,甚至還傳說商湯的廚師伊尹,發明煎藥的方法,而被稱為”湯液”的創始者。

(2)成熟階段:

周代、春秋、戰國及秦代,我國經濟文化出現了一個高潮。醫學方麵不僅累積了豐富的經驗,而且巳總結出一套比較係統的理論。

在當時”天人合一”、”人身一小天地”的思想指導下,醫學在各方麵都貫徹了整體觀點。如在解剖生理學方麵,強調髒腑的互相聯係、互相製約;在發病論上,指出氣候、體質、情緒是疾病的重要因素,指出了內外環境協調的重要性。

在臨床醫學方麵的成就是重大的。當時已能善於從病人的各種表現(五色、五聲、九竅九髒之動等)以”探百病,決死生”。戰國時代的著名醫學家扁鵲,還發明脈診技術,及運用針灸按摩,藥物等各種治療方法而名聞天下。

由於基礎醫學和臨床醫學的高度發展,使我國古代醫學家有可能對古代醫學經驗加以係統的總結,並運用了當時最進步的學說(陰陽五行)作為總結的綱領。公元前一世紀李柱國,校訂當時流行的醫學著作,得”醫經”(講醫學理論方麵的著作)七家、”醫方”(講治療為主的書)十一家,其中包括”黃帝內經”、”扁鵲內經”、”婦人嬰兒方”、”湯液經法”等共四百卷,可見當時臨床醫學或醫學理論的成熟程度了。可惜的是這些著作大都已經失傳,隻有”黃帝內經”等少數幾種,才被不斷充實修正而保存了下來。

“黃帝內經”廣泛討論了解剖、生理病理、治療、衛生等各方麵的問題,是祖國第-部醫書。明代醫學家李念莪氏,把它提綱挈領,歸納為”內經知要”一書,可供初步了解”黃帝內經”內容的參考。

在這個階沒,醫學發展的程度,還在當時的行政措施上得到了反映,如”周禮”中記載了各種專職醫生等,這些都說明了從周代以至秦代,祖國醫學確已達到了完全成熟的階段。

(3)壯大階段:

從二千年前的漢代起至唐代止,這十個世紀中,我國醫學空前壯大,並巳成為當時世界醫學的中心,促進了世界醫學的重大發展。到現在日本等地,還稱中醫為”漢醫”,就是這一曆史事實的遺留痕跡。

這裏舉幾個實際事例:

(1)晉代著名醫學家葛洪,經過仔細的觀察,明確指出了沙虱是傅染沙虱熱的病源;對馬鼻疽病,明確指出”先有瘡後乘馬”是-條重要的感染途徑。並概括地指出”溫疫”能”轉相染著”,甚至”滅門、延及外人”(詳葛氏”肘後備急方”)。

隋代著名醫學家巢元方等集體編著的”諸病源候論”,分為六十七門,載症-千七百候,詳實討論了各種疾病的原因及具體症狀,其中天花麻疹的鏖別診斷,是世界最早的文獻;它寫的”蠱毒”候,包括”乍冷乍熱”、”手足煩疼”、”胸疼”、”咳唾膿血”、”亂下膿血”、”腹內脹滿”、狀如蝦螟”等等症狀,可能即是血吸蟲病。當時已知道它的病原是一種毒蟲,會傳播流行,並有-定流行地區。

唐代著名醫藥學家陳藏器,經過長期的觀察和動物試驗,發現了”久食白米,可患軟腳病”,雖貓、犬、馬等也不能例外。這是世界有關維生素缺乏症的最早文獻。

這幾件事,反映了當時對於病原學方麵研究的深度和廣度。

(2)晉代太醫王叔和根據古代脈學的知識和自己親身的體驗,把脈形歸納為二十四種,詳細討論了切脈對於診斷的作用。他的著作”脈經”,不久即傳到朝鮮、日本、印度、土耳其等地,推動了世界醫學家對於心髒血管的研究。

(3)值得大書特書的是:漢代名醫張仲景氏所著”傷寒論”,對於許多急性發熱病的發展規律,有了係統的認識,並能掌握這種規律,作為臨床處理的指標。

張仲景因宗族死亡相繼,發生死亡原因,多屬”傷寒”(急性發熱病的總稱),因此對傷寒作了”勤求古訓、博采眾方”的努力。根據他的研究,傷寒的發展規律,大致可以概括為六個階段或類型-即”太陽”、”陽明”、”少陽”、”太陰”、”少陰”、”厥陰”。每個階段有它的典型症狀和治療原則,奠定了後世”辨證論治”的重要基礎。

一千多年來,單就研究發揮張仲景的傷寒論的著作。就不止四五百家,使傷寒論的辨證論治體係,成了整個中醫學術的指導思想,有人稱他為”醫中之聖”,也有人稱他的著作為”眾方之祖,方法之宗”,可見他在中醫學術發展史中的深刻影響。其他如唐代孫思邈(著”千金方”、”千金翼方”)和王燾(著”外台秘要”),搜集整理了唐代以前流行的醫學理論和方藥。其中如對於糖尿病人的小便,知道”其味至甜”;對於黃疸病人能利用白布浸染小便,看顏色深淺以觀察病情進退;對血吸蟲病分布,知道”東有句章、章安(浙江地名)、南有豫章(南昌附近),無村不有,無縣不有”。基本上符合現有的流行病學知識。也說明了當時內科方麵的成就。

(4)新漢王莽,曾命太醫尚方解剖過-些人體,”以竹筵導其管,知所終始”;漢代的外科鼻祖華陀,則作過多例腹部手術,甚至傳說華陀要為曹操作腦科手術.可是當時對於外科手術也有了重大成就。

(5)藥物學方麵,漢初即出現了”神農本草經”,收藏常用藥品三百種,根據養生治病的不同性能,分為上、中、下三品。至梁陶弘景時,用藥範圍增加了一倍;北齊徐三才依照藥物性能,將中藥分為”宣、通、補、瀉、滑、澀、燥、濕、輕、重”十類,是世界藥理學方麵最早的分類法;唐代由政府主持修撰”新修本草”,收載藥品八百種,是世界上第一部具有藥典規模的書。

(4)新學勃興階段:

漢代醫學的壯大,使醫學領域內各種學說打下了鞏固的基礎。但同時由於交通、經濟、文化的發展,人民生活的提高,民族體質的變化等,使各種學說又發生了新的分化。這些新的變化集中地表現在”金元四大家”及傷寒、溫病學派方麵。

所謂金元四大家,係指金元時代劉完素(又名河間)、張從正(又名子和)、李杲(又名東垣)、朱彥修(又名丹溪)四人及其學派而言。他們在醫學上各有不同的主張,並不限於崇信古典醫學。劉氏認為疾病多屬熟證,善於應用寒涼藥,所以被稱為”寒涼派”;張氏強調汗、吐、下各種方法的作用,而被稱為”攻下派”;李氏認為'腸胃道很重要,處處照顧脾胃,而被稱為”補土派”;朱氏創”陽常有餘,陰常不足”的說法,處以滋陰為主,而被稱為”滋陰派”。這幾家學說都有很多繼承者,相互間爭論很劇烈,對於中醫學術的提高和發展,起了重大的推動作用。

四家學說雖然有它的局限性,但基本上反映了他們的現實生活環境。如李東垣氏生活在-個戰亂頻仍的時代,由於戰亂帶來的恐怖、緊張、饑胞失調,使腸胃道疾患病發數大大提高,李氏根據這一特點,強調”補脾益氣”,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傷寒和溫病學派,也是金元以後中醫學術界中巨大特點之一。金元時代若幹學者對於盲目搬用”傷寒論”方法治療許多急性發熱病,曾提出尖銳的批評,明清兩代學者在這一基礎上繼續鑽研,把溫病學說提高到了一個完全成熟的境地。

溫病學派認為急性發熱病屬於”溫病”範圍者最多,屬於傷寒範圍者絕少。指出:溫病的病原由口鼻而入,傷塞的病原由皮毛而入;溫病的發展是由上焦而中焦而下焦,傷寒的發展是由三陽三陰;溫病的病理是善傷陰,傷寒是善傷陽;溫病的治療應從存津液著眼,傷寒應從救陽氣著眼。這種學說大大地豐富了急性發熱病的已有經驗。

著名的溫病學家有吳有性(即吳又可)、葉桂(即葉天士)、薛雪(即薛生白)、吳瑭(即吳鞠通)、王士雄(即王孟英)。重要著作有”溫疫論”、”溫病條辨”、”溫熱經緯”等。

在這一階段還出現了世界聞名的藥學著作”本草綱目”,這部書是明代醫藥學家李時珍費時卅多年編著的,收載藥物一千八百種,糾正了一部分傳統的錯誤。

此外,大規模地整理文獻工作,在這-階段也有很大發展。其中如宋代的”太平聖惠方”、”聖濟總錄”,清代的”古今圖書集成醫部全錄:”等,都是好幾百卷的醫著。

以上簡單材料,隻給中醫學術的發展曆史,描寫了一個極為粗糙的輪廓。如果要進一步了解這方麵知識的話,可參考陳邦賢著”中國醫學史”等專著。

3. 怎樣學習中醫關於解剖生理的知識?

