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標兵撞上遊擊隊
等我們又一趟翻山越嶺的原路走到山下,天已經都黑了。公園附近比較荒涼,我們又走了很久才找到一家小店,匆匆吃了點東西,等到譚天把我送回家時已經十點多鍾了。一到家門口,我就趕緊催促他快回去,他家離我家可還有一個小時的距離呢。
我一打開家門,就見我媽和我爸各拿著部手提電話在打電話,神情焦急,他們一聽見我的開門聲,不約而同的鬆了口氣,對電話裏說:“小丫頭回來了,打擾了,辛苦辛苦,改天一起吃飯。”
我媽急忙忙奔過來對我劈頭蓋臉一通吼:“你跑到哪裏去了?這麽晚才回來,我和你爸都急死了,剛才都打到公安局去了。”
“我跟同學出去玩了嘛,我以前在家出去玩,不也有這麽晚回來的,也沒見你們這麽著急啊。” 我委屈的申辯到。
“那不一樣,以前在家到處都是老熟人,老朋友,你出去玩我們放心。可現在在京州,你才來了兩天,怕你迷路或是遇上意外。你在這裏又沒有個認識的人,到哪裏能玩到這麽晚?” 媽媽不住的數落我來發泄她剛才的焦慮。
“我有同學是這裏京州人,知道我過來就請我出去玩。” 我眼瞅著爸媽現在心情不大好,想著是不是不要在這個時候介紹譚天。
可惜我媽向來要打破砂鍋:“男同學?”
“嗯。”
“就你們兩個人?”
“嗯……”
“叫什麽名字?以前怎麽沒聽你說起過?”
“……” 我猶豫了半天覺得也瞞不下去,也沒必要瞞下去,於是豁出去了說:“他叫譚天,我們在談戀愛。”
我媽立刻瞪圓了眼睛,皺起眉頭,竹筒倒豆子般向我發起了連環炮:“什麽時候的事情?你現在翅膀硬了,談了男朋友也不告訴家裏。你們談了多久了?他家做什麽的?我說你怎麽這麽急著要來京州,以前你爸調任去別的地方,讓你去你都不肯去,原來事出有因啊。”
“你別急嘛,我們談了沒多久,還沒穩定,所以沒告訴你。” 看我媽那像被蒙頭打了一棍的樣子,我不敢跟她說我跟譚天已經談了一年多了,等她氣消了再慢慢透露給她。我隻照實把譚天家裏的情況大致給我媽做了個介紹,還說他已經告訴過家裏了。
我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打量著我媽的臉色,隻見她臉上陰一陣,雨一陣,我爸倒是麵不改色,鎮定自若。
“家裏有三個孩子?” 我媽轉頭問我爸,“老林,京州這裏計劃生育怎麽在搞的?城市裏竟然能有三個孩子?”
一直沒有發言的我爸慢悠悠的說:“你別扯這些,十幾年前的事了,跟孩子們無關。你別把工作上的職業病放到家裏來。”
“哎,你想想,小溪他們出生的那個時候計劃生育抓得最緊,家裏超生的肯定被罰過不少錢,搞不好還開除公職。經濟條件好不到哪裏去先不說,就他爸媽那份偏要觸碰國策的膽量,你掂量掂量看。” 我媽從著急上火變成了怒氣衝衝。
我媽早年在他們廠裏負責過計劃生育工作,自己除了帶頭以身作則外,對政策執行絕對是貫徹到底的,那些年因為把計劃生育政策落實得好還得過獎章。而譚天家的情況恰恰是撞到槍口上了,一個是計劃生育標兵,一個是超生遊擊隊,如若放在當年,跟這樣的家庭結親簡直是對她勞動獎章的羞辱。
我紅著臉站在一旁,不知到該如何替譚天申辯。我曾設想過我媽不喜歡譚天家兄妹多,人際關係複雜,可是沒想過是因為超生。計劃生育這條已經有點失寵的國策莫名其妙在我家抖起威風來,成了攔住譚天的第一條紅線,可笑的是這跟譚天自身還毫無關係。我覺得我媽的反對純屬是對我“先斬後奏”的懲罰,為了反對而反對。
“好了好了,這怪不到孩子身上,都是上一代的事。” 爸爸看向我說,“哪天把這男孩子帶回家裏給我們看看吧?”
