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資料
正文

時光裏的答案(五十五)

(2022-08-25 17:49:01) 下一個

55  蓋個章,茲此生效

 

    一天下了自習歐陽飛宇在門口等我,這是自上次他表白後我們第一次見麵,我心裏有點小尷尬,不知道該以什麽態度麵對他。他倒還是跟往日無恙,見了我就笑嗬嗬。

    “你的畢業設計做完了嗎?我覺得問學業方麵的問題比較安全。

    “差不多了,已經修改過一輪了,這次交上去再給導師看一下,應該就差不多了。我跟公司那邊講好7月就去上班。歐陽飛宇心情舒暢的說。

    我們默默的走了一段路,誰也沒說話,我心裏的尷尬從芝麻變成了西瓜,他不會以為我這是在跟他壓馬路吧?想到這裏不由加快了腳步,想要擺脫困境。

    歐陽飛宇心細如發,立刻察覺到了。他略帶遲疑的開口說:我去找過李妍了,要把東西還給她。說著他停下腳步,表情有點為難,猶豫了一下以後繼續說,但是她說送出去的東西她從來也不會收回,就如她給出去的感情一樣。她說如果我不要就扔掉好了。

    歐陽飛宇可真實誠,什麽話都原樣複述給我聽,他到底有沒有聽懂李妍話裏的含義呢?李妍這麽說就是篤定他不會把這貴重的禮物扔掉,禮物會留下來,那麽也就有睹物思人的機會,感情也就一樣會留下來了。李妍這麽說就是說明她不會放棄歐陽飛宇,她堅信遲早有春風吹又生的一天。她在寢室裏不露聲色,一方麵可能顧及麵子,另一方麵她覺得她仍有希望,而且她大概察覺到我對歐陽飛宇並不太在意。

    歐陽飛宇看我沉默不語,想了想說:我會想辦法把這禮物處理掉的,不會留在身邊的。

    歐陽飛宇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堅定。我雖然我不知道他說的處理掉是怎麽個處理法,但是我不想追問,我覺得現在我好像問什麽說什麽都沒個合適的立場。

    我想了想,轉過話題說:過幾周校慶晚會我會去鋼琴表演。

    “真的嗎?那我一定要去看。你演奏什麽曲子?歐陽飛宇興奮的說。

    “我自己寫的,上次學校征集原創曲目,我的曲子入選了。歐陽飛宇忙著找工作找房子和畢業設計,估計都沒留心布告欄的通知。

    “你總是能出人意料,我都不知道你還會作曲。歐陽飛宇驚喜的讚歎到。之後他說了很多鼓勵我的話,讓我以後可以多創作一些,爭取發表。

    我想起上次跟譚天從作曲聊開去時,我們七七八八扯出了很多好玩的話題。他會問我怎麽寫,我會答他怎麽找到訣竅;他會想到用電腦編曲,我會告訴他曲子裏暗含玄機;他會感悟到曲子的情緒,我會回應他一個他心中的答案;他很少誇獎我,但是我們聊的話題比單純的誇獎要有趣得多……該死……我怎麽又想起譚天了。

    譚天說過我表演的那天他會來看,可是我現在已經不那麽期待了。他來看了又怎麽樣?之後他還是會再消失啊,不如就此斷了念想。

    回到寢室我決定罰自己背十個德語單詞,這還是去年暑假裏我跟楊豆豆的約定。她現在估計已經不會想起陳可了,也不必受罰了,我才是不知悔改的那個人。不過我如果一直努力,是不是也會有一天可以忘了譚天?

    但是天下的事情從來都不是那麽順理成章、事隨人願的,尤其是當你努力的想要忘掉一個人時,做功總是等於零。越是努力的忘記,越是成為了另一種形式的提醒,到頭來所謂的忘記全都成了深刻的記憶。

    當我終於搞清了德語裏的 der die das 在賓格和與格裏的變形規律時,譚天不僅仍舊時不時的會出現在我腦海裏,而且還從天而降的來到我身邊,帶著微笑,也帶來了煩惱,愛不得又舍不得的煩惱。