醫學是以”人”為對象的學問。要學醫,首先就要懂得人體的構造、機能和它們的道理-這就是所謂”解剖生理學”。

中醫在二千多年前的成熟階段,便開始有了比較係統的解剖生理知 識,對於人體重要髒器的構造與機能,大都有了一定的認識。但由於時代的局限性,古代的解剖生理知識,是和現代解剖生理知識,有著一定距離的。如果我們不了 解事物的曆史發展,把今天大家所熟知的解剖生理知識,硬套在古代解剖生理知識上,那就必然會搞得自己頭昏腦脹,增加學習上的困難。

這裏我先講一件故事:

二十多年前我得了肺病吐血失眠,煩躁不安。那時我已讀過初中,學過了”生理衛生學”,懂得了一些關於人的知識。但我大哥卻帶我去看中醫,中醫老先生在診察之後,和我哥哥說我的”肝火很旺”。我聽了這句話,登時向老先生耍起態度來,聲色俱厲地質問他:”肝在那裏,你知道不知道?肝怎麽會有火?真是…”。當時弄得不歡而散,大哥深深責怪我太粗暴了,我總不服氣。

以後我自己學了中醫,我才恍然知道這位老先生所講的話,確實並無錯誤。問題在於他所講的”肝”,是古代解剖生理知識中的”肝”。而我當時心目中的” 肝”,卻是現在解剖生理知識中的”肝”。我沒有了解兩者界說不同,便粗暴質問老先生,正說明我那時年幼無知,也說明了學習中醫,如果不弄清楚它自己一套解 剖生理知識,是會大碰釘子的。

中醫自己確有一套解剖生理知識,這裏簡單談幾點:

(一)五髒六腑的機能問題:古代解剖生理知識中,雖然對於人的整體構造(包括皮膚肌肉骨骼內髒等),都有過觀察和討論,但一般所重視的,主要是”五髒六腑”,其中又以五髒為中心。

所謂”五髒”,即心、肝、脾、肺、腎。”心”是管血脈的,是生血的機構。但在許多場合,它又是管思維活動的。即是說古代所說的”心”,有兩重職責,一重相當於現代所說的”心”,管血脈、管血液循環;另一重又相當於現代所說的”腦”,管思想意識、管精神狀態。

古代所說的”肝”,也有兩重職責:一重相當於現代的”肝”,管血液儲藏;另-重又相當於現代所說的”腦”,管精神活動的某一部分(“肝誌為怒”。”怒”是一種精神活動,古人認為這是歸肝所管的)。

古代所謂的脾,也有兩重職責:一重相當於現代所說的腸胃,具有消化、吸收等機能;另-重也兼管精神活動的某一部分(脾主思。”思”是一種精神活動,古人劃歸”脾”管)。

古代所說的”肺”,大致和現代所說的肺差不多,主要管理呼吸機能,但它又管所謂全身的”氣化”。這種氣化似乎指全身的一種活力而言,難以確指它相當現代那一個髒器。另外也有把精神活動的某一部份劃歸肺管的,所謂”肺髒魄”。”魄”似指低級中樞的部分活動。

古代所說的”腎”,也有多種職責,主要是管生殖機能,相當於現代男女的生殖係統。但它也管精神活動的一部分,所謂”腎藏誌”、”腎主恐”;有些頭昏、眼花、腰痛、腳軟的神經衰弱症,中醫稱為”腎虛”,就說明這一點。

“腎”在中醫解剖生理中的地位是很高的。有的學者甚至把它的地位擺在”心”之上,認為”腎主元陽”,主一身的”火化”。所謂”元陽”、”火化”,似乎指機體中-種最根本的動力而言。

所謂”六腑”即大腸小腸膀胱、膽、三焦膻中(即心包絡)。其中大腸、小腸、膀胱的機能和現代的見解,大致差不多;”膽”也管精神活動的-部分,古代認為它主”決斷”;”三焦”的意義很廣泛,大致以管體液分布流行為主;”膻中”是古人設想保衛心髒的外圍,也管-些精神活動方麵的工作。

總之,古代解剖生理知識和現代的知識有著一定距離,界說不完全一樣,不能等同齊觀。

(二)髒腑的互相聯係和製約問題:古人認為人是一個有機的整體,各個髒腑有分工也有合作,有聯係也有製約,這些關係主要是通過陰陽五行的學說來表達的。

古人以五行為世界萬物的基本因素,它表現在五髒方麵,則心屬火、肝屬木、脾屬土、肺屬金、腎屬水,這樣先給五髒打上五行的烙印,然後再在這基礎上建立起相生相克(相生即相互聯係,相克即相互製約)的關係來。

根據五行的說法,髒腑相生相克關係具體是:心(火)生脾(土)、脾(土)生肺(金)、肺(金)生腎(水)、腎(水)生肝(木)、肝(木)生心 (火),心(火)克肺(金)、肺(金)克肝(木)、肝(木)克脾(土>、脾(土)克腎(水)、腎(水)克心(火)。如果拿母子關係來比擬,所生的稱 為”母”,被生的稱為”子”,如心是脾母,肺是脾子等。

除了五行的配置外,還有陰陽學說來說明相互間的關係;古人認為五髒為陰,六腑為陽,陰陽是互相配合的。具體地說:心配包絡小腸、肝配膽、脾配胃、肺配大腸、腎配三焦、膀胱。如果拿夫妻關係來比擬,五髒是”妻”,六腑是”夫”;而心、腎二髒好像是一妻多夫。

這樣的分配和聯係、製約關係,或者說”母子”,”夫妻”的關係,到底有沒有實用價值呢?我說”有”,而且主要應從臨床實用方麵去體會它。舉例說:中醫認為一個人害肺病,不應該專注意治肺本身,而應該根據不同情況,區別對待。如果在急性期,各種炎症很突出,這時就應該設法降心火。而平肝木又可減輕心火, 即間接減輕肺的負擔,這種辦法含有”釜底抽薪”的意義,比見肺病治肺,要高一些;如果在肺病的慢性期,病程經過相當長久,各方麵都顯得得耗損很大,這時就 應該設法補脾胃,補腎火,因為補脾土可以生肺金,補腎火可生脾土,即間接增強肺的機能,這種辦法含有”雪中送炭”的意義,也比看見肺病隻知道專治肺的高明 一些。總之應該從臨床實用方麵去體會它,才能避免鑽牛角尖的錯誤。

(三)髒腑和周圍環境的關係問題:古人從現實生活體驗中,發現人體和周圍環境是密切相關而不可孤立的,因此產生了”天人合一”等的學術思想。

在古代農業社會中,周圍環境和人類生產、生活最有關係的,莫過於氣候的變化,季節的流過。根據這一點,所以古人把六氣(風、塞、熱、濕 燥、火)、四時(春、夏、秋、冬)也用配置的方法,和人的五髒六腑及肌體等等密切的掛上丁勾。古人把六氣中的”風”和四時中的春季,分配給”肝”;把”熱”和夏季,分配給”心”;”濕”和長夏分配給”脾”;”燥”和秋季分配給”肺”;”寒”和冬季分配給”腎”。經過這樣掛勾,五髒又有了新的意義,它不僅僅代表解剖生理上的髒腑了,而有了-種屬於病理範疇的含義。內經裏麵說:”諸風掉眩,皆屬於肝,諸氣膹鬱,皆屬於肺,諸濕腫滿,皆屬於脾,諸痛瘡瘍,皆屬於火,諸寒收引,皆屬於腎”。這就是就各種病象(風、寒、燥、濕等都是病象的綜合概括),都有它一定的從屬的髒腑,治療這種病象應該抓住它所主管的髒腑,這是一個關鍵性的環節;同時春季是”肝”當家,冬季是”腎”當家,這就要求在處理各種疾病時,適當照顧它的當家人,含有衛生和預防為主的意義。

從這一方麵來看,我們學習中醫關於解剖生理知識時,有時還要結合病理和治療去看它,不能停留在”解剖生理就是解剖生理”這一點上。

此外中醫所說的一些解剖生理名詞,往往還牽涉到很多方麵,如”傷寒論”中所說的”六經”,它可以作為經洛看,又可以作為急性發病六個階段或症候類型看,”溫病條辨”中所說的”三焦”也是如此,又如”傷寒論”中所說的”心下”並不是確指心的下麵,而是指上腹部(當胃的部位)而言,所說”熱結膀胱”的”膀胱”,並不是指真正的膀胱,而是泛指小腹部(當膀胱所處的局部)而言;所說”胃中有燥屎五六枚”的”胃”中,並不是真正的胃,而是泛指大腹部(相當於大腸所處的部位)而言。像這些問題,如果不細心體察,便難免以辭害意,望書興歎了。

中醫關於解剖生理的書,可參考”難經”、宋慈”洗冤錄”、張景嶽”張氏類經”附翼”髒腑類”、王清任”醫林改錯”、唐容川”醫經精義”。近人李聰甫著”中醫生理學之研究”亦可參考。

4. 中醫的病因、病理值得學習嗎?

在第三次通信中我曾提到學習中醫解剖生理知識,有時要結合學習中醫病理及治療知識。中醫的病因病理知識值得學習嗎?

