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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裏的答案(五十七)

(2022-09-06 18:21:46) 下一個

57 李妍的秘密

 

    一天回到寢室,楊豆豆興奮的跟我說:林溪,我昨天跟王樺出去逛街,在商場看到一條裙子特別適合你演出的時候穿。你明天有空嗎?我帶你去看看。演出的日子都快到了。

    “真的嘛?什麽顏色的?我忙得都沒空去想演出服的事,正發愁呢,十分高興楊豆豆幫我出謀劃策。

    “你最喜歡的那款藍綠色,你叫它啥來著?楊豆豆使勁回憶著。

    “縹碧,縹緲的縹,碧綠的碧。我又解釋了一遍。縹碧是一種水青色,有詩句說水皆縹碧,千丈見底。就是那種綠中帶藍,藍中印綠的湖水的顏色。

    “這名字雅是挺雅的,但也忒難記了。楊豆豆抱怨說。

    “那你就叫它綠如藍吧,春來江水綠如藍,綠得如藍草一樣的水色,這下好記了吧?這個顏色介於湖藍和湖綠之間,還真不好叫,我就決定給它起個新名字了。

    “嗯,我看這名字比那什麽碧的好多了,通俗。楊豆豆咂摸著說,咱們也別廢話了,明天下課去看看再說。

    第二天來到商場, 我一眼就認出哪條是楊豆豆準備推薦給我的裙子了,因為那條裙子無論顏色款式都是我的菜。我最喜歡的綠如藍,藍綠比例恰到好處,多一分藍則太暗,多一分綠則太嫩。裙子是大開肩的V字領,七分燈籠袖,下擺略微蓬起,撒花一樣的散開來直到腳踝,腰間配了一條一指多寬的銀色細腰帶,給整條裙子平添一抹亮麗。裙子的麵料是質地精良的仿真絲雪紡紗,紗線裏疏落的摻了一些銀絲,在燈光下會有若隱若現的閃光,特別適合作為晚會演出服。

    衣服裁剪尺寸極其合身,從試衣間出來的時候楊豆豆一臉豔羨:林溪,難怪你喜歡這顏色,它很襯你的白皮膚,這大V領更是顯脖子長。好羨慕你個字高能穿長裙,顯得腰以下全是腿。簡直完美了。

    我對裙子也很滿意,高興的說:嗯,就它了。你眼光真好,還幫我省了不少時間,謝謝啦,待會兒請你吃肯德基。

    “好嘞,我要吃吮指雞塊和巧克力聖代。楊豆豆開心的開始點餐,不過,林溪,我覺得你脖子上空了點,最好戴條項鏈。

    我又照了照鏡子,發現好像是這樣,惋惜的說:我沒有項鏈,算了,就這樣也挺好,舞台離得那麽遠沒人看的見。

    中學時代學校禁止女生有任何裝飾打扮,甚至不允許頭上紮蝴蝶結。在我剛上大學的時候媽媽說要給我買條項鏈,她說女孩子大了應該打扮打扮,不過我仍留有被管束後遺症,對戴首飾不太自在,就讓我媽別買了。

    “把我那條滿天星借你戴吧,你不是也挺喜歡那條項鏈的。楊豆豆毫不猶豫的說。

    “不用啦,那可是你的寶貝。我笑笑推辭說,再說王樺看見我戴該不高興了。不戴項鏈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已經有銀色腰帶做點綴了。

    楊豆豆很珍視她那條項鏈的,平時把項鏈都收藏的很好,隻有重要場合才拿出來戴。不過她對卻我很大方,想也不想就願意借給我,我就更不能奪人所愛了。

    買完衣服後我們找了附近的一家肯德基坐下來,吃得差不多的時候我去上洗手間,門口有兩三個人在排隊。一個戴著口罩手套的工作人員剛打掃完廁所,拎著水桶和拖把往外走,並禮貌的囑咐著:剛拖完地,大家小心地滑。

    一聽到這位工作人員的聲音,我吃了一驚,這是李妍的聲音!我禁不住回頭看了她一眼,李妍此時背對著我,低頭拎著東西並沒有注意到我。肯德基裏的工作人員從都不戴口罩,哪怕是打掃洗手間的時候,李妍這麽做應該是不想讓別人看見她。我慌忙跟著前麵幾人擠進廁所裏關上了門。

