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Confirmation Bias
回到寢室的時候同學們都已經開始洗漱準備睡覺了,楊豆豆見我回來立刻放下手裏的臉盆,難掩八卦之心,興衝衝的把我拉到一邊:“玩到這麽晚才回來,譚大帥哥是不是安排了很多節目?你們是去看電影了還是唱歌了?”
“去騎車了,繞著湖騎了一整圈。” 我懶得跟豆豆解釋其實隻有我一個人,於是省略了主語,隻說了事件。
“什麽?繞湖一整圈?湖這麽大,那你們豈不是一直都在騎車,別的啥也沒幹?” 楊豆豆大失所望的說,“這個譚天真是個榆木腦袋,哪有人這樣談戀愛?”
我不想再被豆豆追問,拿起臉盆就要去盥洗室,可楊豆豆心有不甘的又拉住我問:“那他送你什麽禮物了?”
“今天臨時告訴他的,他哪裏有準備。” 我在替譚天開脫,其實是想為自己挽回點麵子。
豆豆和王樺開始後的第一個生日,王樺送了滿天星的白金項鏈給她。譚天都沒問過我的生日,更別說禮物了。雖然我並不需要他為我花什麽錢,但是仍舊希望他至少能為我花點心思。
“那你一定要讓他補上。” 楊豆豆還在那裏不依不饒。
“禮物要主動送才有意義,要來的有什麽意思,我不要。再說又不是多重要的事,沒禮物就沒禮物唄。” 我假裝滿不在乎的說。
嘴上是這麽說,其實我心裏很希望收到譚天的禮物,因為禮物承載的是心意,我想看見譚天對我的心意。可是禮物的奇特之處就在於一旦你開口要了,它就失去了價值。如果對方想表達心意,自然會費勁心思的去找禮物來送給你,也會想著跟你分享生活的一點一滴。所以禮物可以是路邊的一串糖葫蘆,也可以是自己做的小玩意兒,隻要有心意什麽東西都可以成為禮物。
可如果對方並沒有這心意,就算你開口要了,他也花錢買了,最終也隻不過是個物件。沒有心意的東西就沒有靈魂,再昂貴也不能稱之為禮物。
“好吧,這次就先放過譚天,下次找機會我幫你敲打敲打他。” 楊豆豆不死心的說,“他看著挺聰明的,沒想到這麽不開竅。”
豆豆說完話終於放開我讓去盥洗室了,端著臉盆走在走廊裏,我心裏想:譚天是真的不開竅嗎?還是他壓根兒就沒有這份心呢?陪女朋友過生日,給她送禮物,應該是有情人之間自然而然會發生的事,根本不需要學,不需要人教。他這麽聰明的人,怎麽會不懂?我輕輕歎了口氣,不願再去細想,就讓我的十八歲生日有個happy ending 吧。
十八歲的生日過得很特別,可是它的後遺症更有特點——-屁股疼。估計是因為自行車坐凳太硬又坐太久,一早醒來我就覺得屁股疼得坐不下去,上課的時候我一直如坐針氈。
“林溪,你今天上課怎麽不專心?你一直扭來扭去的幹嘛呢?” 楊豆豆趁老師不注意悄悄的問我。
我拿書擋著臉,小聲的說:“我屁股疼,騎車騎的。”
楊豆豆聽了不但沒有對我有一點同情,反而“噗嗤”一下笑出聲來。她不懷好意的湊到我耳朵邊說:“待會兒見了譚天告訴他都是他害的,讓他給你揉揉。”
我的臉刷的一下紅了,隨手抄起本子拍了一下楊豆豆的頭。坐在前排的李妍聽見我們這裏有動靜,轉過頭來朝我們白了一眼。隔了兩個座的王樺假意咳嗽了幾聲,提醒我倆老師在朝我們看呢。我倆趕緊正襟危坐,假裝認真記筆記。
這一天的課十分難熬,我怎麽坐都不舒服,好不容易熬到下午上完所有課。我本想直接回寢室的,但是想到昨天早上我匆匆跑了,譚天今天也許會去鋼琴教室找我,於是我咬咬牙還是走去了鋼琴教室。
走到鋼琴教室門口,果然遠遠的就看見譚天在門口等我。他穿了件深藍色的籃球背心,手裏拎著校服外套。胳膊上的肌肉鼓鼓囊囊的,皮膚都被撐得緊繃繃的,散發著珍珠般的光澤。他的臉紅撲撲的,頭上還冒著汗,幾縷頭發濕答答的貼在前額,好像一隻剛從水裏撈出來的小粉豬。我猜他一定是才剛打完球。
譚天一見我走過來,就直截了當的說:“我們一起去吃飯吧!”