我們知道:由於現代醫學的發展,許多疾病的原因及病理變化,大都認識得很清楚了。在我們的生括中,什麽細菌呀、原蟲呀,大都聽得很熟悉了。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們還可以在顯微鏡下親自檢閱痢疾阿米巴的活動,檢閱血吸蟲毛蚴的破卵而出。或者在解剖室中看到肝癌病人的巨大變壞了的肝髒等等。這都是千真萬確的科學知識,是不容懷疑的,也是應該學習的。

但是如果要學習中醫,要掌握中醫知識的話,那就除了現代的醫學科學知識外,還應該著重學習中醫病因、病理知識。因為解剖生理、病因病理和診斷治療這是一整套的東酉,拆散了就會牛頭不對馬嘴,道理是很顯然的。

中醫對於病因的見解,簡單地說就是所謂”外感六氣,內傷於七情”。”六氣”包括一切自然界的致病因素,”七情”包括一切社會性的致病因素。

上麵曾經一再提到過:在古代農業生產的條件下,自然界氣候;季節的變化,對於當時的生產。生活有著決定性的影響。從過一現實情況出發,所以古人認為自然界氣候、季節的變化,對於疾病的發生和發展,有著重要的關係。

古人對於氣候季節的變化,當然是從兩方麵求看的。從正麵看,看到了它對於生產的促進,從反麵看,也看到了它對於生產的災害。所以古人比如說:”如水 能載舟,亦能覆舟”。那麽氣候季節變化對於疾病發生,是怎樣引起的呢?歸納來說,不外乎兩點:其一是”當令”的遲、早,其二是太過、不及。

四時氣候的一般規律是春溫、夏暑、秋涼、冬寒。如果到了春天,氣候不是溫和,而是像嚴冬-樣的酷冷,這就叫”至而未至”,如果春天溫和太過,甚至像暑天-樣酷熱,這就叫”至而太過”。這都不利於人類生活,有利於疾病的發生、發展,古人稱這種災害性的氣候為”六淫”,為”時行之氣”,認為這是引起疾病大流行的一個重要因素。從今天的知識來衡量,它仍然有一定的正確性。

進一步說,中醫所說的六淫,還不僅僅表現在氣候本身上,經過古代醫學家的加工,所謂六淫,有它各自的特性或特征,有它的具體臨床類型,有它的兼涉和分化等等,這些涵義遠遠超過了氣候變化的本身。

六淫的特性或特征是怎樣的呢?古人的解說並不具體,而帶有一些抽象的概括。如說”風”性動而疏泄,善行而數變;”寒”性凝斂;”濕”性黏膩濡滯;”燥”性幹勁;”暑”兼濕熱,多穢濁;”火”性燔灼等。這些抽象的解釋,需要細細地體會,尤其是要結合臨床類型來體會它。比如說手足搐溺、角弓反張口眼歪斜等等症狀,中醫統統歸入”風”病一類,因為它們符合”風”的變化大和動蕩不定的特性;比如說惡寒、蜷臥、遍身皮膚汗孔瑟縮顯得像雞皮一樣,甚至牙齒亂顫等等症狀,中醫統統歸入”寒”病一類,因為它們符合寒的收斂、凝聚的特性;又此如說:”溫病條辨”中把”頭痛惡寒身重疼痛、舌白不渴、脈弦而濡、麵色淡黃胸悶不饑、午後身熱、狀若陰虛、病難速已”這一係列的症狀,創造性地給它一個病名,叫作”濕溫”。為什麽”溫病條辯”的作者這樣叫法呢?有沒有根據呢?可以肯定這樣叫是有根據的,根據就在於掌握了六淫的特性。吳鞠通先生自己解釋道:頭痛惡寒、身重疼痛、似乎像”傷寒”,但脈弦細而濡,就證明它決不是傷寒(寒性凝斂、脈應當”緊”,現在脈卻是-種軟性的濡脈,剛好同傷寒相反,所以斷它決非傷寒);舌白不渴、麵色淡黃、也不像傷暑之偏於火者(傷暑也會惡寒、頭痛、身重,但暑兼濕熱,如果偏於火者,它就應該有舌赤、大渴、麵赤、大汗等症狀,現在卻是舌白不渴、麵色淡黃,所以斷定不是傷暑中的火症)。胸悶不饑、是濕閉清道,午後身熱,固濕是陰邪,由長夏而來,其來也漸,且其性氤氳黏溺,不像寒邪之一汗即已,熱邪的一涼即退,而確求速效(這是從正麵解釋它屬濕屬溫的理由)。”從這裏使我們體會到:要作中醫外感病的診斷,首先就要抓住六淫特點,如果我們不懂得這一條道理,那就隻有死記條文,死記症候,而缺乏定見,缺乏一種獨立思考的定見。

六淫本來有一定的季節性,那一個季節便出現那一種”淫”,但經過醫學家加工的”六淫”,在臨床上有它另外的意義,它代表了不同的症候類型。當然在這裏又給附加了一些東西,如中醫所常用以作為病症分類的”表裏虛實”等。拿”風”來說,有”在表”的風,它就是平常所說的傷風感冒。也有”內風”,這就是平常所說的”中風”、半身不遂等。拿”寒”來說,有”寒實”、有”虛寒”,前者大便不通而不能單用大黃,芒硝,必須配合附子幹薑;後者絕不能用-些兒寒涼藥,完全要用溫補;其他各”淫”,也都是經過”評比”而分化為各種不同的類型,(這個問題,以後我們還要談)。因此我們學習中醫病因知識中的”六淫”,還要很好地結合它的臨床學來體會,否則便會變成-番空洞的大道理,而沒有實際的應用價值。

六淫雖然是致病因素的重要-麵,但它僅僅是一麵而不是全麵。正如俗話說的:”一個巴掌拍不響”,單有六淫作怪,而人體本身無隙可乘時,疾病還是不能發生發展起來的。”內經”裏麵許多地方強調人的主觀能動性,說”正氣存 內,邪不可幹”,說”邪之所湊,其氣必虛”;”勇者氣行即巳,怯者著而成病”,這是正確的。假如人身有隙可乘,同一致病因素,為什麽又會出現不同的症候類 型呢?這也要結合病人的主觀條件來看,在許多主觀條件中,中醫十分重視”體質”的因素,認為六淫會隨著人的體質而轉化,用中醫最簡單的術語說來,就是所 謂”從陽化熱,從陰化寒”。假若陽氣旺盛的體質,得病後容易表現”熱證”,而陰氣太過的體質,得病後卻容易表現為”寒證”。因此學習中醫病因學說,還要結合中醫關於體質分類的方法。

關於致病因素的另一個大部門一社會性因素,近年來大家都學習過馬列主義,又多少知道一些巴甫洛夫學說,對精神異常給疾病的影響已無多大懷疑,這裏不打算多談,這裏隻說明一點,即中醫對精神性致病因素劃分為幾個髒腑主管:所謂”喜笑傷心、思慮傷脾、惱怒傷肝、憂愁傷肺、驚恐傷腎”,而且每一種情緒波動又按它的程度劃分為若幹等級,如惱怒傷肝,中醫有”伐肝”、”抑肝”、”平肝”、”清肝”、”柔肝”、”疏肝”等許多方法。這些方法和情緒波動的程度有著直接的關係,重的需要”伐”、需要”抑”,輕的就隻要”柔”、”疏”即可了。

有關中醫病因知識的學習問題,就談這一點;下麵再談談有關中醫病理知識的學習問題。

在古代封建社會條件下,中醫缺少病理解剖的機會,有關病理方麵的知識,大多隻能從一些外在的表現來觀察。它所用以說明這些知識的術語,也比較貧乏一些。一般說來:中醫認為致病因子作用於人體以後,首先是傷及人體的最外一層,其次再由皮膚而肌肉,由肌肉而筋骨,由筋骨而髒腑。內經說”善治病者治皮毛,其次治經絡”。如果等到病邪深入髒腑再治,那就會焦頭爛額了,這是把人體從解剖麵來觀察的。

從人體各方麵來觀察疾病的病理變化,還有三陰三陽這一方麵。古代解剖係統中三陰三陽的地位很高,它不但概括了整個的肌體,也概括髒腑,同時還概括了髒腑與肌體的聯係問題。所以古人在髒腑之外,很強調經絡的重要,說什麽”不識髒腑經絡,開口動手便錯”。如果按照經絡的層次來看,”太陽”主最表一層,”陽明”主肌肉一層,”少陽”主半表半裏一層。三陰-”太陰”、”少陰”、”厥陰”都屬裏,而太陰是偏近於外麵的,稱為裏中之表;厥陰是最深入的,稱為裏中之裏;”少陰”的地位和”少陽”差不多,介乎兩者之間。根據這樣的編排,我們就可以理解為什麽”內經”裏麵講傷寒傳變的次第是:”一日太陽、二日陽明、三日少陽、四日太陰、五日少陰、六日厥陰”了;同樣我們也就可以理解張仲景傷寒論”將急性發熱病分為六經,而按照內經既定的次序了。當然疾病的發展也會有些例外,古人對這些例外,或稱為”直中”、或稱為”合病”、”並病”,基本上解決了這些矛盾。

