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烏鴉的樹洞
Life is not a snapshot
129 一張布告
那天我和譚天隻顧著互訴衷腸，都不想提直博的事來煞風景，一直膩歪到了宿舍快要關門。一進寢室門，我就歡快的招呼大家來領各自的小禮物，可奇怪的是楊豆豆居然不在，連李妍也不在。問了寢室其他人都不知道她倆去哪裏了。
楊豆豆一晚上都沒回來，我促狹的猜想她和王樺久別重逢，大概又去“煮飯”了。一早上我好心的幫她拿上書去教室，可是左等右等她也沒來，李妍倒是準時來上課了。她看見我微微一笑，向我打招呼。比起她爸爸剛去世那會兒，李妍精神好了很多，也長了一些肉回來，沒有那麽形銷骨立了，卻比前兩年又苗條些，出落得更漂亮了。她今天簡簡單單的穿了件白襯衫，微卷的長發披散在肩上，緊身的牛仔褲包裹著渾圓的臀部和飽滿的大腿，清純中透著性感，原本略顯暗沉焦黃的皮膚現在泛著淡淡的蜜桃色，那像是戀愛的顏色。
上課鈴聲響起了，楊豆豆還是沒有來，王樺氣喘籲籲的掐著最後一秒鍾跑進了教室，坐在最後一排角落裏。王樺上課從來都是提前到的，而且永遠都選擇老師眼皮子底下的位置，今天怎麽這麽反常。我看他的大盤臉因為快跑而有些紅暈，可是總體神色卻不佳，小眼睛裏灰蒙蒙的顯得空洞渾濁。
待到課間休息，我問王樺：“那天後來你等到幾點楊桐才來的？”
王樺小眼睛一動不動，呆若木雞的說：“她沒來。”
“哦……” 對於楊豆豆的放鴿子我倒是沒有太驚訝，“她今天怎麽沒來上課？昨天也沒回寢室。”
王樺還是那副死氣沉沉的表情說：“我回來後還沒見過她，她給我留了張字條說有同學過來看她，去陪他們玩了。”
我的心咯噔一聲，能讓她錯過給男朋友接機，久別重逢不來相見，還翹課陪著出去玩的人，這人必是陳可無疑。看著王樺陰沉的臉，我沒敢吱聲，他估計還不知道陳可這個人的存在吧。這個楊豆豆到底是想要幹什麽嘛？勸她不要著急跟王樺結婚她不聽，可是這邊廂撇下現任去陪前任玩。
中午放學李妍主動過來跟我說話，邀我跟她一起吃午飯。寒暄了幾句後，她直奔主題說：“歐陽飛宇他們公司在招暑期實習生，我應聘成功，下個月就開始去他們公司實習了。” 她的臉龐好像窗外的太陽，陽光明媚。
我有些意外的一愣，但隨即馬上說：“恭喜你啊，這機會挺難得的。” 難怪她心情這麽好，原來是可以和歐陽飛宇共事了。
“歐陽飛宇幫了我不少忙呢，找了好多他們公司的資料給我看，還幫我改簡曆，教授我麵試技巧……”
聽著李妍喋喋不休的念叨，我心裏莫名的有些不是滋味。歐陽飛宇進這家公司是我幫他找的關係，他如今幫李妍找實習卻都沒跟我提過。不過這小小的不悅在我腦子裏隻轉了半圈就被連同中午飯吞下了肚裏，當初是我要瞞著歐陽飛宇的，他啥也不知道不能怪他，況且我幫他也並未期待過回報。
我保持著禮貌的微笑，耐心聆聽著李妍的津津樂道，直到李妍說：“我跟歐陽飛宇說暑假裏我們宿舍樓要翻修，我沒地方住，他說我可以住他那裏……”
我嘴裏那口剛要咽下去的午飯卡在半當中，像塊石頭堵得我的食道一陣疼痛。我急忙喝了口水，假裝被菜鹹到掩飾我的狼狽。我離開半年時間，歐陽飛宇就神不知鬼不覺的和李妍發展到要同居的地步了？他說過要一直等著我，說過我永遠都會有他……誓言仍在耳邊回蕩，人卻恍如隔世般的遺忘了，男人的話果然是不可信的。
我一時不知該說什麽，沒話找話的接了一句：“他房子離公司挺遠的，坐公交車單程得一個多小時。”
可是講完後我又馬上後悔了，我說這話顯得自己跟歐陽飛宇關係很親近，我到底是想要幹什麽？
“你怎麽知道的？” 果然李妍立刻警覺的問。
“我們……你讓歐陽飛宇告訴你吧。” 我覺得言多必失，我無論怎麽說都會讓李妍不高興吧，還是不要惹禍上身了。
李妍癟了癟嘴，很不滿的白了我一眼，不過她沒有像以前那樣爆發，而是安靜的跟我一起把飯吃完。
