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烏鴉的樹洞
Life is not a snapshot
34 一生所愛
離上次還書有兩個星期了，我上次也在圖書館管理員那裏預借了彼得林奇那兩本書，現在到日子可以拿了。我找到了那兩本書，借的時候卻被告知書又有人預借了，兩周後必須還，不能續借。我納悶起來了，這到底是誰啊，跟我搶這兩本書。
翻到封底那裏插著的借書卡，最近一次借書人欄目裏寫著一個名字——蘇言。借書卡上的信息都是自己填的，這個蘇言筆跡歪歪扭扭的，像個剛學會寫字的小學生。能把自己名字寫得這麽難看的，我估摸著應該是個男生，名字後麵的學號顯示他還是個大一的新生。我都大二了才剛聽說彼得林奇，他才進大學就知道了，比我懂得多啊！
我向圖書館的老師查詢已經預借這兩本書的人是不是叫蘇言，一查果然是他，看來他跟我是同道中人。這字是難看了點，不過我認識很多聰明絕頂的男生，字都寫得不如小孩子，所以也不能以字取人。
中秋節那天回到寢室，就見李妍正對著鏡子在化妝，她先撲了點粉底，暗沉得膚色立刻亮白了一個色度，然後把眉毛給加長了些，最後抹了點橘紅色的口紅。不得不說，李妍很會化妝，化完之後整個臉部溫柔嫵媚了很多。
她把所有漂亮衣服都一字排開擺在床上一件件試，左挑右挑最後決定穿一件墨綠色的長裙。她這次算是選對顏色了，墨綠色是黃色的對衝色，能掩蓋掉膚色的黑黃氣，顯得白皙一些。
歐陽飛宇那天說到宿舍樓下等我們一起過去，離約定時間還有十幾分鍾，李妍就迫不及待的要催我們下去了，她以前可不是這樣的。她前男朋友來找她時，她總是磨磨蹭蹭，拖上好一會兒才下去。她說女生要矜持才不會被男生看輕了，男生等女生是應該的，可是現在則完全不同。
我想她應該是很喜歡歐陽飛宇吧。遇到喜歡的人哪裏還來得及考慮什麽矜持，什麽套路，什麽欲擒故縱，隻想早早見到他，珍惜跟他在一起的一分一秒。
算了，看在她這麽重視歐陽飛宇的份上，我也不跟她計較她對我的態度了，她出手就出手吧。如果歐陽飛宇對她能生出好感來，我也可以順水推舟，不用為難怎麽跟他劃清界線了。我想歐陽飛宇也不致於會因為有了女朋友就跟我形同陌路。
我們在樓下等了一會，就聽見歐陽飛宇遠遠的在叫我名字。他人高馬大的，在一眾男生裏顯得鶴立雞群，老遠就能看見。歐陽飛宇今天好像特意拾掇過自己，頭發吹得一絲不苟，有幾縷頭發在夕陽下亮亮的反著光，肯定是抹了發膠。
歐陽飛宇興衝衝的朝我走過來，李妍卻第一時間走上前去，橫在我和歐陽飛宇麵前，嬌俏盈盈的叫了聲： “歐陽師兄。” 她滿含笑意的望著歐陽飛宇等待他的回應。
不過歐陽飛宇壓根兒沒察覺李妍的期待，隻是隨意說了句：“哦，你好。” 然後繞過她走到我跟前，給我介紹他的同學們。 我們寢室的人都已經認識歐陽飛宇，也大方的開始自我介紹起來。
李妍一個人立在一旁，眼裏露出一點點失望和懊惱，不過她沒有讓這不悅停留太久，馬上又變成了嫵媚的笑容。
我們一群人浩浩蕩蕩的朝歌廳出發。歐陽飛宇本來跟我並肩走在一起，李妍活潑雀躍的走到歐陽飛宇另一邊，搭訕道：“歐陽師兄，你都喜歡唱什麽歌？快歌還是慢歌？”
“都行，主要看歌好不好聽。我很喜歡李宗盛的歌。” 歐陽飛宇禮貌的回答。
“哎呀，好巧啊，我也喜歡李宗盛，我最喜歡他的《當愛已成往事》” 李妍仰頭看著歐陽飛宇，一臉單純嬌俏，完全不是平日裏老氣橫秋，心機深沉的樣子。
喜歡李宗盛也能算巧合？都不喜歡才算吧！李妍這兩麵三刀的本事我自愧弗如，也不想繼續欣賞，於是順勢就慢下腳步跟寢室裏的同學落在了後麵。李妍看見我被擠到後麵去了，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不過立刻又用溫柔的微笑掩蓋過去，繼續跟歐陽飛宇說話。
歐陽飛宇有一搭沒一搭的回了李妍幾句後發現我不見了，於是回頭找我。看他回過頭來，我朝他淡淡的笑了笑，他似乎突然意識到了什麽，表情有點尷尬。用手撓了撓那被發膠固定得像鋼針一樣的頭發，然後又滿懷歉意的又回頭看了我一眼。