明清兩代的溫病學家則特別重視從人體的縱剖麵來觀察病理變化,這就是著名的”溫病須究三焦”學說的中心論點。溫病學者認為溫邪由口鼻而入,它首先侵襲的是上焦,在手太陰”肺”,以後才逐漸發展波及中焦、下焦,三焦也概括了髒腑、肌體或某些整體性的機能活動。近百年來”三焦”在中醫病理學說 中的地位顯然提得很高了,有人批評溫病學家的”傷寒由表入裏,須橫看;溫病由上而下,須豎看”,以為”六經”即可概括”三焦”,否認三焦學說的進步性,其 實這是一種偏見。如果平心靜氣一些,承認病邪”由口鼻入”較”由肌表入”為合理,那我們就必然會同意病溫學家的主張了。

不過無論六經也好、三焦也好,它都比較適宜於說明急性發熱病;如果要廣泛適應於各種急慢性病,那就又以比六經三焦更有概括意義的”氣分”、”血分”為合適了。所謂”氣分”一般指機能性病變而言;”血分”指器質性病變而言。它廣泛適應於各係統疾病。”內經”裏麵曾把各個係統病症歸納為”氣分”(是動病)”血分”(所生病)兩大類,可以概見。

髒腑的生克關係,也是中醫病理學說中的一大部門。中醫認為某一髒腑有病,不僅僅影響它自己本身,而且還影響到它遠隔的相關髒腑。我們在第三次通信中曾經簡單提到這一點,可以參考。

學習中醫的病理知識,我以為掌握了六經、三焦、氣血、生克等幾點,大致已差不多了;有人把八綱陰陽、表裏、寒熱、虛實”等劃在病理範圍內來討論,我以為不大合適,因為這主要是”辨證”-診斷方麵的問題,不是專從疾病傷及髒腑來討論的。

5. 從把脈談到中醫的診斷問題

許多畫家塑造中醫的 形象時,總是采取中醫把脈時這一題材。尤其是很多群眾在識別醫生是中醫或是西醫時,首先就看這位醫生會不會把脈。甚至有些群眾不肯講述自己的病情,要中醫 從把脈中完全解決診斷問題,如果講對了,就樂意接受治療,如果醫生遲疑一下,或多問兩句,病人就以為這位醫生不高明,對他懷疑或喪失信心。在中醫自己呢, 確也有極少數的人不要病人講病情,單從把脈斷病,以為非如此就不能表現自己的本領。

由於把脈在病人和醫生之間,有著那麽高的地位,而把脈又不像其它診察方法一樣具體、形象,所見有些朋友在學習中醫時,往往為這一問題所苦惱,甚至廢然而退,喪失了學習的信心。

把脈是不是神秘不可捉摸,難以理解呢?它是否可代替全部診察方法呢?在這次通信中我們就著重談談這個問題吧。

首先我們肯定把脈並不是什麽神秘、難以理解的一件事。一個正常的人,他的脈搏每分鍾該跳幾次,它的壓力大小,它衝激脈管壁的幅度和強度等等,都有它一定的規律,一定的”常數”,如果全身或某一部分發生病變時,這種規律,就會遭到擾亂或破壞,這是可以理解的。古人根據無數的臨床實踐,把病理性的脈搏歸納為二十多種,雖然其中有一些確有”心中了了,指下雖明”的情況,但基本精神則在於掌握脈的”至數”(即每分鍾跳多少次),脈位的高、低,脈狀的大、小、長、短、曲、直,脈勢的有力、無力、流利、不流利這幾點。

從至數方麵說,一般以一呼一吸四至為”平脈”(即平常無病的脈)。如果超過此數,則稱為”數脈”(數音速),不足此數則稱為”遲脈”。數脈一般應屬於”熱證”,遲脈-般應屬於”寒證”,前者表示全身或局部機能的亢進,後者表示全身或局部機能的衰退,這是很合理的。

從脈位高低說,中醫以輕輕下指.脈搏卻躍然指上的情況為”浮脈”。以重按才可能摸到的情況為”沉脈”。浮脈一般認為病理生理的傾向集中在體表,屬於”表證”。沉脈-般則認為病理生理的傾向集中在體內,屬於”裏證”。這也沒有什麽不可解之處。

從脈狀大小方麵說,脈波在指頭下幅度大,即稱為大脈,幅度小即為脈小或細脈。一般認為前者屬”氣虛”,後者屬於”血虛”。

從脈勢的有力無力方麵說,有力的即屬於”實證”,無力的即屬於”虛證”,至於怎樣是氣虛、血虛、實證、虛證,以後我們還要談到,這裏暫不多提。

總起來說,中醫的脈名雖多,都可以歸納在以上幾個範疇之內。如芤、滑、洪脈可歸到浮脈類,伏脈、濡脈可歸到沉脈類,緩、微、濡脈可歸到遲脈類,弦、緊、實脈可歸到數脈類等。而脈的形狀又須和脈勢相結合,同一脈形,有力、無力所反映的病態,是有很大出入的。如浮脈有力主風,無力主虛。沉脈有力主食積,無力主氣。遲脈有力主疼痛,無力主冷。數脈有力主熱,無力主瘡等。

當然,具體的病人脈象,大多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二種或二種以上脈形同時發現的。這種情況中醫稱為”相兼”,更能說明病症的性質。

在把脈裏麵有兩個問題是使人懷疑的:第一個問題是以脈的部位分配髒腑的問題,如所謂”左:心、小腸、肝、膽、腎;右:肺、大腸、脾、胃、命”,這是中醫脈學最受人攻擊的地方。古代也有部分名醫對這個問題提出異議,但畢竟同意的人占多數。個人對這方麵實際體會不多,采取保留和存疑的態度。第二個問題是專以某種脈形來推斷所患係何種疾病問 題。脈訣書上對這方麵記載頗多,執業醫生亦多以此作為診斷的標準,但反對這種說法的人頗不少。以脈隻二十幾種,病是千變萬化的,那能以少數脈形來統括無數 的疾病呢?比較合理的說法是以脈象來觀察疾病的性質、傾向性,如前麵所說的”浮脈主表、沉脈主理、數脈主熱、遲脈主寒”等等,這是古今中醫所-致公認的, 也是相當正確的。

我們說把脈可以觀察疾病的性質、傾向性,並不等於說除把脈外,其它一切診察方法都用不上,相反,我們強調”四診”-望色、望舌苔、聞聲、問病史、問自覺症狀切脈應該密切結合起來,這才是科學的實事求是態度。

這裏舉一個例子來銳明四診結合的重要性。

有那麽一天,你的診察室理突然有一陣呻吟聲,你從聲音中判斷出這是一個比較重的病號,於是你主動的離開座位、向那個正在呻吟的病人那邊走去.你看到這個病人麵色潮紅,眼結膜有些充血,你腦子理開始考慮這個病人是在害急性發熱病吧?果然病人回答你說:他這兩天來高燒頭痛、全身骨節也有酸痛,胃口不好等等。這時擺在你麵前的問題首先是:這種高熱頭痛是”表證”呢?還是”裏證”呢?於是你再問發熱時是否兼有惡寒?並把脈看看脈浮不浮,看看舌苔是薄白還是焦黃?如果兼有惡寒、脈浮、舌薄白,你大致已可肯定這是”表證發熱”了。如果肯定了”表證發熱”,那麽第二個問題就是”表虛”呢?還是”表實”呢?

這時你就必然又要追問病人出汗的情況,並用手摸觸皮膚看看是否沾手?如果病人發熱、惡寒、不出汗,那你又進一步可以肯定”表實證”了。

在表虛、表實的問題弄清楚了之後,接到而來的第三個問題是”偏寒” ”偏熱”的問題,你知道:這理的”寒”、”熱”不是指症侯的發熱、惡寒,而是概括了整個病理生理頃向的綜合語言,偏寒的口不作渴、鼻塞、流清涕、小便清利,偏熱的口渴、鼻中如有火氣衝出,鼻涕濃厚、痰色黃、小便深黃等,這些你從問診方麵會得到解答。

像這樣的病例,應用四診,我看完全必要,雖道單用把脈會此四診並用更能觀察病情嗎?如果說應用四診的醫生不如單用把脈的醫生”高明”,那我也寧願作個”不高明”的醫生好,這樣我才覺得是心安理得的。

中醫有關四診方法的專書很多,我這裏不打算一一介紹,我隻想就四診的總的目標問題插上幾句。

大家知道:中醫的診斷和西醫不同,西醫的診斷在於明確病名,病名一經確定,處理方針大致就能決定了;中醫呢,即使同一病名(指經過科學方法確定的病名而言),也不能完全使用相同的處理方針。因為中醫另有一套係統,診斷的目標並不重在病名,認為病名隻是枝節問題。

中醫的診斷的目標是什麽呢?我以為主要有三點:

(一)確定病因。同一病因會出現不同的症狀,但是隻要原因消除,不同的症狀也就會隨著消失的。所以中醫認為”見症治症”是-種舍本逐末的笨拙方法,是不能解決實際問題的,中醫的病因學說雖然並非盡善盡美,但正如我們在第四次通信中所說:中醫學術是一整套的,目前還不能拆散,拆散了就會牛頭不對馬嘴。學習中醫診斷知識,首先就要掌握這些內容,不但要熟悉某一病因單獨出現的具體情況,而且還應該熟悉若幹種病因糾纏在一起的情況,如果學中醫診斷而不去了解病因,那就會走很多冤枉路的。