    一天下午舞蹈排練了很久,排練結束後為了早點趕回去吃晚飯,我抄了一條小路。小路邊有一棟少有人去的舊式教學樓,隔著花壇我竟然聽見了譚天的聲音。他的聲音不大,但是就好像孫悟空拔下的那根毫毛似的準確無誤的鑽入了我的耳朵,毫毛又迅速變成了金箍棒在我心上重重打了一棍子,打得我心頭猛然一驚。這不是他們係的樓,他怎麽會在這裏?我平時也從不走這條路,今天一走竟就碰上了他。透過花壇裏稀拉低矮的樹枝,我看見了譚天的側影。不過我的心裏沒有絲毫喜悅,而是冒出了陰魂不散這個詞。

    他跟一個年長者站在門口講話,那人看上去像是他的老師,正吩咐他一些事情。譚天應聲回答著:許老師您放心,那個電路係統的問題我會馬上解決的,一定不會誤了投稿日期。

    既然決定跟譚天到此為止了,我不想去跟他打招呼,也不想讓他看到我,可是狹路相逢我沒有地方可以繞道。我隻得低著頭快步繞過花壇,希望隔著花壇他看不見我,不過這欲蓋彌彰的程度跟掩耳盜鈴也差不多。

    “林溪!花壇那頭傳來譚天驚喜歡快的聲音,就像走在路上平白撿了個金元寶。

    聽到他叫我後,我的腳步不由自主的停了一秒鍾,但我沒有回頭繼續往前走。

    “林溪,你等我一下。譚天以為我沒聽見,又繼續喊。看我仍舊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跟他的導師匆匆說了幾句後,一躍跨過花壇跑到我身邊。我抬起頭時剛好看見那位老師正在他身後無可奈何的笑著搖搖頭。

    “林溪,你剛才沒聽見我叫你嗎?譚天根本不管不顧他導師還沒走開,跳到我跟前朝我伸出手來。

    我退了半步躲開了他的手,麵無表情的說:你好,好久不見。

    “你怎麽了?為什麽這麽跟我說話?譚天本來熱情洋溢的臉像突然受了冷空氣襲擊蒙上了一層霜,伸出的手也僵直的停在半空中,繼而一臉疑惑和無辜。

    我看他一副我何罪之有的表情,好像是我在莫名其妙亂發脾氣,我就更加氣不打一處來。他如果都不知道我為什麽生氣,那我就根本沒有跟他解釋的必要。

    我沒有理睬他,自顧自往前走。譚天急忙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情急之下拉得太用力弄疼了我,這無疑更是火上澆油。我用力掙脫他的手,二話不說撒腿往前跑。

    “林溪,你幹什麽呀?你在生我氣?你氣我什麽?譚天見我跑了,立刻快步追上來,邊追邊在後麵喊。

    他還問我氣什麽?他怎麽好意思問?我全身的細胞都被激怒了,腳下恨不得踩個風火輪。自從上次在操場上跑了那回後,我身體裏大概某個穴位被打開了,跑步好像變快了。跑出了一兩百米後,譚天才追上我。

    他這次用兩隻手牢牢的箍住我,免得我再掙脫,喘著氣說:你跑得可真夠快的,你專門練過的嗎?

    快跑之後突然停下,我也呼哧呼哧喘著氣,但是偏要扭過頭去不看他。

    “我們很久沒見了,你為什麽一見我就跑?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譚天試圖像往常那樣開玩笑,但是見我一臉冷漠根本沒有接茬的意思,他的表情僵在那裏,像一根化了一半又被重新凍回去的娃娃雪糕,眼睛歪,鼻子歪,嘴巴歪,難看死了。

    他也知道我們很久沒見了嗎?那為什麽不來找我?每次看見我就好像情深似海,調轉頭就冷漠無情,可以一個月都不見蹤影。我再也不要上他的當了。

    我掙脫不動他的手,於是嚴肅的對他說:譚天同學,男女授受不親,請你自重。

    譚天驚訝無比的瞪著我,不相信剛才自己聽到的話,轉而臉上浮現出了一點受傷的神情。

    譚天愣了好一陣以後盡量用平和的語氣說:林溪,我們能好好說會兒話嗎?我可以放開手,但是你得答應我你別跑。

    我沒有點頭也沒有說話,但是我身上的勁鬆了下來,譚天感覺到了,確認我不會再跑之後鬆開了手。

    鬆開手後,譚天小心的觀察著我的神色,想探尋出我生氣的原由。他看到我因為剛才一通折騰後有些淩亂的頭發搭在前額,伸手想要撫去,但是大概又想到了我剛才嗬斥他的話,把伸出的手縮了回去。

    譚天琢磨了好一會小心翼翼的問:我們上次在鋼琴教室時不是還好好的嘛?你為什麽這次見我這麽生氣?

