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 半路程咬金
開學不久的時候係裏公布了上一學年獎學金的情況,我和王樺毫無懸念的都得了一等獎,最令人刮目相看的是李妍竟然獲得了三等獎。雖然三等獎有四個名額,但對於李妍這個以往隻都在及格線徘徊的後進生來說算是大躍進般的進步了。
“楊豆豆,你得努力點,你看人家李妍都知恥而後勇了。”我指點著紅榜對豆豆說。
楊豆豆也是挺驚訝李妍的逆襲:“她怎麽突然變得這麽努力了?她以前不是跟我一樣就知道穿衣打扮談戀愛的嗎?看來她爸爸去世對她改變還挺深刻的。”
我沒有反駁豆豆,但我心裏認為是歐陽飛宇激勵她上進的,或者說是她認定的我這個“情敵”激勵的她。不過,不管是什麽原因,結果是好的就行。
自打進入大四後,李妍變得越發努力了,她說她想留在這個城市,更夢想能去歐陽飛宇的公司。她課後時常來借我的筆記,問我問題。她不像豆豆筆記借去就是照樣畫葫蘆的抄寫,她會揣摩我記筆記的方式,模仿我學習的技巧,總結消化出自己的一套記錄方法。她也會去找王樺問問題,然後把我和王樺的思路做比較。我很高興李妍終於把自己的聰明勁用在了正道上,不像以前隻想著怎麽跟我爭風吃醋。等歐陽飛宇看到她的這些改變是不是也會為她驕傲呢?
自開學後我在樓道裏碰到過幾次史雲霞,她倒沒像以前那樣找我茬,隻是當作沒看見。我覺得這樣相安無事的也挺好。她讀的是兩年半的專科,算起來這是她在學校的最後一個學期了,她現在估計忙著在找工作,所以沒精力惹是生非。
譚天告訴我他跟家裏說過要去見我父母了,還說他媽媽叮囑他上門去一定要買禮物,所以最近他總問我買什麽東西合適。我說我家啥也不缺,就隨便買點意思一下好了。譚天覺得不夠慎重,最後他自己到商場裏轉了一圈,買了一堆時下流行的保健品回來,花花綠綠的抱了滿懷,倒很像任泉拍的去丈母娘家拜年的那個廣告。譚天還特意提前理了發,挑了我給他繡了袖口的那件襯衫準備去我家時穿,就等著我爸媽下周回來了。
王樺真的如他先前計劃的專攻德國學校,他打算申請明年十月入學的那一批次。這學期還有最後一期德語輔修課,楊豆豆因為有了考試的壓力,又開始跟我們一起上課了。王樺則憋著一股勁要超越我,又加上申請學校的動力,越發用功了。因為要應付一場口語測驗,那天晚上我們三人找了一個偏僻的自習室,互相模擬演練。突然譚天氣喘籲籲的衝了進來。
“你怎麽找到這裏來了?” 我吃驚的看著譚天臉上汗珠子密布,臉紅得如天邊的火燒雲,頭發淩亂的貼在額頭,急促的呼吸伴著喘氣聲,“我們不是說好下了自習在寢室樓下見的嗎?”
王樺和楊豆豆也好奇的看著他,譚天有些局促,拉起我的手說:“咱們出去說。”然後對著豆豆和王樺說了聲 “抱歉,打擾你們學習了。”
我還沒來得及把書包拉鏈拉上,就被譚天連拉帶拽的推到了教學樓外。“我剛剛接到許老師的電話,我跟著他做的芯片架構被申報為國家級科研項目了,咱們學校要和中科院一起合作完成這個課題。”
“那是好事啊。” 我開心的說,“你太厲害了。”
譚天卻愁眉不展:“為了做這個項目,我需要到北京去。”
我的眉毛眼睛嘴角,立刻轉了個一百八十度:“啊?什麽時候走?”