(二)確定疾病侵襲人體的處所。同一病因,在侵襲不同的髒腑時,會出現不同的症狀,它的危害程度也隨之而不同。比如說,我們從病人的許多材料中判斷了病人所患係”熱”邪,但五髒六腑都可以受熱邪的侵犯,究竟心熱呢,肝熱呢?脾熱呢?或者其他髒腑受熱呢?病所不同,用藥就有所選擇,因此學習中醫診斷,不能不熟悉它的解剖生理、病因病理的有關知識。

(三)確定疾病的”傾向性”或類型。所謂”傾向性”或類型是指邪正在鬥爭過程中具有發展方向意義的特點。古代醫學家從許多病理生理材料中,總結出具有普遍和典型的”八綱”-陰陽表裏寒熱虛實-作為疾病傾向的綜合概括。同一病因、病所,但由於主觀條件不同,它既可倒向”左”的-麵而為興奮狀態,也可見倒向”右”的-麵而為抑製狀態。不掌握它的傾向性,那就不能確定對它應該”褒”好還是”貶”好。比如說:”風邪襲肺”的診斷出來了,照理病因(風邪)、病所(肺)的問題都解決了,但它究竟是”虛證”呢?還是”實證”呢?虛則應褒,實則應貶,這是兩個不同的方向,是絲毫不能合糊的;再說:這種”風邪襲肺”不會永遠停留在某一點上,而是不斷發展變化的。葉天士曾說:”溫邪熱變最速”,也有人說:”走馬看傷寒”,它既可以留戀在”表”,也可以化熱入”裏”,既可以邪盛正衰,亦可見邪正俱實或正勝邪衰。這理機動性很大,如果不從”動”的眼光去觀察,隻知道固執某一點,是會摔跤的。

有許多人很奇怪中醫為什麽對同一疾病,天天要換方子,他們希望一個子能廣泛適應同一疾病的任何過程,這種願望是好的,但如果能從”動”的眼光來了解這一問題,就可能會改變這種想法而同意中醫的見解了。

朋友們:我們在前麵幾次通信中,所談的都屬於基礎醫學範圍,以後我們就要談談臨床醫學方麵的問題了。

6. 談外感和雜病

中醫對於疾病的分類方法雖然很多,但大的分類隻有兩種;一種是按病因的分類法,所謂風病、熱病、寒病、暑病、燥病、濕病等等;另一種按病理的分類法,所謂太陽經病、陽明經病、少陽經病、少陰病厥陰病以及氣分、血分等等。凡按前一種方法分類而又以整體性病變為主的疾病,被稱為外感病;凡按後一類方法分類而又以某一經、某一髒腑病變為主的疾病,被稱為內傷雜病,兩者的分界是怎樣的呢?一般說來:外感病初起多有”表證”,內傷雜病多無表證:外傷病多傳變,由某-經而迅速轉入他經,內傷雜病少傳變,或始終隻在某-經、某一髒腑。

外感雜病的分類,不僅是為了便於認識疾病,便於研究疾病,主要還是便於臨床治療。

我們假如去臨床,對於病人所患的疾病,首先就是弄清楚它是外感還是內傷雜證。張仲景所著”傷寒論”,是針對外感病來討論的,”金匱要略”是針對內傷雜病來討論的。有人把”傷寒論”和”金匱要略”合起來稱為”傷寒雜病論”,這樣似乎對這兩害的內容更加明確一些,雖然有些人主張以傷寒法治雜病,但雜病究竟有雜病的特點,傷寒法並不能代替雜病法,否則的話,”金匱要略”也可以不要了。

一般說來,外感病由於病邪侵犯人體的時間很短促,消耗人體精力尚不顯著,相反地人體對於病邪的抵抗正處在一個高潮中,這時從整個的病理生理傾向-辨證上來看,主要是“邪實”,而不是”正虛”。根據這一特點,所以治療方針,主要是以”驅邪”為主,”邪”去”正”自安;如果因循瞻顧,在攻邪藥中,又加上很多扶正藥,反而會助長邪氣的上升,所以一般在外感高潮中,忌用參、朮、歸、芪等補藥(當然也有一些素來虛弱的病人,-旦受外感病的侵襲,抵抗力相當薄弱,邪實、正虛,參、芪又在所不忌)。

內傷雜病均由病邪淹纏日久而起,消耗人體精力很大,雖然有一些病人對於病邪的抵抗,仍然表現出波浪式。的”高潮”,但往往這僅僅是-種虛性興奮,實 質上並不同於外感病的真正的高潮,這時從整個病理生理傾向-辨證上來看,主要是”正虛”,而不是”邪實”,根據這一特點,所以治療方法,主要是以扶正為 主,正勝邪自衰,同時由於內傷雜病係積漸而成,它的恢複也應該是逐漸恢複的,不能求其速效。

清代名醫吳鞠通先生曾總結外感、內傷病治療的基本原則說:”治外感如將,拾內傷如相”。這確是兩句名言,值得深刻體味。

我們學習中醫文獻裏麵關於外感和內傷的知識,不能專從名詞上去理解。”六淫” 雖然屬於外感病的範圍(這我們在第 四次通信中巳經談過了),但六淫的”名詞”並不專屬於外感,因為古代對於人體由於其他各種複雜的病理生理過程所造成的各種不同反應,也根據六淫的特性,給 它加上了”六淫”的名稱,實際上它並非由於外在氣候季節變化所引起。為了便於區別起見,古人又有”內六淫”、”外六淫”的說法。內六淫其實即屬於內傷的範 圍,外六淫其實即屬於外感的範圍。此如說:”傷風”、”傷寒”這是外感,如果”中風”、”肝風”、”內動”、”脾胃寒濕留滯”等,便不是外感,而是內傷了。至於由於情誌失常所致各種疾病,則均屬於內傷範圍。”黃帝內經”裏麵,有許多地方專講外六淫,也有一些地方專講內六淫,如”至真要大論”裏麵所講的六淫,就是內六淫,而”生氣通天論”裏麵所講的六淫,則屬於外六淫(可參考”內經知要””病能篇”),它的界限,就是我們在這次通信中開頭所提到的那樣。

曆史上對外感或內傷,都曾經出現不同學派。在外感病範圍內,有著鮮明不同的傷寒與溫病兩種學派:在內傷範圍內,也有金元四大家等各種不同的學派。這幾年來,大家在學習整理祖國醫學遺產過程中,似乎主要偏重外感,而忽略內傷方麵的學說整理,這是一種損失和偏向,急待糾正。

外感方麵的文獻,我們將以後的通信中繼續談一下,現在我想重點介韶一下內傷方麵的參考書。

比較簡單通俗的,有陳修園氏”醫學實在易”、”醫學從眾錄”,李士材的”醫宗必讀”,程鍾齡”醫學心悟”等,取材比較謹嚴的有徐靈胎氏”蘭台軌範”,喻嘉言氏”醫門法律”;分析精細、切合臨床實用的,有林佩琴氏”類證治裁”,姚國美氏”診斷治療學”(江西中醫專門學校講義);搜羅廣博的有沈金鼇氏”沈氏尊生””雜病源流”,王肯堂氏”六科準繩””內科準繩”等等。這些書並非每本必讀,主要是根據自己條件加以選擇,先把一本弄得爛熟後,再參考其他文獻,最忌貪多嚼不爛,本本書都翻翻,而結果對那本書都沒有什麽心得體會。

在分門別類上,外感和雜病雖然是各有範疇,但臨床實際上,往往是既有外感,又兼內傷,或先有外感轉為內傷,或先有內傷再受外感,這時難以截然分開。有一些內傷病本來不嚴重,受了外感後重點在外感,就應先治外感,外感除後再來調理內傷;也有一些內傷病,本來就很嚴重,忽然受外邪侵襲?使其更加惡化起來,這時在處理上,就應該適當兼顧,難分先後了。舉例說:”補中益氣湯”就是以內傷為主而兼顧外感的處方例,”參蘇飲”就是以外感為主而兼內傷的處方例。諸如此類,在處理上最應該有分寸,我們學習臨床,向老師學習的,主要應擺在這上麵,見識多了自然就會發揮獨立思考的精神。如果要在老師所長以外找材料的話,關於這類經驗記載最多而具休的是各家醫案,特別是有一些經注家闡述的醫案,如”古今醫案”、”葉案辨證”等,對初學更有幫助。

在舊社會中曾經流行過一種偏向:許多開業醫生不願看雜病,而願看外感。因為雜病都是慢性病, 難期立竿見影,而且慢性病患者一般還能照常生活,病人的休養情況(包括情緒等),醫生很難掌握,如果病家不合作,往往發生了些波折,這時病家不責備自己而 責備醫生,使醫生感到”勞而無功”,甚至感到-種壓力,所以對這類病往往推委或專以平穩搪塞,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外感病呢,病人當時的正常生活受到重大 影響,不能不聽醫生的話,而且由於外感病還沒有影響病人代償機能,病邪一除,立可恢複,這時醫生所受到的是一片表揚聲,真是所謂”名利雙收”。舊社會輿論既然如此,促使醫生樂於治外感而不願治雜病,這是很自然的。

這幾年來,大家對中醫的要求又不同些,許多病家患急性外感病時,多不找中醫,以為中醫擅長慢性病,不長於急性病,至少沒有西醫快當吧;找中醫的多屬一些慢性病(即雜病),雖然不見得都有辦法,但是方法確實多些,滿足了一部分病人的要求,也得到了很多病人對中醫的好評。