“你怎麽不先回去換身衣服再來?穿濕衣服會感冒的。” 我嗔怪他道。
“怕你等著急自己先去吃飯了,就直接過來了。沒事,我身體好,不會感冒的。” 譚天抹了把頭上的汗,咧嘴笑著說。
“你昨天才去飯店吃過飯,今天又吃邊際效用遞減,過陣子再說吧。一會兒就去食堂吃好了。” 我的生日已經過去了,也沒必要再去飯店吃飯,而且我屁股疼得走不了那麽遠的路,我找了個借口推辭了。
“好,聽你的,那就下周再去吧。” 譚天笑著拉起我的手說,“我們到那邊樹蔭下坐著說話吧,我快熱死了。”
我們倆現在站的地方正對著西斜的太陽,確實把人烤得熱烘烘的,可是看到不遠處樹蔭下的長條石頭凳子,我的屁股有點兒犯怵。譚天沒等我回答,拉著我就大步往樹蔭下走,走了幾步才發現我今天步履有點蹣跚。
“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 譚天關切的問。
我不好意思說,隻是敷衍到:“你步子太大了,我跟不上。”
譚天抱歉的笑笑減小了腳步,走到石凳邊他一屁股就先坐了下去,然後拽拽我的手示意我也坐。我躊躇著不知該怎麽跟他說,在他麵前講 “屁股” 兩個字令我害羞。
“快坐下來啊!” 譚天又在拽我的手上加了點力道說,“你今天怎麽了?”
“我……我昨天騎車騎太久了,不想坐在石凳上。” 我終於扭扭捏捏的開了口,用比蚊子叫還小的聲音說出了:“屁……屁股疼。”
譚天意外的一愣,隨即笑了起來,看我紅著臉又沒敢多笑。他想了想,把手裏的運動服外套拉上拉鏈,橫向卷成了一個卷,然後把兩隻袖子互相交疊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圈。
他把這個圈放在石凳上,說:“你坐下來試試,看是不是舒服些?”
我半信半疑的坐在了圈上,有了這個圈,著力點就不再集中在屁股中間而是分散到臀部大腿兩側,果然舒服了很多。
我笑著說:“你還挺厲害的嘛,這辦法都知道。醫書裏看來的?”
“是啊,醫書裏說得痔瘡的時候坐不下去就可以用這個方法。你這不是差不多嘛……” 譚天一邊說一邊憋不住的笑了起來。
我又羞又惱的捶了他一拳:“不許笑。”
譚天合起了剛才咧開的嘴,但是眼睛仍舊忍不住笑的說:“你昨天去哪裏騎車了,騎到屁股疼?”
我把雙手墊在大腿下,翹起了雙腳,看著自己的腳尖說:“我繞著湖騎了一整圈。” 因為我知道譚天會詫異,會追問為什麽,而我不想看見那樣的表情,我不想為逝去的昨日哀悼。
譚天果然驚訝的說:“就因為昨天我沒陪你去吃飯,你就去環湖騎車了?”
我預料到了他的驚訝,沒有預料到他會這樣歸因,我對他的語氣和推測有些不悅,於是淡淡的說:“跟你無關,是我自己想數一數湖上有多少座橋。”
譚天大概覺得我數橋的理由太牽強,是臨時胡編亂造的,眉頭微微一皺數落到:“我說了提前走來陪你,你說不要。我今天特意過來陪你吃飯,你又說不吃。你要怎麽樣嘛?怎麽又開始矯情起來了?”
他無來由的數落讓我委屈又惱怒,尤其是“矯情”兩個字深深的刺痛了我。原來他還是一直認為我很矯情,並沒有像當初表白時說的後來改變了對我的看法。
我一陣怒氣衝上頭,好像個被水蒸氣頂開的熱水瓶蓋,騰的一下站起來說:“你如果心裏已經認定我矯情,無論我做什麽你都會這麽歸因的,這叫confirmation bias,你聽過沒?我連騎車也能被你說成矯情,既然你如此嫌棄我,又何必要跟我開始?”
這是除了上次電話裏鬧別扭外,我和譚天第一次麵對麵的吵架, 昨天的委屈加今天的盛怒讓我有點口不擇言。
“我哪有嫌棄你啊?” 譚天一副遭了莫須有陷害的無辜表情,“你不要動不動就上綱上線嘛。”
他可真會抓重點,避開了我是否真的矯情這個話題,轉到我誣陷他嫌棄我。這下我沒有底氣辯駁了,因為那句本也是帶著氣話成分的。
我滿肚子氣,卻像茶壺裏煮餃子一點兒也倒不出來,我抓起凳子上的書包,憋屈的說:“我去練琴了。”
譚天這下著急了不再跟我辯解,一把拉住我放柔了聲音說:“我不是嫌棄你,是覺得你騎車能騎到屁股疼,自己太沒分寸,不懂得照顧自己。”
被他這麽一說,我的氣泄了一半,心又軟了下來,難道反而是我太小肚雞腸把他往壞處想了嗎?他覺得我矯情是confirmation bias, 我總覺得他嫌棄我,是不是也同樣是confirmation bias呢?
可如果對方並沒有這心意,就算你開口要了,他也花錢買了,最終也隻不過是個物件。沒有心意的東西就沒有靈魂,再昂貴也不能稱之為禮物。————清晰透徹,使勁兒點頭:)
半夜過來發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