歐陽飛宇果然很會唱歌，他能把張雨生的高音給唱上去，而且聲音一點都不單薄，有三腔共鳴的感覺。李妍歌唱得也不錯，她特意點了很多男女對唱邀歐陽飛宇一起唱。我音樂理論知識很多，可是唱歌很一般，隻唱了一首歌，大部分時候都在聽別人唱。
歐陽飛宇間歇的時候過來坐在我旁邊：“你不喜歡唱歌嗎？”
“喜歡，可是我唱得不好聽，長音不穩，高音也上不去。” 我坦白的說。
“你唱歌的時候要把軟齶打開，這樣聲音就會厚實很多了。你講話聲音很好聽，唱歌也會好聽的，多練習技巧就是了。” 歐陽飛宇鼓勵我。
“你剛才那首《鬼迷心竅》唱得特別好，我很喜歡這首歌，它的歌詞像是在講一個動人的故事。” 我由衷的誇獎歐陽飛宇。
歐陽飛宇微微一笑，說：“我也很喜歡這歌詞，我還……”
“歐陽飛宇，咱倆點的歌到了，快點過來吧。” 這時候輪到了李妍點的《當愛已成往事》，她打斷了歐陽飛宇的話，把他拉過去跟她合唱。
歐陽飛宇表情有點無奈，但是他是個紳士，不會隨意駁女生的麵子，禮貌的站起身跟她走了。
楊豆豆今天如果來了，肯定會得意她自己的神機妙算，李妍不僅出手了，還還攻勢猛烈。整個唱歌過程中，隻要歐陽飛宇一坐到我邊上，不出一分鍾，李妍立刻會找理由把歐陽飛宇支開，不是她想喝的飲料沒有啦，請歐陽飛宇幫忙去拿，就是這首歌適合兩個人唱，要歐陽飛宇一起唱。凡是跟歐陽飛宇說話必用“咱倆”，比如咱倆點這首歌吧，咱倆都喝冰紅茶，咱倆合唱天衣無縫……李妍今天算是給我實戰演示了她撩男生的高強本領。
李妍賣力的忙活表現，而我坐得實在有點無聊，起身去洗手間，在走廊上我看見一個熟悉的背影走在前麵，是譚天。
我正想叫他名字，他突然就回過頭來了，笑嘻嘻的說：“我就覺得有個人影一閃很像你，果然沒錯。”
“哇，你真成武林高手啦，一個人影從背後一閃也能看見？” 我驚訝的說，他剛才明明背對著我，是哪隻眼睛看見我了？ “這麽暗的燈光，我走在你後麵你也能認出是我？”
“因為我心有所念，眼必有所見啊！” 譚天說完了坦蕩蕩的看著我，歌廳走廊裏的燈光昏暗，可是我還是能看清他的眼神像玻璃彈珠那樣光潔透亮。
我的心“咯噔”愣一下。這是我第一次聽他這麽直接的說對我有所念，我一時不知道他是開玩笑還是有別的意思，愣了一下後，戲說道：“是念我對你救命之恩？”
實際上，我是想試探一下他說的這個“念”到底是什麽意思。我不希望他隻是念我幫了他。
“啊？哦。是啊！” 譚天好像被我問得有點尷尬，說了句：“那天謝謝你。”
唉，看他的神情，我突然有點懊悔剛才不該這麽問，也許他本來是指別的意思，現在被我這麽一問他也不好接著說，我更不好接著問。李妍在裏頭跟歐陽飛宇周旋得遊刃有餘，我卻一開口就蠢得冒泡，真不是一個量級的。
為了打破僵局，我找話說：“你跟朋友過來唱歌嗎？”
說罷我又發現這問題簡直太多此一舉了。唉，蠢話說完了說廢話，簡直沒救了。
“有個同學下周生日，說今天中秋提前一起慶祝了，大家就一起過來了。” 譚天倒沒注意到我情急下的詞不達意。
我想起來今天其實是我的農曆生日，不在家的時候我都不過農曆生日，經常自己也忘了。
“你也是跟同學來的？” 譚天見我沒回話，接著說。
“跟寢室裏的人，還有歐陽飛宇和他的同學，你要不要過去一起玩會兒？”
譚天聽了歐陽飛宇的名字，神情微微一動。他想了想說：“好啊，我去跟同學說一聲，一會兒過去你那邊。”
等我從洗手間回來，譚天已經在我們那個包間坐著和歐陽飛宇正說著話。我剛在他們對麵坐下來，李妍又把歐陽飛宇拉去唱歌了。
譚天挪到我旁邊坐下，帶著點幸災樂禍的表情說：“你這個同學是看上歐陽飛宇了吧？”
“你果然火眼金睛啊，來這一會功夫就看出來了。” 我讚歎道，“可是你幹嘛這個表情？”
“我什麽表情了？” 譚天抖了抖眉毛，有點心虛的質問道。
“我都看出來了，不用裝了。” 我朝他瞥了一眼表示不屑。“你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有點幸災樂禍，是吧？”
“哦，相似什麽？我又幸災樂禍些什麽？” 譚天有點詭計被人識破的緊張，卻還想強裝掩飾。