社會輿論是可以左右醫學家研究的方向的,我在這裏不是向社會呼籲,要求社會輿論正對中醫的看法,我是想我們初學中醫的人,不成為社會輿論所左右;我們不但要熟悉外感病的中醫師知識,也要熟悉雜病的中醫知識,這樣才能全麵掌握,作一個名符其實的中醫。

7. 不要為傷寨、溫病之爭所困惑

在前麵幾次通信中,我們曾經提到中醫對外感病的認識和處理上,存在著傷寒溫病兩種旗幟鮮明的學派。近幾百年來,這兩種學派展開了熱烈的論戰,宗傷寒的某些人對於溫病學說是不滿意的,罵他們”輕描淡寫、不負責任”,罵他們?製造”疾病”,甚至詛咒他們為”牛鬼蛇神”;學溫病的人對傷寒學派有的也不客氣,說什麽”江南無真傷寒”、”古方不可以治今病”等等,實際上就是罵傷寒派是”教條主義者”,是”頑固”。

這些年來,通過曆史唯物主義的學習,傷寒與溫病之間漸趨調和,刀斧聲是完全聽不見了,代之而興的說法是”溫病是傷寒的發展”,”六經、三焦隻是說法不同,實際是一樣的”,”善治傷寒者必善治溫病,善治溫病者必善治傷寒”,這真叫作化幹戈為玉帛吧。

這種轉變是不是正常呢?我們應該怎樣看這個問題呢?在這次通信中,我們就著重談談這幾個問題吧。

我以為傷寒、溫病學派由爭論而漸趨調和起來,是有其社會基礎的。解放前,中醫被統治者歧視、詛咒,被斥為”封建、迷信、不科學”,這是眾人皆知的事 實。這幾年來,中醫才被開始當怍一份寶貴的文化遺產來繼承和發揚,中醫的政治地位大大地提高了!社會上對中醫的期望和要求也更加殷切了,中醫界唯恐自己不 團結,所以有些人把學術論爭,也就收起來了,盡量把矛盾掩蓋起來了,連溫病與傷寒之爭這麽一件大事也包括在內,這種變化確實是大的,願望也是好的,但末免 有些不正常。

“溫病是傷寒的發展”,事實本來是這樣。但持這種見解的人,往往有兩種毛病:其一是企圖用傷寒有五,”有中風、 有傷寒、有溫病、有濕溫”的廣義傷寒來概括溫病,否認溫病學說對於傷寒學說的豐富提高作用,也卻是說否認溫病學說的實際地位;其-是抹煞二者的原則性區 別,以免貽人口實。總之,其主要缺點在於末能說明溫病從傷寒基礎上發展的必然性,未能說明溫病學說的進步意義和實用價值。

從傷寒發展到溫病,這是曆史的具體條件所決定的。傷寒學說進入到宋代以後,由於民族體質的變化日趨明顯,病種的增多,傷寒學說漸漸不能完全適應當時保健事業的要求,甚至由於傷寒學說威信太高,以致有盲目搬用方藥而發生過一些流弊。金代劉河間指出傷塞,疫厲應該有所區別,如果對疫厲誤以麻黃桂枝解表,”不僅不解,其病反甚而危殆矣”。元代王安道對這問題提得更尖銳,他說:”仲景的麻黃湯桂枝湯,本不欲用於夏熱之時也,春夏雖有惡風惡寒表症,其桂枝麻黃湯終難輕用,苟不慎而輕用之,誠不能免夫狂躁、發黃、衄血之變”。明代吳又可氏還從病因學說 上,說明傷寒與瘟疫的區別,他說”寒、熱、溫、涼,乃四時常,因風、雨、陰、晴稍為損益,如秋晴多熱,春雨多寒,亦天地之常事,未必為疫也。疫者感天地之 厲氣,其氣之來,無論老少強弱,觸者即病。邪自口鼻而入,感之深者,中而即發,感之淺者,未能頓發,或遇饑飽勞碌,憂思氣怒,正氣被傷,邪氣始得張溢。”總之,溫病學說是經過長期實踐,在不斷接受和批評傷寒學說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

溫病學說比傷寒學說是進步了呢,還是倒退了呢'我認為是進步了一些。它的進步首先表現在關於病原的見解,如吳又可氏所謂”天地之厲氣”,確比專從氣候季節變化來解釋急性發熱病病因要進步得多;其次,溫病學派認為病邪”自口鼻而入”,確比自肌表而入的見解高明一些;再次溫病學派發現多數急姓發熱病開始多出現上呼吸道症狀,再進一步就會引起精神意識的某種改變,因而發現了”溫邪上受,首先犯肺,逆傳心包”和溫病”由衛麵氣,由營而血”的發展規律(衛分氣分是一般性的全身症狀,營分、血分則是重要髒器受侵害的表現。營分症多屬神經症狀,血分多屬皮下出血吐血,衄血的症狀),這種規律應該說此傷寒六經的說法更有說服力。

在治療方麵,溫病也有它的進步牲,此如說在熱病初期,溫病家常用銀翹散桑菊飲,現代醫學證明它具有較優的抗生作用;在疾病的增進期,溫病學派一方麵吸收了傷寒的白虎湯,承氣湯等法,但又創造了更加細致的新加黃龍湯、宜白承氣湯、導赤承氣湯、牛黃承氣湯、增液承氣湯等;由於高熱引起神昏譫語的,溫病學派有清熱解毒、芳香開竅法,如清宮湯、牛黃丸、紫雪丹至寶丹等,解決了許多危急症狀;急性熱病的過程中和恢複期,病人常患失水,溫病學派有加減複脈湯、大小定風珠、益胃湯、五汁飲、牛乳飲等,對於維持病人營養有著很大作用。

我們肯定溫病學說的進步性,目的在於扭轉-些人對於溫病學說盲目的宗派情緒,引起大家對於溫病之重視和積極鑽研,喚起初學中醫的同誌,不要把自己圍在一個較小的圈子裏。這裏並不意味著傷寒學說不足學,也不是故意貶低傷寒的曆史價值。我們在前麵曾經指出:傷寒論中醫學術體係的指導思想,為後世辨證論治奠定了鞏固的基礎。在今天的臨床實踐中,它仍然有著重要釣地位,有著實用價值。但是如果以為"一部傷寒論便可就治萬病”,”除了傷寒論外不足學”,”溫病學說誤人子弟”,這便大錯特錯了。

傷寒和溫病學說之間也是各有特點的,它們並不像一些人故意解釋的那樣,說二者完全相等;至少在目前二者還不可能完全混為一談,因為它們兩者之差別是 曆史所形成的客觀存在,是隨便否認不了的,我們要把兩者完全統一起來,還要作許多努力,首先就是對這兩家學說很好的學習,然後用辯證的曆史眼光分析整理,去蕪存精,發展新的關於急性發熱病的學說。

關於傷寒的參考書很多,如關於版本的有明趙開美的複刻本(重慶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新輯宋本傷寒論”即根據趙氏複刻本);日人大塚敬節氏”康平本傷寒 論”;關於注解的如陳修園氏”傷寒論淺注”,任應秋氏”傷寒論語譯”等;關於分類討論的如柯韻伯氏”傷寒來蘇集”,徐洄溪氏”傷塞類方” 等;關於綜合討論的如張倬”傷寒兼證釋義”,舒馳遠氏”傷寒六經定法”等等,可選擇參考。

關於溫病的參考書,除第二封信中所列舉的以外,還可參考戴天章”廣溫疫論”,吳坤安氏”傷寒指掌”,俞根初”通俗傷寒論”,謝誦穆”溫病論衡”,沈仲圭”中醫溫病概要”等等。

8. 關於八綱、八法的一些問題

這幾年來一般人都知道中醫臨床學術的基本特點是所謂”辨證論治”。”辯證論治”既反對了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對症治療,又反對隻堅持某方某藥或秘方驗藥而不顧病情變化及病人具體情況的,以病試藥的治療.在中醫臨床的體係中,辨證論治確實是比較進步的。

辯證論治並不是那-家獨創的,它是經曆過長期的發展過程而逐漸行成的。我們可以這樣設想:古人開始是[認識了許許多多症狀,如頭痛咳嗽等等,然後逐步根據當時的解剖生理,病因病理知識,把這許多支離破碎的症狀加以歸納分類,這就是太陽病陽明病、太陰肩、少陰病以及風病、寒病、熱病、濕病等名稱的來源。這種按解剖生理及病因病理的疾病分 類法,顯然是前進了-大步,但在臨床處理上,仍然感到許多問題,因為同一病因病所的疾病,是會不斷變化發展的,在發展過程中,往往表現不同的傾向或特點, 這些傾向或特點,關係著疾病的處理,所謂”撥亂反正”,所謂”無實實,無虛虛,補不足,損有餘”這種針對病理生理傾向特點的學術思想,在”內經”、”傷寒論”中已經孕育發展了起來。

漢代以後這種以病理生理傾向為處理指標的學術思想逐步在發展中,但還未給以專門的術語。明代張景嶽氏”景嶽全書”中才給以”六要”-表裏寒熱虛實-的名稱;清代程鍾齡氏”醫學心悟”才給以”八綱”-表裏、寒熱、虛實、陰陽的名稱;有了”八綱辨證”的綱領,隨著也就有了”八法”的治療綱領。