    男人都是豬腦子嗎?上次?上次是多久以前了?你種顆菜還得時不時澆水呢,養隻寵物還得每天喂食呢?你把黃花菜擱了一個月然後問黃花菜為什麽涼了?我都懶得理你這隻豬。

    再說了譚天也沒明說過我們是什麽關係,我這時候以什麽身份來責問他為什麽這麽久不來找我呢?如果是朋友,我連問的資格都沒有;如果是女朋友,我覺得這樣的模式我接受不了,不要也罷;如果我開口責問,就是自作主張的把自己擺在女朋友的位置,我不要這樣的不清不楚。

    我的腦子已經跑了個馬拉鬆,我的嘴還在原地不動,一個字也沒說。

    譚天見我死強著就是不肯開口回答他的問題,無可奈何的想了想,試圖說點別的:你的曲目入選了吧?我在布告欄裏看到了,你準備得怎麽樣了?

    有空去看布告欄,為什麽不來找我?我在心裏用意念翻了個白眼。

    “不怎麽樣。我沒好氣的回答他。

    雖然我態度冷淡,但是終於肯開口說話了,譚天覺得取得了一點進展,甚受鼓舞,繼續說:你好好準備,上次說好的到時候我來看你演出。

    誰稀罕你看啊?我心裏想,意念白眼乘二。

    他沒打算讓我回答,自己徑直又說:我前段時間特別忙,每天都在實驗室待到很晚。

    胡說八道,我去找你的時候你根本就不在,我還是在心裏想,意念白眼乘三,我才不要告訴譚天我去找過他。

    “你知道嘛?我發現實驗室裏如果很安靜的時候能聽到你的琴聲。我有時候做實驗累了,就停下來,豎起耳朵,聽有沒有你的琴聲傳過來。我很想能快點把老師交代的事情做完,然後可以去找你。譚天知道我一時半會不想說話,放棄了問答模式,自言自語的說起來。

    都能聽的見我的琴聲,也不來找我,意念白眼乘……

    ……他在等著聽我的琴聲?說明他一直在想著我?

    我的心如冰山被撞裂了一角,開始有點動搖了。不行,我不能心軟,反正他也沒來找我,我怎麽知道他聽沒聽。

    “後來有好幾天都沒聽到你的琴聲,我心裏很不安。也等不及做完項目再去找你了,我連著去了鋼琴教室好幾次,都沒看到你。後來有一次問了看門的大爺,他說你有一個多星期都沒來過了。說到這裏譚天轉頭看向我,一副可憐巴巴向我求證的樣子。

    他來找過我?我掃了他一眼,臉上的意外融化了剛才的冷若冰霜。可是他幹嘛後來就不來了呢?再說也可以到寢室找我嘛。我的表情鬆動了,意念白眼不翻了,可是倔強的嘴始終不肯先開這個口。

    譚天敏銳的察覺到自己成功找到破冰切入口了,準備一鼓作氣攻下城池:我後來又去你寢室找過你一次,你同學說你回家了,那天不是周末。我猜你家裏大概發生了什麽事,所以才這麽久沒去練琴。我想你等處理完家裏的事會再回來練琴的,或許你也會過來找我。

    當他說到最後那句或許你也會過來找我時,語氣裏充滿了期盼,我聽出了他跟我一樣也懷揣著一顆等待的心。

    原來在我賭氣不去鋼琴教室的時候他去找過我,在我忙著和歐陽飛宇看房子的時候他也來找過我,他也等待著期盼著我會去找他。

    那後來呢?後來為什麽不再來了?如果今天不碰上他準備什麽時候再見我呢?