    廁所剛剛清掃完,不僅沒有一點異味,還散發著空氣清新劑的香味。抽水馬桶潔白如新,銀灰色的地磚也被刷得一塵不染。我在這裏用著李妍剛打掃完的廁所,我心裏很不是滋味。我聽同學說過在肯德基裏打工做服務員每小時十元,但是不負責打掃廁所,這個工作另外有人做。

    李妍選擇在這裏打掃廁所而不是當服務員,應該是因為能掙得更多些吧,不過頂多應該也就十五塊或者二十塊一小時。她那天給歐陽飛宇買的襯衫可是要兩千塊一件,她需要掃廁所一百個小時才能掙到。我剛才買的那條裙子四百塊,相當於掃廁所二十小時;跟豆豆吃的這頓肯德基四十多塊,等於掃廁所兩個小時…… 想到這裏,剛才吃下去的雞塊和冰淇淋都一齊消化不良的堵在了我的胸口。

    李妍跟我應該說連朋友都算不上。她的性格不是很好相處,在班裏、寢室裏也都不太合群。她有點倔強,說話時也常夾槍帶棒,比如她經常或明或暗的笑話我養尊處優,不食人間煙火。跟寢室裏其他同學也都很疏遠,平時聊天時大家都會互相分享一些家裏的事情,可李妍除了偶爾提過她的前男友,對自己的事情似乎諱莫如深。

    以前我以為隻是大家興趣不同,她不喜歡跟我們一起玩,現在我猜想她也許是在刻意跟大家保持距離,以便隱藏自己的一些秘密,比如她在這裏掃廁所,還有她跟歐陽飛宇說的那些事。她說的那些從小不被家裏重視,吃了很多苦的事從來沒在寢室裏說過,我們誰都不清楚她家的具體情況,有人問起,她也就略略帶過。據我觀察,她的家境應該不是特別好,但是她有時會花大價錢買幾樣特別貴的衣服飾品。當她拿回寢室給同學們看獲得大家豔羨時,卻又會故作親描淡寫表示都是些普通常用不值一提的東西。我猜想她也許是為了維護麵子,不想被人看不起,所以企圖給大家製造一種家境優渥的假象。

    然而她竟然沒有在她最在意的人,歐陽飛宇,麵前繼續戴著假麵具,這令我十分意外。她選擇讓歐陽飛宇看見最真實的自己,這份勇氣是令我佩服的。因為即使如我這樣用情至深的,現階段在譚天麵前,我也並不敢肆意的暴露自己的缺陷。

    也許歐陽飛宇給了她與眾不同的感覺,讓她可以敞開心扉,倒出積蓄多年的苦水,也讓她為了給他買禮物而願意在這裏掃廁所。李妍對歐陽飛宇的認真和喜歡程度隻怕遠比我以為的要多得多。

    或許正是因為她從小什麽都得靠自己,所以碰到喜歡的就想要豁出去拚命爭取,有時候姿態難免沒那麽好看。不像我,從小被人追著捧著,得到什麽都好像是理所當然,自然可以雲淡風輕姿態高雅了。我突然覺得自己就好像是個吃飽了山珍海味的人,卻質疑一個餓著肚子的人為什麽不懂禮節的要去搶食那般滑稽可笑。

    楊豆豆和我以前對李妍恐怕都有些偏見,以後該改一改了。為了確保出去後不會再撞見李妍,我在廁所裏磨蹭了好一會兒。回想李妍剛才戴著口罩遮掩的樣子,肯定是不想讓別人認出她,雖說大學生勤工儉學,打點零工挺正常的,但是打掃廁所到底跟賣東西做家教不太一樣。我思忖了良久,於是決定不把剛才看見李妍的事告訴楊豆豆或班裏其他任何人。李妍這麽要強要麵子,如果知道我看見她在掃廁所,一定會覺得顏麵無存的。    

    不過要不要告訴歐陽飛宇呢?歐陽飛宇若是知道了,應該不會看不起她,而是會對她憐香惜玉吧,但是李妍會想讓他知道嗎?讓歐陽飛宇為她感動,然後喜歡上她,這樣因感動生出的喜歡是李妍想要的嗎?我自己是不會想要對方因為感動而跟我在一起,不知道李妍會怎麽想。她是一往情深到隻要能跟歐陽飛宇在一起就行,至於是為什麽和怎麽在一起的都不介意呢,還是寧願得不到也要保留最後一點尊嚴?

