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豆沙包
“哎呀,林溪,你看你闖的大禍。” 楊豆豆這會兒名副其實的往外蹦豆子般數落我,左右端詳著我被裹成粽子的腳,“你瞧你,練跑步把自己練成瘸子了,哎,你的傷怎麽樣了?”
不過她的問話純粹是為了發泄情緒的設問句,因為還沒等我回答,她已經快人快語的轉向王樺數落起來:“ 都怪你,要林溪參加運動會長跑,害得她受了傷,這下運動會沒人參加了。”
王樺提著兩個大袋子亦步亦趨的跟在豆豆後麵,突然無緣無故的遭到自己的女朋友當眾數落,麵子有點掛不住,臉微微紅了起來。我猜他心裏肯定在想 “這也能賴到我頭上?當初明明是你推薦林溪跑長跑的” ,不過他很紳士的沒有反駁豆豆,而是清了清嗓子,用十分官方的口吻說:“林溪,我們倆代表全班同學來看望你。”
“你們怎麽這麽快就知道了?” 我詫異的看看豆豆和王樺,又看看譚天。
“剛才你沒醒的時候,我讓擲標槍的那位同學幫忙去傳話。醫生說你需要在醫院裏住幾天觀察,就麻煩楊桐帶點洗漱用品和換洗衣服過來。” 譚天說著從王樺手裏接過袋子。
楊豆豆讚許的朝譚天看了一眼,順便拋給我一個“孺子尚可教”的眼神。
“有人中了標槍這麽大的事,宿舍樓裏早就傳遍了,我一開始當故事聽,後來沒想到主人公居然是你。” 楊豆豆誇張的手舞足蹈的說,“好危險啊!你是怎麽被標槍戳到的?”
譚天知道楊豆豆打開話匣子要跟我們細說從頭,包括關於他的那部分,於是很識趣提議他跟王樺出去買點吃的,讓我們慢慢聊。
待他二人一出門,楊豆豆急不可耐的審問我起來:“看你們倆眉目傳情的樣子,是徹底和好了?”
“你胡說什麽呀?哪裏傳情了?” 我紅著臉低下頭,“你都不關心一下我的傷,光顧著打聽八卦。”
“他臉上有幾粒金粉,是你發夾上的,我剛才都看見了。” 說著楊豆豆一把摘下我別在左耳上的發夾,在手裏揮舞著說,“罪證在此,看你還怎麽抵賴。再說了你的傷要有大礙,他也不會放心離開。”
“你啥時候這麽能耐,變成大偵探了?” 我從豆豆手裏奪回了發夾,不理睬她的妄語。
豆豆絲毫沒有被我影響她的八卦心,威逼利誘的說:“快點說說,他都怎麽跟你解釋的,把你給哄好了?”
“他也沒哄我……” 我回想了一下譚天剛才的話的確沒有哄,他隻是講述了他經曆和想法,然後我自己就心軟了,“他……試圖替我擋標槍……他還哭了……”
楊豆豆沒有我以為的那樣驚訝,隻是若有所思的抬了抬下巴示意我繼續講。我把譚天跟我說的話簡明扼要的概括給了豆豆聽,她的表情隨著述說的進展像是經曆了春夏秋冬和陰晴圓缺,忽喜忽憂。
聽完後她沉思了半晌說:“我算看出來了,這個譚天啊跟王樺這類人不一樣。王樺這樣的,喜歡一個人,生怕對方不知道,恨不得早啊晚啊的問候,送這送那大張旗鼓的昭告天下。就好比是披薩,奶酪蘑菇香腸洋洋灑灑一大堆,讓人看得一清二楚。譚天相反,他壓根兒就不想讓別人知道,連你知不知道都不是那麽重要,他覺得他自己知道就好了。他呀,就好比是個豆沙包,得狠命咬上幾口才知道裏麵有沒有餡兒。”
“你最近又看了什麽戀愛聖經了?說起來都一套一套的。” 豆豆的披薩和豆包理論把我逗樂了,細想一下還挺貼切。
豆豆沒理會我,繼續分析:“披薩有披薩的好處,知道他有什麽能給你什麽,不過缺點就是稀裏嘩啦全攤在表麵上,一目了然沒有驚喜,膚淺了一點。豆沙包咬著是挺費力的,也不知道咬多久才能吃到餡兒,不過夠深刻,等你咬到的時候細膩綿甜唇齒生香,說不定還熱情噴湧得燙嘴。咱中國人講究含蓄和深藏不露,曲裏拐彎有深度的才讓人回味,才能悠揚久遠。”
“幹嘛?你有披薩吃還嫌棄人家料太足?難道你也想吃豆沙包?” 我聽出了豆豆話裏總對王樺帶著點嫌棄,譏諷她說。
“別介,吃豆沙包累得慌,一不小心還硌牙,把自己硌進了醫院可就不劃算嘍。我沒這金剛鑽的本事就不攬瓷器活了。” 豆豆一記反手把我的挖苦打回給了我,說罷又瞅瞅我吊著的腳:
“不過我看你勝利在望了,饅頭吃到豆沙邊兒了。你們這一架吵得相當於解放戰爭中的淮海戰役,對於取得革命勝利有著決定性的意義。毛主席說過 ‘此戰勝利,不但長江以北局麵大定,全國局麵亦可基本上解決’。加上你適時的中了這一標槍,譚天內疚、心疼、憐愛一起湧上心頭,對你更加難以自拔,飲馬長江,解放全國指日可待。”
“啥叫適時的中槍?好像是我特意安排好的苦肉計。” 我不滿的白了豆豆一眼,“要不要換你試試看?讓王樺來那啥啥一起湧上心頭。”
“他?他才不會呢。我要是躺在這裏,問寒問暖他是會做足的,但要說有多心疼?那還談不上。” 楊豆豆撇了撇嘴說。
楊豆豆最近說起王樺似乎總帶著一絲不滿的嘲諷。“為啥?他對你不是一直挺好的嗎?言聽計從,每天給你打飯,陪你上自習,放假時候天天給你打電話,你幹嘛這麽說?”
“這就是披薩和豆包的區別,他這些獻殷情的事看上去丁零當啷好像很有麵子似的,但是價值低,換誰都能做的。而且流於表麵的事他今天能為我做,明天也能為別人做,沒有多入心的。” 楊豆豆歎了口氣說,
“譚天不一樣,這些天我看他魂不守舍,瘦了一大圈。剛才我向那個擲標槍的同學問了來龍去脈,他說譚天背著你去醫院的路上淚流滿麵,整個人都哆嗦得嘴唇發白。他背你走台階的時候被絆倒了,為了保持平衡護住背上的你,他沒試圖調整重心而是直接就讓膝蓋生生磕在了台階上。後來你做手術時,那個擲標槍的同學讓譚天也去包紮一下,他死活不肯離開,直到得知你手術成功被送進病房,他才找護士處理了一下傷口。”
難怪剛才我說譚天哭了的時候楊豆豆並沒有很驚訝,原來之前還有這麽多我不知道的事。醒來之後譚天跟我講了這麽久的話,擁抱過了,也和解了,我卻沒留意到他也受了傷。他完全可以講出這段過程來跟我“邀功”讓我心軟的,可是他真的如豆豆說的那樣是個豆沙包,他的餡兒埋在肚裏自己知道就好,根本不需要我來認可。歐陽飛宇那天說他知道譚天有十分的愛,但是表現出來的可能隻有兩三分,他說的一點兒也沒錯。
我默默的反思自己,在感受愛這件事上似乎有些膚淺了。我嘴上心高氣傲的表示不喜歡男生的曲意逢迎,但其實看到王樺對豆豆的百般殷情頗有點羨慕,暗自希望譚天哪天也會這麽對我。這種感覺就像小時候夏天快到時,班裏的女同學都紛紛開始穿裙子,自己也不想拉下。但也許就像媽媽對我愛的方式是怕我著涼不讓我穿裙子一樣,譚天也用了一種讓我暫時還沒學會欣賞和體會的方式來表達愛。
我們從小到大在學校裏要學習各種知識技能,但沒有一門課來教我們如何去愛和被愛,這大概是需要花一生的時間去學習的課題。我們既要學習給對方想要的愛,也要學習去體會對方給出的愛。
我甚是詫異一向來稀裏糊塗不愛思考的楊豆豆現在怎麽看得這麽明白了,笑嘻嘻的打趣她說:“你現在怎麽腦筋比以前清楚了?別人談戀愛都會變笨,你反倒變聰明了?”
“林溪,你的確變笨了,是因為你陷進去了。我沒有變笨,是因為我沒有陷進去。” 楊豆豆嬉笑著戳著我的腦門說,但是眉眼間帶著一點黯然的傷感。
她的這絲黯然很淡,但是卻刺得我心裏一酸。楊豆豆退而求其次到底還是個“次”,她甚至到現在還會為了陳可的一句話就橫下心減肥。我一直想跟她好好聊一聊,可最近跟譚天折騰亂七八糟的,沒顧得上。
我拉住她的手,思索了半晌說:“豆豆,你要是不那麽喜歡王樺,就直接跟他說清楚吧。”
沒想到豆豆卻滿不在乎,不以為然的說:“我又沒說不喜歡他,隻是沒有那麽強烈。況且他也沒有那麽深刻的喜歡我,我們半斤對八兩,剛剛好。不是所有人都有幸談一場刻骨銘心的戀愛的。再說了,情深不壽,我們這樣平平淡淡的更安穩,沒什麽不好的。”
我著實意外她這樣的回答,她可是瓊瑤劇的鐵粉,一直向往的都是轟轟烈烈 ,策馬奔騰的愛情,現在居然說出了想安於平淡的話。她是變得成熟了還是世俗了?亦或是我被愛情衝昏了頭腦太天真了?