“你在想上次那個女生對你圍追堵截的情形，這回輪到你看歐陽飛宇的好戲了，對不對？” 我自信滿滿的說。
譚天身子微微往後一仰，仔細端看了我一會，挑著眉頭帶著點出乎意料的表情說：“還說我火眼金睛呢，我看你才是孫猴子，我稍微動動眉頭你就知道我在想什麽了。”
“我是孫猴子，那你……你就是……豬八戒。” 我突然想起了 ‘說地’，搶白說道。
“你以前不是覺得我像唐僧嗎？怎麽又變成豬八戒了？”譚天不滿的問道，彷佛自己真的從人人爭搶的唐僧肉變成了高老莊的黑饅頭。
自從那次噴泉裸泳事件後譚天和我之間關係好像因為守著同一個秘密而變得微妙了一些，說話也比以前隨意了很多。我想起來把譚天當成豬的事還沒跟他說過，但想到我拽“說地”的耳朵，按它的鼻子，就好像是發生在譚天身上一樣，我忍不住笑起來。
”你又在笑我。快說，你這次在笑我什麽？” 譚天假裝生氣的說，“你每次見到我都會在心裏取笑我點什麽，我發現你調皮搗蛋的壞點子很多。”
我看他假裝生氣眉毛豎起來的樣子更像“說地”了。“沒……有啦，不……是，不是每次，偶爾笑一下。” 我笑得都不能完整的說話了，“你臉紅紅的樣子很像我的玩偶豬。”
“哪有，我這麽玉樹臨風，怎麽會像豬呢？” 不過譚天沒有像我之前以為的那樣吹胡子瞪眼，反倒很開心我笑話他，“哪天把你的玩具豬拿來我鑒定一下，看你有沒有在胡說八道。”
我和譚天好像每次見麵都會很開心，不管一開始是什麽情形，最後兩人總能笑起來。我們好像什麽話題都能聊得頗有興致，一點點小事兩人也能樂很久。歐陽飛宇和我也能聊很多事情，聊工作聊投資，但我跟他從來不會聊到哈哈大笑，也從來不會聊些這樣的傻話。而我發現我跟譚天聊的好像大部分都是傻話，廢話，車軲轆話說來說去都不覺得膩。
“譚天，你點的歌到了。” 歐陽飛宇在包間那頭喊。
“我唱首歌送給你，感謝你那天出手相助。” 譚天衝我眨了下眼。
我很開心他這麽說，因為今天是我的農曆生日，這是我第一次跟譚天一起過生日，雖然他不知道。我覺得這冥冥中好像是一種巧合暗示。
歌曲的前奏緩緩響起，非常空靈悠揚，帶著一種離別的憂傷。前奏很長，很舒緩，我沒有聽過這首歌，我閉上眼睛辨別它的曲調和樂器。當我睜開眼睛看到曲名是《一生所愛》，我的心砰的狂跳了一下，好像有股電流擊中了我的心髒……譚天說唱這首歌送給我是有所指嗎？
譚天的聲音不算完美，但是非常深情。
從前 現在 過去了 再不來
紅紅 落葉 長埋 塵土內
開始終結總是 沒變改
天邊的你飄泊 白雲外
苦海 翻起愛恨
在世間 難逃避命運
相親 竟不可 接近
或我應該 相信 是緣分
情人 別後 永遠 再不來（消散的情緣）
無言 獨坐 放眼 塵世外（願來日再續）
鮮花雖會凋謝（隻願） 但會再開（為你）
一生所愛隱約（守候） 在白雲外（期待）
苦海 翻起愛恨
在世間 難逃避命運
相親 竟不可 接近
或我應該 相信 是緣分
唱完後，我還沉浸在憂傷的旋律和他深情的聲音中，他朝我笑著走過來，說：“這是我最喜歡的一首歌，不過我粵語不好。”
我看他臉上神采奕奕的笑容，我想這大概隻是一首歌而已，並不代表什麽，我還是不要自作多情了。心裏帶著一點激動過後期待落空伴隨而來的失望落寞，但很快恢複了常態。
我輕吸了口氣，定了定神問道：“這首歌很好聽，是什麽電影裏的主題曲嗎？我沒聽過。”
“不會吧，你沒看過《大話西遊》嗎？” 譚天像看外星人似的看著我。
“沒有啊，我很少去看電影。” 我不好意思的老實交代，“周末有時候回家，不回家的時候跟同學出去玩，或是自己看書。”
“下次學校錄像廳再放《大話西遊》的時候，你別回家，我帶你去看。” 譚天很自然的說道，好像這根本不是第一次邀約，說完後他也沒有等我回答就轉身去拿飲料了，好像我根本不會拒絕。
這是那天第三次我被他的話愣住了，剛剛從一點激動、失望和落寞裏平複的心情又被他一句話提得高高的，像是過山車爬到了頂端。難道他之前所說的話的確都是有所指的？他想約我？
還是他就隻是隨口說說，就像人們常會說，過兩天請你吃飯一樣，這個過兩天永遠也不會到來？
我要不要拿他的話當真呢？被他提溜起來的心留在半空中不知道要不要落下，不知道要落在何處。