吃完飯，我沒有回寢室午休，一個人遊蕩在校園裏。歐陽飛宇終於開啟了自己的新篇章，我應該為他高興，況且我以前還撮合過他和李妍。可是現在我目的達到了，心裏卻莫名有些失空落落，還泛著些酸意。是因為他和李妍開始了卻沒告訴我，還是因為他們進展神速要同居呢？抑或是他沒有信守要一直等我五年十年的承諾。我突然嘲笑起自己的荒唐來，怎麽可以把熱血上頭的誓言當真呢，況且我本就不該希望他等啊。
我在竹林小道裏來來回回的踱步，反複告誡自己，歐陽飛宇的一切都跟我沒有關係，他想怎麽做都是他的自由，除了祝福其他任何都是多餘的。
楊豆豆連著兩天都沒有出現，每次見到王樺鬱鬱寡歡的來上課我有些於心不忍。想到上次他滿頭大汗給豆豆挑包的情形，突然覺得自己夥同豆豆一起隱瞞實情很是對不住他。
兩天後的下午我回寢室時發現有一個人穿著楊豆豆以前常穿的那件卡其色帆布連衣裙，可是身型比豆豆小了一號。豆豆穿那裙子時總是撐得前凸後翹的十分飽滿，現在這人卻好像小孩偷穿媽媽的衣服般空蕩。她的頭發也比豆豆短，這是誰啊？我滿腹狐疑的走近前把頭探了過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我吃驚的叫了起來：“楊豆豆，你怎麽瘦成這樣了？” 這個偷穿楊豆豆衣服的人正是楊豆豆本人，隻是大青豆變成了小毛豆。
“林溪，你回來啦。” 楊豆豆一見我，就高興的上前摟住我又蹦又跳。
以前豆豆每次摟住我，我都會先撞上她36D的胸，可是這一次懷抱的距離沒有了這軟乎乎的緩衝，好像變遠了一程，待撞到我身上時竟然覺得還有點兒硌。豆豆以前和我一樣一直留著直長發，現在她把頭發剪短到了鎖骨，發梢微微燙了一下，配上她小了一圈的瓜子臉，從原本的嫵媚變成了清秀。隻是她的臉色很不好，以前飽滿的鵝蛋臉白裏透紅，吹彈欲破，現在瘦是瘦了，可是麵露著鹹菜色毫無活力。
我把手掌伸到她臉麵前比劃著說：“你的臉蛋現在都快沒我的巴掌大了，你怎麽半年時間變得這麽瘦了？”
豆豆嬉皮笑臉的剛要開口，被我打住說：“哎，別告訴我是因為思念王樺，也別說是因為想念我。老實交代！”
豆豆收起訕訕的笑容，說：“我減肥成功了唄，你該恭喜我啊。”
“可是你一下子瘦太多了，瞧瞧你現在的臉色，像個病人似的，哪裏還有少女的神采，瘦也要瘦得健康啊。王樺看了該心疼了。”
提到王樺楊豆豆神情有點不自然，不僅沒有久別重逢的喜悅，反而好像有些被打擾的不耐煩。我一下子想到了豆豆曾經鐵了心要減肥的原因，輕聲說：“你是陪陳可出去玩了吧？”
豆豆吃驚的挑了一下眉毛，又即刻泄了氣的承認：“什麽都瞞不過你，你千萬別跟王樺說，他不知道我和陳可的事。”
“我當然不會對王樺說，但是你得給我一個交代，也得給你自己一個交代，你到底想幹嗎？”
“陳可他們班過來這裏實習，我盡地主之誼帶他轉轉也沒什麽啊。” 楊豆豆語調輕鬆的為自己開脫。
我看到她說完就把頭轉向別處，心虛的假裝在整理桌上的書本，忽然恍然大悟了一件事：“你是不是聽說他要過來，才急速減的肥？你……吃減肥藥了？” 說著我一把拉開她的抽屜，抽屜裏果然有一盒排毒減肥膠囊。
楊豆豆漲紅了臉，沉默不語的低下頭。
“這藥有多少副作用，你知道嗎？你為了見一個不相幹的男人置自己的健康於不顧，你腦子進水了吧？” 我氣急敗壞的數落著豆豆。
“我也一直希望自己變瘦啊，可是減不下來，所以才出此下策。這藥既然能允許賣，就說明是安全的，不用擔心。陳可這次見到我態度很不一樣呢，不停的誇我變漂亮了，楚楚動人。” 楊豆豆說到最後一句時眼睛裏放著光，那光自從她和陳可分手後我再也沒見到過。
我瞥了一眼豆豆菜色的臉，很是搞不懂陳可這樣男人的審美觀，為什麽隻欣賞病態西施美，偏不能接納健康活力的美。在這點上王樺還是比陳可強。
“然後呢？” 我不屑的問。
“什麽然後呢？” 豆豆一臉茫然。
“誇你楚楚動人，然後呢？想跟你複合，娶你過門嗎？” 我提高了聲調譏諷道。
我的冷嘲熱諷擊中了楊豆豆那條脆弱的神經，霎那間她的眼淚奪眶而出，哭喊著說：“對，我就是在等著那一天，然後我就可以趾高氣昂的告訴他你死了這條心吧，你已經配不上現在的我，就像當初他甩了我一樣。我就是想報複他，我要報複他，我不甘心。” 說完豆豆趴在桌子上大哭起來，瘦小的肩膀隨著抽泣上下抖動，隔著衣服都能看見肩胛骨的凸起。