程鍾齡氏強調了八綱八法的重要性。他說:”論病之原,以內傷外感四字括之;論病之情,以寒熱、虛實、表裏、陰陽八字統之;論治之方,則以汗、和、下、消、吐、清、溫、補八字盡之。蓋-法之中,八性備焉,八法之中,百法備焉,病變雖多而歸於一,此曆試而不謬者”。(醫學心悟:第19頁,人民衛生出版社影印本)中醫臨床醫學發展到八綱、八法,可以說達到了一個高峰了。

八綱八法的具體內容,”醫學心悟”和其他許多中醫文獻中都提得很清楚,我這裏隻想補充一些學習方法的意見。

(一)”八綱”是相對的,是不斷發展,互相轉化的。比如說外感開始多現表證,但病延日久,就會深入髒腑而為裏證。”內經”裏麵說:”邪氣之客於形也,必先客於皮毛,留而不去乃入於經絡;留而不去乃入於絡脈;留而不去乃入於經脈;然後內連五髒”。”舍於皮毛”就是邪在表而為表證,”內連五髒”就是邪在裏而為裏證。又比如說”寒熱”,一般病的前期多屬熱,後期多屬寒,”內經””調經篇”中說:”始傳熱中,末傳寒中”,即指的這一規律性;進一步說,寒證發展到極點,又往往會出現-種虛性興奮,表麵上很像熱證,實質上並非熱證,”內經”稱這種情況為”寒勝則熱複”。其他如虛實,陰陽等也是如此,它們是不斷發展,互相轉化的一個過程,所見我們學習”八綱”時,不要把八綱僵化起來,而要隨著病人實際病情的轉變來確定病證,所謂”早硝黃麵夕參附”,從這裏才能切實理解它的本質意義。

(二)八綱是由比較麵得的,在八綱的內部又可分出許多等級,不能一般化看待它們。比如說”表證”,就可分為表中之表,表中之裏,牢表半裏;”虛證”有大虛、小虛",略虛等程度不同,這裏麵的比較要合乎分寸,不能眉毛胡子一把抓,否則用藥也就不能絲絲入扣了。

(三)八綱和病因,病所應該結合起來學。不能隻學八綱,隻知道八綱,而把一切有關病因、病理的知識全部拋過一邊。比如說十二經脈所統病候中,本病皆屬裏,標病皆屬表,陽經病皆屬表,陰經病皆屬裏;風、暑、躁、濕等病邪,即可偏寒證,也可偏熱證,而火邪隻有熱證(但有虛火、實火之分),寒邪隻有寒證,所以病因病理知識還是有它的用處的。

(四)八綱應該互相結合起來學,不能把它們孤立開來。比如說寒證和熱證,有的在表,有的在裏,有的表寒裏熱,有的表熱裏寒,有的上熱下寒,有的虛寒,有的寒實,有的虛熱,有的虛寒,像這樣具體分析,才能解決具體矛盾的。

在八綱中陰陽兩綱是個總的輛領,陽證包括表證、熱證、實證而言,陰證包括裏證、寒證、虛證而言,所見學習陰證陽證,必須具體深入-下,弄清楚它到底包括一些什麽內容,不能囫圇吞棗,抓住-般而遺其具體。

八法是為著八綱而設的:汗法解決表證,下法解決裏證,溫法解決寒證,清法解決熱證,補法解決虛證,攻法解決實證,和法解決半表半裏、或寒或熱證,吐法解決上部邪實證,消法解決下部邪未結實證。但這隻是大綱節目,不能用以套在每個具體病人的具體病情上。正如我們前麵所說:學習八綱要注意它的轉化,要注意它的等級分寸,要和病因、病理結合,要合八綱為一體,所以八法也不能那麽硬邦邦的可以亂套。

“辨證論治”確實是中醫臨床醫學的高峰,但要學好也並非易事。往往有兩種學習偏向:一種偏向是誤以”隨症治療”當作”辨證論治”,經常跟在症候屁股 後麵跑,疲於奔命,出現一個症候就增加-樣藥,消失一個症侯,就減少一樣藥,等到結束一個療程來檢查方藥,複雜得嚇人,病作興治好了,但是怎樣會好,有什 麽經驗就總結不起來了,這種作法是把辨證論治庸俗化了,因為辨證論治,是以病理生理的傾向性為指標的。

還有一種傾向是:把辨證論治和驗方藥絕對化起來,以為辨證論治便不能專用驗方驗藥,專用驗方驗藥就”有唯方唯藥”的嫌疑,其實這是把辨證論治教條 化,並非真正的辨證論治。我們知道驗方驗藥也是從實踐中總結出來的經驗。它有它的一定個性,也有它的互相適應的”證”,在辯證的原則下,選用相適應的驗方 驗藥,,有何不可呢?如果硬要說”不可”,哪隻因為我們自己對驗方驗藥不熟悉的緣故。

9. 怎樣學習湯頭和本草?

在我們學習中醫的朋友們中,有許多人是從學習”本草”(即中藥)和”湯頭”(即方劑)開始的。這種學習方法對不對呢?我說又對,又不對。

我在第-封信中,曾經提到:學習應該根據自己的文化水平,如果自己文化水平不太高,那麽先學習一些簡單的中藥知識,再求深造,未嚐不是一個辦法,如果自己的水平較高的話,那就先應該弄清楚中醫關於解剖生理、病因、病理辨證治則等方麵的知識,再求學習本草、湯頭,這樣對本草、湯頭才能運用自如,不致死於句下。

但是,假是自己的文化水平低,開始時就從本草、湯頭入手,也還要知道一些關於中醫解剖、生理、病因、病理等方麵的知識;因為本草上講的”性味”,是根據中醫辨證綱領來劃分的,性味”苦寒”就是說它能適應”熱證”、”實證”;性味”甘溫”,就是說它能適應”虛證”、”寒證”,因此讀本草不能不牽涉到一些辨證問題;本草書上寫著某藥入某經、某髒、氣分、血分,這就牽涉到中醫的解剖生理知識,對這方麵毫無所知,就想理解它的實際意義,是不可能的事;又此如說湯頭裏麵說某方發表,但發表的方劑很多,什麽情況下該用麻黃湯,什麽情況下該用九味羌活湯,什麽情況下該用參蘇飲,不能不牽涉到中醫的辨證和治則問題。總之,學習本草和湯頭,不能孤立起來,需要了解-些有關的東酉才能學得進去。

單從本草本身的學習來看,有那些問題值得注意呢?我以為下麵幾點值得參考;

(一)藥物的性味。中醫重視藥物的性味,就同現代醫藥學家重視藥物的有效成分一樣。古代醫學家這樣看法和他們當時的現實生活情況相聯係的.我們知道在以往小農經濟的生產條件下,自然科學不可能為醫藥學家提供關於藥物有效成分的正確數據,當時的醫藥學家不得不從藥物的氣味與療效的關係中,逐漸總結出一套以藥物性味為主的藥理學,以掌握其對治療作用的普遍性和特殊性。有了這一套藥理學,就可據以推測許多未經累積大量經驗的藥物的效用,因此它大大擴大了藥物學的領城。

中藥的性味說法,雖然還有它-定局限性,但在中藥的科學研究還處在青黃不接的今天,依然有它的重要價值;有些本草書片麵求新,隻有化學成 分的記載,而不屑記載它原有一套關於性味的知識,這就給青年朋友學習中藥以一些不健康的影響;也有些青年朋友不知道中藥和中醫的密切關係,”西醫為體、中 藥為用”,把現代醫學生硬的和中藥結合在一起,便以為”前進”,這是不正確的。藥物的性味,古人還劃分了很多很多的等級,如以”辛”為突出的藥物,古人分 辨”辛竄、辛烈、辛熱、辛燥、辛溫、辛散、辛開、辛通、辛潤、辛涼”等等許多不同情況;如以”寒”性為突出的藥物,則辨出”大寒、寒、微寒”等等不同的等 級,這些地方,正顯示著藥物的特殊治療作用,為我們研究中藥有效成分提供了大量數據,所以我們對於中藥性味,最宜仔細體會比較,不要得其一般而遺具體。

(二)藥物的入經入髒。中藥書中對某藥入某經、某一髒腑的記載頗多,如張潔古”髒腑藥式”一書,就完全按髒腑為綱領,把關於這-髒一腑的藥物列舉出來,其他如”本草綱目”、”本草求真”等書,也都有專章討論,可見古代醫學家對這方麵的知識相當豐富。

現在有一些人學習本草誤以這些知識”不科學”,以為藥物被吸收以後當輸及全身,怎麽能專入某一經,某一髒腑呢?其實這是一種誤解,藥物被吸收以後雖然輸及全身,但它對某一經某一髒腑,是可以有它自己的特殊選擇性的,而且中醫所稱的經絡、髒腑,有著多方麵的意義(參考第三封信),和今天的概念並不完全相同,中藥書上所說的某藥入某經某髒,就其本質意義來說,似乎在於說明某藥對那些疾病較有效,因此我們丟開這些知識來學習中藥,顯然不是聰明的辦法。