我媽仍然一臉怒氣,但是估計也想見見譚天是何方神聖,能追到她的掌上明珠,於是沒有反駁。
我心裏的半塊石頭落地了,解脫似的應聲答到:“好的,我明天去告訴他,跟他約個時間。” 然後借口要洗澡快速溜回自己房間去了。
我心情激動的想打電話告訴譚天,可一想現在已經很晚了,這時候打電話去不大合適,於是決定明天一早再打。然而第二天一早爸媽剛出門上班去,我還沒吃完早飯時,譚天的電話就追過來了。
“小妞,你起床了嗎?跟你說件事。” 譚天的聲音急匆匆的,還夾著嘈雜的人聲。
“你在哪裏呀,怎麽這麽吵?我也正好有事要告訴你,不過你先說。”
“我奶奶病危了,我要跟妹妹回老家去看望她,我現在已經在火車站了。”
“什麽?你已經在火車站,現在就要走?” 我手裏的包子掉在了桌上,“怎麽這麽突然?昨天怎麽都沒聽你說起過?”
“我昨天晚上回家才知道的,我到家時我媽說已經買好了我和我妹的火車票,讓我們倆先過去。”
“那你要什麽時候回來啊?” 想到昨天剛跟爸媽談妥要帶譚天回家的,我不知該如何交代。
“不知道,要看奶奶的情況,說不準。我奶奶家在鄉下,他們家裏沒有電話機,我到時候可能無法經常給你打電話,不過我會想辦法聯係你的。”
“那你爸媽和你哥不一起過去嗎?”
“他們三個都要上班,一時半會兒請不了太多假,我和妹妹先去,看情況再定奪。”
我有些疑惑,如果奶奶病危了,著急到需要隔天就趕過去,那應該是奔著去見最後一麵的,可是長子長孫怎麽都不去呢?如果奶奶病情沒那麽糟糕,為什麽又如此匆忙不提前知會譚天就要他跟妹妹過去呢?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我腦子亂得轉不過彎來。
譚天在那頭心急火燎的打斷了我的思考:“你剛才說有事跟我說,是什麽?”
“我昨天把我們倆的事告訴家裏了,我爸媽想見見你。”
“啊?這麽快……” 譚天也被突襲得有點發慌,稍後又強作鎮定的說,“那隻能等我從鄉下回來了,我一回來,就去你家見你爸媽。”
“好吧,也隻有這樣了。” 我心裏有點不痛快。
可是譚天急匆匆的也顧不上安撫我,他說快要檢票了,他不能把妹妹單獨留在候車室太久,就掛了電話。我心情十分沮喪,本來以為暑假到京州來,就可以有很多時間和譚天在一起了,彌補出國時分別的半年時間,可是哪知道才見了一麵,他就走了。而且剛把我倆的事告訴家裏,他就不見了蹤影,不知道爸媽該怎麽想呢。
晚上爸媽回家後,我告訴他們譚天臨時去鄉下看病重的奶奶,暫時不能來家裏,果然我媽的眉頭一皺,不悅的說:“哪有這麽巧的事?他是不是不敢來咱們家啊?”
“不是的,他昨天回到家,他家裏已經給他買好火車票了,他都還不知道你們要見他呢。” 我怕媽媽對譚天有更多成見,急忙忙替他辯解。
“他家裏知道你在京州嗎?” 我媽接連問。
“他媽媽知道我過來,還說讓我有空去他家裏玩。”
我本意想向媽媽表示譚天家裏對我的接納,可是我媽卻神情複雜的瞥了我一眼,我忙惴惴不安的補充說:“或許過些日子他奶奶病情穩定了他就會回來了。”
“他家知道你爸不?” 我媽悠悠一問,卻戳中要害。
我含糊的說:“譚天知道,他家裏不知道。”
我媽提了口氣,剛想要開口說些什麽,在一旁沉吟了許久的爸爸說:“等他回來再說吧,也就還是個孩子,家裏的安排由不得他說了算。”
說著朝我媽暗暗使了個眼色,我媽立刻作罷緘口不言。我爸和我媽平時經常會吵架拌嘴,但是在我的事上總是“一致對外”,無比齊心協力。以我多年跟他倆“周旋”的經驗,我媽的眼神和我爸的話似乎都意味深長,可是卻又猜不透。
第二天中午爸爸打電話回來說省裏邊要辦一個外貿展會,需要一些大學生誌願者,問我要不要去。跟譚天相聚的計劃泡湯,我正好沒事幹,於是欣然應允了。爸爸平時忙得很,很少有空管我的事,不知這次怎麽如此上心,大概是怕我人生地不熟的沒地方去閑得慌。不過他說他不會幫我走關係,讓我走正常的報名程序,也絕不要提他的名字。我爸向來持身公正,這是我們家的老規矩,我也很配合的從不給他添麻煩。我按他給的號碼打電話給報名處,通知我隔天參加麵試。
========讀到這句,忍不住笑了。這個時候老媽還有閑心關注這個,覺悟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