譚天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說:“許老師讓我最晚後天務必趕到北京,趕在國慶放假前,我跟他到中科院與合作人談妥課題細節,把項目正式啟動起來,以便申請參加年底全國集成電路學術會議,這可是個非常重量級的學術會議。”
“什麽?” 我下垂的眉毛擰成了麻花,嘴嘟成了菱角,“還有幾天就放假了,不能國慶過完再去嗎?”
“許老師說國慶期間中科院放假,設備空置,我們剛好可以加班,把幾個重點數據做出來。”
“許老師,許老師,你那個許老師管天管地,管得太多了吧,連國慶節都要加班。你沒跟他說要去我家見父母嗎?這都不能通融一下。” 我生氣的叫嚷到。
“我說了。” 譚天抱歉的說,“他說讓我替他向你道個歉,等課題啟動起來不那麽忙的時候,一定放我回來補見你爸媽。”
“我覺得許老師是成心的,他就是個法海,他成心拆散我們倆。” 不知道為什麽,豆豆之前說我和譚天的假期過出了白娘子和許仙的感覺的那句話突然蹦入我的腦海。她覺得上次譚天媽媽故意使計把譚天支走,現在我覺得許老師也是這樣。
“怎麽會呢,我們倆談戀愛,跟他有什麽關係。” 譚天覺得我是生氣了亂說話。
“他不是一直覺得是我阻礙你讀博的嗎?他說不定就想拆散我們呢。”
“不會的,都說好了的事,他一個老師管那麽多幹什麽。” 譚天溫言細語的寬慰我。
“對啊,他一個老師,又不是你爸,管那麽多幹什麽?” 我冷嘲熱諷著譚天的遲頓,“如果不是許老師管那麽多,當初也不會因為讀博的事鬧了好一陣子了。上次暑假裏要帶你見我爸媽,你突然被你媽叫去鄉下,這次又是這樣,被你老師叫走。他們兩個都是法海,一起串通了想要拆散我們。”
“別胡說。” 譚天有點生氣的嗬斥我,“我媽這次還特意囑咐我上門要買東西,怎麽可能像你說的那樣,我媽不是這樣兩麵三刀的人,你不可以這麽說她。”
我剛才生氣口不擇言扯到了他媽媽,自知理虧,於是沒再出聲。我斜靠在牆角,呆呆的看著路燈光裏影影綽綽的灰塵粒在飛舞。
它們漫無目的,不知次第,可是任憑多努力總是飛高舞低,與重力為敵,即落不了地,找不到底,也結不了蒂。
我們倆就如這些灰塵粒一樣,根本沒有自主能力對抗外界加到我們身上的阻礙,沒法按自己的意願尋找路徑。
譚天有些抱歉自己剛才對我的嗬斥,伸手想要摟住我。我沒有直起身子接受他的擁抱,仍舊半依在牆上,譚天無奈隻好收回了胳膊,說:“我家裏那邊沒有問題的,你別胡思亂想。許老師這次也是意外巧合。俗話說好事多磨,咱們一起解決就好了。”
我沒有再接他的話繼續爭辯,有氣無力的問:“你要去多久?”
“現在還不確定,這一次應該至少兩三個月,不過我覺得最多到寒假應該會可以回來。” 譚天補償性的說,“要不到過年前,我先到你家見你父母,然後再回家過年。”
現在離過年還有四個多月,誰知道到時候又會生出什麽變數呢。我回避了譚天急切的目光,心不在焉的說:“再說吧。”
計劃趕不上變化的失控感,處處為難不如意的失落感,有些來自他人,有些來自譚天。所有這些感受堆積在一起,讓我仿佛沿著光滑的井壁失重下滑,拚命掙紮著抓住的一點點青苔也快要從我手中滑脫出去了。有那麽一霎那,我真想對譚天說 “要不咱倆就算了吧。”
譚天看著我,我看著灰塵粒,兩個應該有很多話想說的人,似乎又都不知從何說起。即無法籌謀一兩年後的計劃,也無法決定一兩天後的安排,隻能這麽無言的對立著。
直到楊豆豆和王樺演練完了德語口試,從教室裏走出來時,我倆才有點尷尬的抹去了剛才僵持的表情,心神不定的跟他倆打招呼。楊豆豆奇怪的看了我一眼,又看看譚天,用大眼睛在詢問我“怎麽了?”