我剛想繼續說點什麽,門外傳來譚天和王樺說話的聲音,豆豆扯了下我的袖子說:“先別說了,披薩和豆沙包回來了。”
豆豆以前什麽都要對我毫無保留,可是自從暑假回來後她似乎特別回避跟我討論關於王樺的事情。
我們四個打開盒飯邊吃邊聊,但楊豆豆好像有點心不在焉,小雞啄米似的撥了幾口飯後就把飯盒推給王樺,說她不想吃了,還沒我這個傷員吃得多。王樺倒是二話不說,一點也不嫌棄的就把豆豆的剩飯接了過去吃起來,那自然熟練的姿態看得出肯定不是第一次吃豆豆的剩飯了。
我突然覺得豆豆說王樺的那些話有些片麵,一個能這麽自然的在外人麵前心甘情願吃女朋友剩飯的人,要說他對女朋友不入心,好像也不大合理。我看是豆豆自己不滿足。
豆豆和王樺吃完飯,沒多待就回去了。譚天幫我收拾豆豆帶來的衣服和用品,他拿出牙刷牙膏說:“一會兒我拿個盆給你,你就可以坐在床上刷牙了,上次我媽住院我也是這麽幹的。”
“你過來。” 我沒搭理他關於刷牙的事。
“幹嘛?等我把東西放好。” 譚天頭也沒抬的忙著整理東西。
“你過來嘛,現在就過來。” 我拖長了音帶著撒嬌的口氣說。
我很少這麽跟譚天說話,他聽出了別樣意味,放下手裏的東西走到我床邊:“怎麽了?是腳開始疼了嗎?護士剛才給了一些止疼片,要不要我拿來給你吃一片?”
我沒有說話直接卷起了他的褲腿,隻見膝蓋處覆蓋著一塊紗布,上麵隱隱能看見血色,紗布周圍處還有一大圈的紅腫和淤青。我小心的撫摸著那圈紅腫,問:“疼嗎?”
譚天有點兒不好意思,挪開我的手把褲腿給放了下去,說:“一點點而已,肯定沒你的腳疼。”
說著他轉身想繼續去收拾東西,我從背後一把抱住了他的腰,不肯放他走。我幾乎沒有主動抱過他,譚天甚感意外的回頭坐在床邊摸著我的頭說:“怎麽了?”
“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我頭靠在他的胸前低聲問道。
“這有什麽好說的,跟你的腳傷比起來算什麽呀。” 譚天似乎在笑我多愁善感。
“我不是僅僅說這個,我是指所有的事情,你家裏的事,你對我們倆的打算。為什麽你心裏想了那麽多,也做了那麽多,卻從來都不告訴我?” 我有點憤憤,但又有點兒不忍。
“我一個大男人,整天說這些零碎的雞毛蒜皮幹什麽呀?” 譚天淡淡的笑了笑說,“而且我不喜歡事情沒做成的時候說,說了也是白說。”
“你還真是個豆沙包。” 我沒好氣的說,同時心裏騰起一股無處宣泄的情緒。
譚天如果能及時把他想的做的跟我說,我們也不會鬧成這樣,都是因為他的豆沙包式的交流方式才讓我覺得有些憋悶。
此時我的臉正對著譚天的脖子,他脖頸上的皮膚白得有些透明,能看得見皮膚下的血管在一跳一跳的。我突然忍不住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留下一個帶著淺淺牙齒印的紅暈。
“哎呦,你幹嘛突然咬我?” 譚天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跳起來,摸著脖子問, “豆沙包?什麽豆沙包?”
長久以來的憋屈似乎得到了報複性的釋放,看著譚天那莫名其妙的樣子,就好像唐僧突然被妖精攔路吃了塊肉,我頭一歪,得意的笑著說:“我就想看看什麽時候能吃到豆沙餡兒……”
結尾這段小溪開始大膽“反攻”了,彷佛看到她調皮可愛的漂亮樣兒。無憂在電台放的那張小溪照真的好可愛。對了,怎麽還不見你開播?
沙發先占座,明天讀。無憂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