    我思來想去的拿不定主意,於是回去後就把李妍對我做過的一係列事,還有她打工和給歐陽飛宇買襯衫的事都告訴了譚天。

    譚天聽完後皺了皺眉頭說:李妍對你做的事情是有點過分,不過她可能也並不是有多壞,隻是有她自己的活法。或許是她的生活環境造成的,她表麵張狂乖戾,但恰恰是為了掩飾內心的自卑,給自己披上一層保護盔甲。心理學上說人越是想要炫耀的東西,就越是自己缺乏的東西。而且聽上去她從小特別缺少關愛,也就不知道怎麽去愛別人,所以才會通過買貴重東西這樣的付出去換取對方的關注。

    “嗯,我也這麽覺得,所以我決定不跟她計較以前那些雞毛蒜皮了。我很高興譚天跟我的看法一樣,轉過話鋒問,你說歐陽飛宇知道了會被感動嗎?

    “他如果知道李妍為了給他買襯衫不惜去打工掃廁所肯定會被感動,他應該會欣賞李妍這種被生活磨練過的品性,但是會不會喜歡她比較難說,這取決於……” 譚天把後麵半句話咽了回去。

    我知道他想說什麽,他是指這得取決於歐陽飛宇有多喜歡我。我不想因為歐陽飛宇對我和譚天之間造成什麽困擾,我也不想再讓歐陽飛宇對我心存任何幻想,於是我斬釘截鐵的說:我打算去告訴歐陽飛宇咱倆在一起的事,然後順便把李妍的事告訴他。

    “別去!譚天急忙打斷了我的話。

    我很是詫異的愣在那裏,他上次說不著急去跟歐陽飛宇說,順其自然,我以為他隻是不想給我太多壓力,但心底裏會希望我早點跟歐陽飛宇挑明然後徹底撇清關係。可是現在看來不是我想的那樣。

    譚天看我滿臉疑惑,解釋說:你直接去說會很傷他自尊心的,尤其是如果你再把李妍的事跟他說,他會以為你拿李妍作為替代品來補償他,對他來說簡直是種褻瀆和羞辱。

    “……有這麽嚴重嗎?我沒……想那麽多……” 我驚訝於譚天的分析角度,但想想好像也有點道理,有點羞愧自己考慮不周。

    “我跟歐陽飛宇快三年了,他是個人生目標規劃非常清晰的人,也很理智。他常說大學裏談戀愛多半沒結果,純屬浪費時間。他要先立業再成家,等工作穩定了再找女朋友,這些年從沒見他追過其他女生,但是你讓他破例了。他來對你表白一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不是其他哪個女生短時間內能輕易替代的。他很重情義,內心也跟我一樣要強,他肯定接受不了你直接的拒絕。譚天耐心的解釋著他對歐陽飛宇的認知。

    聽譚天談論歐陽飛宇對我的感覺令我十分別扭,但是我又覺得譚天說的入情入理。從歐陽飛宇那天反複強調讓我不要說話不要回答他,就能看得出來,他哪怕已經知道我不喜歡他,他也不想聽我當麵拒絕他。

    我為難的說:那該怎麽辦?總不能這樣拖著等他自己發現吧,這樣對他更不公平。

    “我來跟他說。譚天果斷的說。

    雖然這個問題我自己也能解決,但當譚天二話不說的擋在我麵前把這個燙手的山芋接了過去時,我的心裏油然而生一種被嗬護的感覺,望向他的如水眼波也因此泛起了一絲漣漪。從小爸媽就刻意培養我的獨立性,不到萬不得已他們很少會來幫我解決問題。我也養成了凡事自己處理的習慣,我記不清已經有多久沒有人跟我一起商量解決問題,更不用說替我遮風擋雨了。

    我很樂意享受這種被庇護的感覺,於是順從的說:好的。

    這時譚天似乎想起了什麽,低聲的喃喃自語道:我跟他還有個約定。

    “什麽約定?我脫口而出好奇的問,話一出口我便猜到譚天指的約定應該是支教那次他和歐陽飛宇的談話。    

    還未待我再開口,譚天已經補充說:等我跟他談完了一並告訴你。另外,李妍的事慢慢來,過段時間等有合適機會的時候你再順便告訴他吧,這樣也免得他尷尬誤會。

    我喜歡譚天把事情考慮得那麽周到,照顧著所有人的感受。而我呢,似乎也不需要再像以前那樣一個人對付難題,隻需靜靜聽他安排就好。如果能這樣一輩子都被他護著該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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