(三)藥物的主治。本草上對於某一藥物主治何病、何症,往住占用了很大篇幅,初學本草的朋友對這-部分的知識特別感到有趣,甚至下死工夫去記熟它, 這是好的-麵;但是中藥的適用,往往不限於它的‘主治”,甚至和它的”主治”有時看來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反而奏了效,因此有人說中藥的應用漫無標準, 批評它為”圓珠在手,活動隨人”,抹煞了藥物的個性,學習中藥的朋友也漸漸對這些主治感到不信任了,覺得無所適從。

中藥的應用是不是漫無標準呢?肯定說”有標準”,而不是”漫無標準”,它的標準在那裏呢?主要是根據”性味”,有時結合”入經”,而不是死板的根 據”主治”。中醫對同一疾病可以應用不同的藥物,同-藥物又可應用於不同的疾病,它的竅門在那裏呢?就在於”辨證準確,性味相投”,而不在於”主治”,凡 有臨床經驗的人都知道這-條,並非什麽奇怪的事。這樣說來,中藥書上有關主治的條文,是不是可以統統不要學了呢"?不能這樣極端,我們認為可以學,並且應該學,但要結合它的性味、入經。在以性味為主的原則下學習主治,不但不會妨妨礙什麽,相反地隻會更加加強療效。比如說麻黃主治喘症,而麻黃的性味是辛溫的,如果有寒邪康表引起作喘,應用麻黃就會十分有益,反之肺有伏火或其他原因引起的喘症,雖然麻黃主治喘症,也隻好丟開一邊了。

至於學習湯頭,這裏也提供幾點意見:

首先,我們要注意的當然是湯頭的組織問題,即所謂”君臣佐使”。一個子什麽是”君”,什麽是”臣”,是決定於病因、病理及辨證的。”內經”裏麵提出的原則:”風淫於內、治以辛涼,佐以苦甘,以甘緩之、以辛散之;熱淫於內,治以鹹寒、佐以苦甘、以酸收之、以苦發之,….…“ 其中”風”、”熱”指的是病因,也可以說是”證”,而”辛涼”、”鹹寒”,則是”君”,是解決”風”、”熱”的主力軍,其餘則是佐使。

不過關於”使”藥問題,發展到宋元以後,出現了一種機械的”引經報使”學說,肺病一定要用入肺經的藥為使,脾病一定要用入脾經的藥為使,未免使方劑學誤入歧途。

其次,我們要注意方劑的”立法”。我這裏所說的”立法”,是指根據藥性味而綜合起來的”法”,以”溫病條辨”為例:

銀翹散是辛涼法;玉女煎牛膝熟地、加玄參、細生地方是”辛涼合甘寒法”;梔子鼓湯是”酸苦法”;消暑益氣湯是”辛甘化陽、酸甘化陰複法”;新加香薷飲是”辛溫複辛涼法”;生脈散是”酸甘化陰法”。這些”法”體現了方劑的性味特點,我們掌握這些特點,便能像掌握某一藥物-樣,靈活羅用於許多病症,而不必限於的它”主治”。如果不懂這些”法”,雖然記誦了千百條湯頭,到臨床上還是窮於應付的。

再次,關於藥物的配伍,也是我們學習中所需要注意的問題。在中醫看來,藥物的”個性”在不同的配伍條件下可被改變,如當歸黃芪補血,配芍藥則和血,配大黃則破血;麻黃配桂枝發汗,配石膏行水,配射幹定喘;又如五味子細辛,一收-斂,斂肺鎮咳而不礙邪;柴胡青皮,-升一降,疏肝鬱而不嫌克伐等等。這些都是從豐富的臨床經驗中所提煉出來的東西,值得很好體味。

此較通俗的本草書和湯頭書,-般推薦汪昂的”本草備要”和”湯頭歌訣”。但”湯頭歌訣”缺少關於溫病方麵的湯頭,近人嚴蒼山曾加以增訂(上海衛生出版社出版),較汪昂的更為完備實用。

10. 正確對待中醫學術中的陰陽五行

在第二次通信中,我們曾經了解到中醫學術在二、三千年前,即已應用了當時最進步的學說-陰陽五行,作為總結古代醫學的綱領,以後這種學說繼續有所發展,使中醫理論更加完備,但也不可避免地參雜了一些唯心論。

近幾十年來,中醫學術中關於陰陽五行的學說,受到了較大攻擊,有的人甚至根據中醫學術中某些陰陽五行的說法,而全盤否定中醫,認為是一種封建、迷 信、不科學的”鐵證”;近幾年來,黨和政府大力提倡中醫,又有一些人認為中醫學術全靠陰陽五行作骨架,沒有陰陽五行就沒有中醫,強調萬萬不可廢棄。

這是兩種極端,它的方向雖然完全相反,但似乎都缺少使人信服的力量。照我們看來完全否定固然不對,全盤肯定也於中醫學術的進一步發展無益,這裏需要作具體分析,不作具體分析而千篇-律看待是不好的。

依我看,中醫學術中的陰陽五行,大致可分為以下幾種情況:

第一種情況是:陰陽、五行確實概括了許多客觀存在的事物,反映了事物的互相聯聯係、互相製約的規律性,它和事物是辨證的統一,它不是唯心論,而是樸實的唯物論,因而它不應該被否定,而應該被整理提高。比如說,一般的”陰陽”,它代表同-事物發展過程中的兩個方麵或階段,”陽”指事物在發展過程中所表現的積極有力的、發揚狀態的,外在暴露的、興奮樂觀的等現象或本質而言;”陰”指事物在發展過程中所表現的消極無力、抑製狀態的、內在潛伏的。悲觀消沉的等現象或本質而言。像這樣-般性的”陰陽”既然是客觀存在的,那有什麽理由被否定呢?具體的”陰陽”如在解剖生理方麵,皮膚肌表屬陽(外在暴露的),內髒屬陰(內在潛伏的),軀體的外側為陽、背部為陽,軀體的內側及胸腹部為陰:在病因方麵,風、暑、火邪為陽,寒、濕邪為陰;在病狀衣麵以具有發揚狀態為陽證,以具有消沉狀態的為陰證;在病的發展過程中,前一階段為陽、後一階段為陰。像這樣具體的陰陽也是客觀存在的,它概括了事物的本質,使我們在處理這些問題時更能掌握本質,又有什麽理由被否定呢?

關於五行也和陰陽-樣,它也概括了部分事物間互相聯係和互相製約的規律性。此如說中醫稱由於精神憂鬱所引起的消化障礙為”木(精神活動)克土(消化道)”;稱肺病慢性階段、消化失職而需要健胃強壯為”培土生金(肺)”;稱補充大量滋養性物質以緩和某些過度亢奮狀態為”壯水(營養性

質)之主以製陽光”;稱必興奮強壯挽救某些虛脫症狀為”益火(興奮強壯)之原,以消陰翳”,類似這樣的五行,字麵上盡管看不順眼,但它概括了實際事物的內容,有物質作基礎,還是科學的。

第二種情況是:從表麵上看來,它和-般陰陽五行的生克關係不符合,而實際上它概括了部分事實,比如說薛立齋氏”醫貫”中有一種”出奇”的五行提法, 說什麽”水中補火”,”升木培土”等。從-般理論看來,水火是相反的,要補火便不能益水;木是克土的,要培土就應該抑木,但薛氏卻把它反過來,和一般的見 解不同,你說他是唯心論嗎?不可否認薛氏著作裏麵有很濃厚的唯心成分,但在這裏卻認為它比一般習慣套用陰陽五行的人高明得多,因為薛氏根據部分衰弱病人專 用補火的辦法出了毛病,而在兼用滋水中促進了症狀的好轉,使由衰弱狀態轉變為興奮狀態,所以提出”水中補火”的說法;同時薛氏也看到部分病人,經過加強神經管製機能(升木)以後,消化力大為旺盛,因而有”升木培土”的提法,像這樣根據實際材料來充實陰陽五行的做法是應該被允許的,不應該把它看作怪論邪說。

第三種情況是:陰陽、五行就是一種概念,沒有或絕少事實作基礎,而被演繹地套在許多病理生理現象上。如”內經”裏麵說肺病的人”丙篤,丁死”(丙,丁日屬火,肺屬金:火能克金,故有此說),心病的人”壬篤癸死(壬。癸日屬水,心屬火,水能克火,故有此說)等;”傷寒論”裏麵說太陽病的治愈應該在巳,未(即上午),陽明病的治愈應該申,戌(即下午)間;”內經”還說人的頭所以圓,足所以方,是因為法像天地。像這些都是按照一般的五行生克關係,被機械地套在具體事物上麵,反不能反映客觀事物的存在和本質,不能反映事物相互間的真實關關,因而它們應該屬於唯心論的範疇。

總之,陰陽五行在中醫學術中有著長久的曆史,它在總結中醫經驗,使中醫學術係統化方麵起過重大作用,但它有合理的核心,也有唯心的渣子,我們要識別 它那一部分是合理的,那一部分是唯心的,主要是根據它是否反映了事物的規律性,是否有客觀事物作基礎;而且進-步還要辨明它的事物基礎是多是少,以多少來 判斷它價值。

當然這樣作,是需要相當工夫的,尤其需要有臨床經驗才能逐漸認識它。要想專從理論上來判斷它的唯心、唯物是比較困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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