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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裏的答案(一百五)

(2023-10-30 18:38:56) 下一個

105 你搶了我的玩具

    

    譚天接下去每天都如約而至的來背我上下樓,然後騎自行車把我送到教室裏。熬過了頭幾天的如芒在背,我倒也漸漸適應了,大概也是我的臉皮變厚了。譚天背著我遇到熟人的時候,我竟能大方的跟她們打招呼了。

    所以說人的適應能力是很強的,水溫合適固然是好,但哪能總是事事完美呢。如過水有點燙,也許剛喝的時候不適應,但喝著喝著也就習慣了。

    臉皮變厚的一個直接副作用就是,我在譚天背上的時候不會再埋頭老實的趴著了。我一會兒用手指挑起他的一縷頭發卷成卷,一會兒撩一撩他脖頸發際處的汗毛,或是冷不丁的往他衣服領子裏吹口氣。

    那天譚天大概剛剛洗過頭發,發絲裏和頸窩處都帶著一縷淡淡的洗發水香味。他穿著一件藏藍色低領毛衣,露出的一截脖子如漢白玉般光潔透亮,因為運動頸前部皮膚微微泛紅,就好像玉石上點著紅翡,看得我有點嘴饞。

    就在我想張口偷襲時,隻聽譚天帶著喘息的嗬斥到:不許咬我!

    “……你怎麽知道我要咬你?我帶著奸計未成的慌張狡辯到。

    “你一張嘴我就感覺到陰風陣陣。你啥時候從小兔子變成小狗了?這愛咬人的習慣可不好。你老是這麽搗亂,小心我們倆一起摔下樓,都成瘸子。

    “那我咬你時你不動不就成了嘛?

    “……” 譚天這時應該是啞口無言的怒目而視,但是反正我也看不見,就當沒有吧。

    “讓我咬一口嘛……” 話音未落我就刻不容緩的在他後脖頸上吸了一下,留下一個紅印。

    就在我得意自己的神出鬼沒時,聽到旁邊響起一個聲音:小天哥。

    如果這世上有一個我最討厭的稱呼,那麽就是小天哥;如果有一個我最討厭的聲音,那麽就是這個濕答答黏糊糊親熱的叫著小天哥的聲音;如果有一個我最討厭的人,那麽就是每次見到她我都會倒黴的史雲霞。

    隻見史雲霞迎麵從樓上走下來,上身穿著一件黑色的鉚釘夾克,衣服上印著一個大骷髏頭。下身是一條緊身黑色牛仔褲,腳上蹬著一雙學生中不多見的馬丁靴。她今天把頭發紮到了頭頂心,抹了帶亮片的發膠,頭發像閃電似的呲啦著。

    譚天聽到史雲霞叫他,隻輕輕了一聲,頭也沒有抬,也沒有停下腳步,繼續往前走。

    史雲霞卻調轉頭來跟我們並排走在一起,說:小天哥,我來幫你吧。

    我狐疑的掃了她一眼,心想你要怎麽幫?

    她就像當我隻是一個背在譚天身上的包袱似的,完全沒有看我,更沒跟我打招呼,隻是附身對譚天說:我可以幫你托住她,這樣可以幫你減輕分量。

    “哼,難道我很重嗎?我心裏像吞了一隻蒼蠅那樣犯惡心,卻又不好無故發作。

    譚天稍一愣神,但是馬上說:不用了,我背得動,而且林溪不喜歡別人碰她。

    我很滿意譚天機敏的回答,史雲霞卻有點意外他的斷然拒絕,悻悻的了一聲。

    她這時才抬眼望向我,臉上重新又露出大方友好的笑容,一側的小虎牙忍不住跳出來,看上去單純可愛。可是她的眼神卻像魔術師大變戲法時用的那塊布,在一個不經意的細微角落裏掖藏著一種你搶了我的玩具的敵意。我也朝她笑了笑,回了她一個一覽無餘,盡收眼底的眼神。史雲霞瞬時停止變戲法,細長的眼睛裏剛才那塊布幹脆徹底揭掉了。她收起了方才的笑容,嘴角輕微的皺了一下,那是心裏發出的一聲時才會有的微表情。

    譚天當然毫無察覺史雲霞和我用眼神交戰的刀光劍影,依舊邁步往前走。走上幾個台階後他看了一眼仍在原地沒動的史雲霞,略帶嫌棄的說:你怎麽穿成這樣?像個小太妹。

    史雲霞瞥了他一眼,原地站了片刻後慍怒的說:哪裏不好了?然後一甩頭發快步走下樓梯,她的馬丁靴把樓梯踩得啪啪作響,呲拉著的頭發像熒光棒似的隨著她身體的起伏有節奏的揮舞著,像要戳破剛才那塊魔術布,釋放隱藏的鬱氣。

    譚天卻似乎根本沒留意到史雲霞的不快,繼續嘮叨說:打扮得像個小太妹似的不知道要去幹嘛。

    雖然譚天是在數落史雲霞,可我覺得他根本就不該開口過問史雲霞的穿著,於是陰陽怪氣的說:她穿什麽何時輪到你來管了?你要不放心,就把我放下來,跟過去看看吧!