    譚天沒有停頓繼續說:前些天許老師帶我們幾個一起做項目的學生到北京去了幾天,參加一個重要研討會,讓我們長長見識。在會議討論中我們發現了原來項目的一個不足之處,為了趕另一個會議的截止日期,這幾天都在忙修改。我想著忙完這幾天就去找你的。

    “你是12號那天去的北京嗎?我用比蚊子叫還小的聲音問。知道他來找過我,也盼望我去找他,我已經不怎麽生氣了,可是又拉不下臉來主動和好。

    “是啊,10去的,15號回來的。譚天聽我終於主動開口說話了,臉上露出了笑容,你怎麽知道的?你來找過我,是嗎?你來找過我!譚天的聲調揚高了半個調,充滿了歡喜。

    我不知道原來他這麽希望我去找他,如果知道的話,我早就去了,而不是一個人傻傻的生悶氣。我不介意偶而主動一下,也不介意付出多一點,隻要他能接得住,不會讓我的主動如花落水泛不起半點漣漪。

     “你是不是因為我很久都沒來找你,你來找我我又不在,所以生氣的?譚天把頭湊到我跟前,巴巴的看著我輕聲問,這次我沒有嗬斥他也沒有躲開。不過我也沒有說話,把頭低了下去,我在反思自己這次脾氣發得是不是莽撞了些,有點難為情。

    “其實我走之前想給你信箱裏留個字條的,寫了又撕,撕了又寫,反複了好幾遍。譚天有點不好意思的說。

    “最後為什麽決定不寫了?我好奇的問。我沒想到譚天對我也會像我對他一樣小心翼翼字斟句酌,想前進又退怯。

    “我怕自己顯得囉嗦又婆媽,被你笑話。譚天不自然的幹笑著摸摸自己的頭。

    他明明一腔熱情似火卻還想要維護高冷形象,這樣矛盾又幼稚的舉動讓我在心裏笑出了聲。可是沒得到他的正式道歉之前,我還是繃著不願讓笑容浮到臉上來。

    “以前是我不對,因為……因為…………先不說這個了,反正以後不會了,以後我會經常來找你,我要是有事忙,或者出去了也提前告訴你。你別再生氣了。譚天輕輕把我低垂的頭捧起來逼我看著他。

    他墨如深潭的眼睛充滿了真誠懇切,我仍舊略略撅著點嘴,但是眼睛已經開始笑了,說:那你得說話算數。

    “當然,當然算數!譚天看我終於雨過天晴,喜不自勝。想了一會又收回了嬉笑的表情,極其認真的說:從今天開始我正式追你。說完情不自禁的在我臉頰上嘬了一口,仿佛就是發了通告後,必須蓋個章以證明其有效性。

    這突如其來的一吻躲無可躲,防不慎防,像是臨時起意,又好像蓄謀已久,我傻乎乎的愣在那裏沒有反應過來。被他嘬過的那處臉頰熱得發燙,勢不可擋的把濃烈和炙熱向周邊輻射出去,好似濃墨滴入宣紙,漸漸暈染了我整個臉。頓時我麵如飛霞,心甜似蜜。

    譚天也因自己的意外舉動緊張得麵紅耳赤,眼角低垂似看非看卻又難掩激動的望著我。他伸過手來,用指尖探開我的手指,然後穿過我的指間,把我的手緊緊扣在他的手心裏。他的手又大又溫暖,可以幾乎裹住我的整個手,一種前所未有的踏實感從手掌傳遍了全身。

    這次我沒有害羞的低下頭,而是抬臉笑意滿滿的看著他。我等待這樣一種溫暖的、安全的感覺已經很久了,它像是金箍棒變回了定海神針,撫平了我焦慮不安的心,消除了我胡亂的猜想,賦予我勇氣和力量。我不再慌亂無措,而是怡然自得的享受著這份甜蜜和安寧。

[ 打印 ]
閱讀 ()評論 (2)
評論
dontworry 回複 悄悄話 謝謝你跟讀,讓你久等了。很喜歡你說的這句話“靈魂共鳴的曾經擁有,遠勝過波瀾不驚的天長地久“。譚天和林溪是住進對方靈魂裏的人。
京華煙雲 回複 悄悄話 一直追著看,終於看到這對可人兒牽手了,讓我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靈魂共鳴的曾經擁有,遠勝過波瀾不驚的天長地久。謝謝你一直這麽用心寫!周末愉快!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