我本想跟她說放下和不在乎就是最好的報複，可是這痛不在我自己身上，我也不過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算了，她想報複就報複吧，她或許必須經過這一番削皮挫骨才能涅槃重生。我走過去把手搭在她的肩頭輕輕的撫摸著，每次我們兩爭論到陳可都以楊豆豆的眼淚和我的心軟收場。我決定以後不再跟她爭論陳可的事了，她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所有的後果也都是她必須要經受的，我隻要永遠站在她一邊，在她需要時陪著她就好。
我沒有對王樺提陳可，連譚天那裏都沒說。楊豆豆不知道怎麽跟王樺撒了一下嬌，王樺陰沉的臉又亮如滿月了。隔天楊豆豆笑眯眯的挽著王樺的手，背著他買的那隻橙色大包去上課。雖然怎麽看我都覺得像萬聖節的南瓜籃子，但楊豆豆似乎很滿意這隻包。怎麽說也到底是大品牌的真皮包，縱然是上一季的舊款裏最不好賣的顏色，也還能撐撐場麵。它就像王樺一樣，貌不驚人卻勝在結實耐用，好過以前那隻花哨的雜牌貨。
在我的勸說下，楊豆豆同意不再吃減肥藥了，但要我督促她一起鍛煉，控製飲食。一天早上我們一起去跑步回來，經過宿舍樓下的小賣部，豆豆進去買牛奶，我則站在旁邊的布告欄上隨便看看，突然在層層疊疊的各色廣告紙下麵發現有一張略被染了色的A4信箋，而那信上的抬頭竟然寫著我的名字。
A4 紙這麽大，隻寫了短短的一句話，不好意思的縮在頁麵最上角，仿佛一個人的腦袋下麵直接插著腿。紙上的每個字都像火柴棍搭的積木似的搖搖欲墜，好像吹口氣就都會崩塌下來。
紙上寫著：
“林溪同學，你好，請去圖書館找一下我們共同看過的那本書，我有新發現。”
信箋沒有日期，沒有署名，也沒說是什麽書。他竟然這麽篤定我會記得那本書，會記得他，我心裏暗暗吃了一驚。
這時楊豆豆湊過腦袋來問：“誰給你寫的信貼在這裏呀？這字也太醜了點，一年級小學生也比他寫得好。”
“你的偶像，蘇言同學。跟你說過的，他的字很醜。”
“啊——，是醜了點……不過還是瑕不掩瑜。” 楊豆豆一晃而過些微失望後，突然恍然大悟的叫到，“那麽……就是說……蘇言之前在咱們宿舍樓下是在等你？”
我想了想似乎有這個可能：“他上次來等是什麽時候？”
“好像有兩三周沒看見他了。”
我又仔細看了一下布告欄上的信箋，白紙已經被新帖的廣告紙和漿糊暈染上了花花綠綠的顏色，顯然貼了已經有一陣子了。我回來後還是第一次來看布告欄，豆豆說她也有好幾周都沒來看過。
想來這蘇言是隻知道我的名字和年級，卻不知道寢室號和信箱號，所以隻能到女生樓下來碰運氣。可是他也不認識我啊，就算我經過他身邊他又怎麽知道我就是林溪呢？而且他到底有什麽新發現要告訴我呢，讓他不惜日日到這裏來等？
楊豆豆在一旁興奮得不得了，得知我跟蘇言扯上了關係，如同我突然成了皇親國戚，她也想順帶瞻仰天顏。楊豆豆說蘇言在學校這麽有名應該不難找到他，自告奮勇要幫我去打聽蘇言的住處。
我急忙製止她：“千萬別去。他沒打聽我的住處，我幹嘛要去打聽他的呀。而且他在信裏都沒署名，說明不想張揚，你大張旗鼓的去找他豈不惹人難堪？” 楊豆豆悻悻的吐了吐舌頭，很不情願的答應了。
不過我被蘇言激起了強烈的好奇心，迫不及待的想要去圖書館找彼得林奇的那本書。
我說這話顯得自己跟歐陽飛宇關係很親近，我到底是想要幹什麽？————特別喜歡這地方的細節處理，用小溪的失言來代表對歐陽的留戀，而對歐陽的留戀不就是對轉瞬即逝的青春本身的留戀嗎。。。
給無憂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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