    譚天再怎麽少根筋,現在也聽出我的情緒了,趕緊乖乖閉上嘴,大氣不敢出的繼續爬樓梯。

    譚天不是個愛對別人穿著打扮評頭論足的人,也很少留意別人穿什麽。能讓他提起興趣來數落評論的,如果不是實在奇裝異服得招搖過市,那麽就是穿衣服的這個人跟他交情非同一般。譚天跟我解釋過很多遍,他並不喜歡史雲霞,我相信他沒必要騙我。隻是我能感知到這個小霞在他的人生裏不是作為泛泛之交的存在。譚天上次說過是史雲霞的舅舅幫忙才把他爸爸從看守所裏解救出來的,他們一家肯定都得承這個情,自然對史雲霞也是另眼相看的。

    我本不該對這樣的情愫有所介懷,可是心中卻不明就裏的總像有粒看不見的小石子兒磨來磨去的硌得慌。

    我慢慢回憶著跟史雲霞的幾次短暫見麵,猛然意識到我在擔心什麽了,我怕史雲霞會不守承諾把我們的事告訴譚天媽媽,而且說不定還會添油加醋,比如說在大庭廣眾之下,林溪要小天哥背著她上樓,還咬他……” 想到這裏我的脊梁骨一陣發涼,身體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你怎麽了?譚天感覺到了我的抖動。

    我沒有說話,用胳膊緊緊環繞住譚天的脖子,把頭埋到他肩上,我希望這一切都隻是自己的胡亂猜測。

    可是譚天越發覺得我舉動異常,把我背上五樓後,他在樓梯拐角處將我靠牆放了下來,一手扶著我說:告訴我,怎麽了?你知道我並不喜歡史雲霞,你別胡思亂想。

    我糾結著是否要說出我的猜測,譚天會不會覺得我無中生有。我知道…………”我撲到譚天的懷裏,過了好半晌才說,我怕史雲霞不會遵守諾言,她還是會去告訴你媽媽。

    譚天舒了一口氣,撫摸著我的頭說:因為這個啊,那你放心,不會的,她答應過我了。而且她去告訴我媽對她能有什麽好處?

    譚天啊,你怎麽頭腦這麽簡單,又這麽容易信任別人?你以為你自己會信守諾言,別人就也會跟你一樣嗎?史雲霞的好處如此顯而易見,你是真想不到還是覺得無所謂啊?

    譚天見我還是不放心,又補充說:再說等你從美國交換回來,我就正大光明的帶你回家,管她說不說呢。”    

    我當然希望事情如他說的這樣順利,不會節外生枝,可是我仍舊有些隱隱的擔憂。不過我不想讓他覺得我又在抓著史雲霞的事吃幹醋,於是沒有再爭辯。

    我的傷口恢複得還不錯,一周後拆了線,這時爸媽也分別出差回到了家。他們得知我受傷的事後,第一時間就讓司機李叔叔把我接回了家。

    李叔叔跟門衛打了招呼直接把車開到了我宿舍樓下,我讓楊豆豆扶我下了樓。車剛進我家院子,爸媽就忙不迭的跑出來,把我攙進屋裏。

    “小溪,你出了這麽大的事,竟然還瞞著我們,真是不知輕重。我媽看著我腳上暗紅色扭曲得像條蚯蚓似的傷口心疼不已,腳踝這個部位骨骼和神經結構比較複雜,要是修養不好,你以後會成瘸子的。不行,我得找個專家再給你看看,學校裏那些醫生也不知道技術靠不靠譜。老林,你現在就去打點話給沈醫生,讓他給幫忙找些省裏的骨傷科專家。

    平日裏我媽使喚啥,我爸總是會老大不情願,或者唱一下反調,或者拖拉一會兒,這一次倒是二話不說的拿起了電話,積極配合得天衣無縫。

    接下去的幾天,我被他們拽來拽去的看了三五個專家,骨科,神經科,足科走了個遍。當所有醫生都說我的腳正在積極恢複中,不出兩三周就能正常走路了,他們才放下心來。

    “媽,明天可以讓李叔叔送我回學校了吧?盡管住在家裏不用爬樓梯,每天有可口的飯菜端到床邊,可是我已經一周沒見到譚天了,感覺就像魚兒離開了水般的度日如年。

    “你就在家住到恢複走路吧,看你能走路了我才放心。家裏有張阿姨可以照顧你,我下午早點回來也能幫你。媽媽不由分說的替我安排著。

    “那可不行,我還要回去上課呢。我已經拉下好多課了。我使勁搖頭抗議說,而且12月下旬我就要去美國了,老師說我跟王樺這學期得提前進行期末考試,現在都快10月底了,我沒時間了。我當然不是著急沒時間學習,而是分別在即,我快要沒時間見譚天了。

    “那要不晚上回家來睡吧,省得麻煩楊桐王樺他們扶你上樓,在家洗漱也方便。早上讓老李送你去,下了課就接你回家來。

    “……好吧。當時為了不把譚天扯出來,我跟爸媽說受傷時都是楊豆豆和王樺幫的忙,現在我自食其果的找不出理由反駁,隻好答應了。

    譚天肯定沒打算見我爸媽,我也沒做好心理準備,所以我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讓他們知道譚天的存在。而且受傷的事多少跟譚天有關,萬一說漏了嘴讓他們對譚天第一印象就不好,那可就麻煩了。還是等我從美國回來吧,我再告訴爸媽我和譚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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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dontworry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悉采心' 的評論 : 謝謝采心啊。我上周也忙,都沒空過來看大家的文章。小女生之間的這種敵意男人是不明白的。
悉采心 回複 悄悄話
聽到旁邊響起一個聲音:“小天哥。”————本來正享受兩人劈哩叭啦的撒糖過程,忽然被這一聲嚇一跳。。。

不過接下來寫得真好,通過姓史的小女生臉上的微妙表情,把她的心裏感受寫得入木三分。超喜歡這句:在一個不經意的細微角落裏掖藏著一種“你搶了我的玩具”的敵意:))
悉采心 回複 悄悄話
錯過了這篇。先給無憂問好,找空過來補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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