我直起身,過去拉住豆豆說:“我們回去吧。” 然後扭頭對譚天和王樺說:“你們不用送了。”
譚天欲言又止的想要拉住我,我卻沒有給他這個機會,迅速拉著豆豆大步向前邁去。豆豆被我拖著小跑的跟在後麵,走出去好一會兒,我才停下來,把原委告訴了豆豆。
豆豆這次沒有罵譚天,隻是用力回握了一下我的手以示同情。過了一會兒她歎息到:“我跟王樺吧,過於順利,平淡無奇得有點乏味,你和譚天呢,波折太多,層出不窮到難以招架。不過這次怪不得譚天,他也身不由己。你就想開點吧,下次就下次唄,反正來日方長。”
我和豆豆慢悠悠的在校園裏繞了一圈才回宿舍樓,走到樓下時發現譚天在門口等我。可是我不想跟他說話,因為他肯定不會違背許老師的命令,無論如何都會如期赴京的,說什麽都是多餘。豆豆見我踟躕著不肯往前,她在背後推了我一把,我一個趔趄被她推到譚天懷裏,她衝我一擠眼轉身跑上樓去。
“宿舍快要關門了,我走了。” 我試圖推開譚天,但是沒有成功。
“明天陪我,好嗎?過了明天就得很久都見不到了。” 譚天試圖找我的唇,可是我使勁扭著頭。
“都是你自己願意的。” 我賭氣的說。
“我本來可是要去工作的,是你一直堅持勸我去讀研究生的。你現在不能都賴我。” 譚天帶著撒嬌耍賴的語氣說。
“我……” 我一時語結,卻又無法將他媽媽求我的原委和盤托出。
譚天將他的額頭頂著我的額頭,柔聲的說:“我也不想走,我想天天和你在一起,但我總得有所作為才能配得上你,將來才有資格去你家提親,不然你爸媽會看不起我的。”
“他們不會嫌貧愛富的。”
“有誰不希望自己女兒將來衣食無憂的,有些事情就算嘴上不說,心裏也是會打分的。你爸這麽大的官,要擱在古代就是封疆大吏,我這個一文不名的書生沒有財富或許還可以原諒,但沒有才學是肯定入不了他眼的。我想過了,這次去北京雖然我們會分開一段時間,但也正是我能大幹一場的好機會。如果能把這個項目做好了,在一級刊物上發表,申請幾個專利,那我下次去見他們時也能有點底氣。就算為了我們的將來,先做點犧牲,好不好?” 譚天的神情懇切,棕黑色的瞳孔沒有被黑夜吞沒,反而亮閃閃的向我訴說著內心最真切的渴望。
我其實也不是不能接受暫時的分離,就像我去美國交換一樣,都是為了更好的前途。如果去北京做課題是早就在計劃之中的,我完全可以認同,可是不早不晚的殺出個程咬金,讓我意難平。隻是譚天也不過是一個來去不由己的小兵卒,在我們有能力安排戰局前,我也隻能隨著他一起共進退。
“那你一有時間就回來。” 我到底還是無奈的妥協了。
“好,一定會的。我先去打探情況,說不定過一兩個月一切上了軌道,我就可以回來了。” 譚天鬆了口氣,用胳膊圈住我,看著我說,“總之,寒假,過年前,我無論如何一定回來。”
我躲開了他的凝視,把頭埋在他肩上:“你最好別再食言,不然我真的會心灰意冷。” 我的心底有種莫名的不安,讓我不敢看著譚天說這話,仿佛我對著他的眼睛說,就會一語中的,所以我選擇了當鴕鳥。
譚天並未察覺我內心的起伏,將我的舉動視作為親昵,緊緊摟住我承諾著:“不會的,我一定回來,你等我。”
最近原創搞活動,一直沒有時間參與,今天抽空寫了一篇,先當草稿放在博客裏,沉澱幾天再傳到原創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